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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27出版】《风烟》作者:冰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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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完结] 【2012/03/27出版】《风烟》作者:冰琉璃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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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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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8 20:16:4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6.88 于 2016-10-22 12:30 编辑



《风烟(出书版)》作者:冰琉璃【完结】
http://www.txtnovel.vip/thread-3699724-1-1.html




绿叶森林系列750
作者:冰琉璃
书名:风烟
绘者:MOON
出版社:鲜鲜文化
出版日期:2012/03/27

封底文案:
  为报恩师的遗愿,楚风烟抛下宫主的身分,
  不惜伪装成小倌,接近那一统武林正道的男人。
  他以柔弱的姿态忍辱委身承欢,
  只为寻得暗杀沈灵均的唯一机会。
  然而对方半真半假的温柔、诱人沉醉的宠溺,
  却令风烟万年冰封的心逐渐出现了裂痕。
  沈灵均窥见了他的痛、他的伤、他所有的隐忍,
  身子已在对方的掌控之下,
  唯一能坚守的心,又怎麽能跟著放肆沦陷?

封底文字:
  如果沈灵均死了,自己会伤心吗?
  他的思维顿了一下,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沈灵均那双微含宠溺的眼,迅速地偏开了头,不忍再看,也不敢在看。
  风烟忽然就觉得自己真的很心虚。
  他微微的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靠进那个男人的怀里,他可以清晰的听到那个男人心脏跳动的声音,这个时候他突然就不忍,不忍杀了这个男人。
  他很明白不管他怎样的不忍他都必须要杀掉沈灵均,哪怕自己真的爱上了从前鄙夷而且要杀的人。
  他现在是绮歌,绮歌可以软弱,可以哭泣,可以悲伤,可以高兴,可以 肆意,可以任性,也可以喜欢一个人……而楚风烟不可以。


试阅:

楔子
  生查子.烽烟
  霜刃磨夜雪,烟笼飞玉朦。醉入酒家眠,梦後将剑横。杀人闹市中,笑隐无处逢。拂袖弹剑歌,歌尽乱云崩。
  江湖岁月长,夜雨十年灯,依依催人老,岁岁何时终。我心如金坚,君心还可同?烽烟乱九重,何处是归程?



第一章
  夜色如水,凉月满天。
  正素秋时节,天气微凉,寂寞的村镇里更是少有人在夜间出行,如此更显得此处凄清寂静,隐隐有几分哀伤之意。
  寂静的官道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却被沉睡的人们所忽略。这样夜间急行的人几乎日日都有,已经不是什麽稀奇的事,自然没有人会再去好奇。而正当外忧内乱之时,百姓也乐得不去招惹些閒事,以免招来灾祸。
  绮歌拽住绮梦的衣袖,悄悄地道,「真的要跳下去?」他的声音很轻,在风里有著一丝颤抖,被风吹起的垂帘吹在他的脸上,掩去了他眸中淡淡的惊恐。
  绮梦微微的笑了一下,看了看对面好似熟睡一般的看守,「娘的药,也是有些用的。」他的声音很淡,淡若微尘。
  绮歌沉默了片刻。他记得的,从家里被人拖出来的时候,绮梦藏了一瓶药,细细的瓶被咽在喉咙里,用线系住瓶口,才没有被人发现。
  而这种事情,也只有绮梦才做得出来。
  绮歌知道,自己不敢,甚至连想都不敢。
  绮梦冷冷的笑,笑容里带著一丝决然的味道,「跳下去。」他说,「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跳下去,不发出任何声音?
  那怎麽可能?!
  他瑟缩了,惊慌地摇著头。绮梦静静地望著他,突然间就站起来,拿起了唯一被允许携带的一枝箫。
  箫声响起的时候,绮歌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绮梦没有像以往一样安慰他,只是漠然地吹著箫,绮歌的眼泪忽然就流下来,一步一步地挪到小小的窗口,他忍不住回头再看绮梦。
  绮梦没有看他,冷淡地吹著箫。
  身子滑落在地上的时候,他听到远远的箫声。
  绮歌的眼泪再次流出来,他不知道绮梦会怎麽样,自己逃走了,那麽他呢?可是自己,以後又该怎麽办?没有了绮梦可以依靠,似乎未来都变成了一片的漆黑。他知道他应该走,不走就没有了希望,哥哥把所有的希望都给了自己,他不能再软弱下去。
  他对著马车远去的方向流泪,哥哥……你回来好不好……他哭著,轻轻的叫著哥哥,然後直到眼睛酸涩,喉咙嘶哑,他依旧停留在原地。
  绮歌一直都觉得,自己和哥哥,差得太多。他们的相似似乎只有孪生的外貌是一样的,而绮梦的冷静,绮梦的坚强……他完全没有一点。
  他知道自己软弱,他知道自己无能。他全心全意地在依靠比他早出生半刻钟的兄长,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分开。就像他从没想到过,有一天会家破人亡。
  父亲辞官的第二年,也就是今年的初秋,本是平静的一天,却在血色中宣告著死亡的来临。肝肠寸断,不以为过。
  那一天他泪流满面,绮梦冷眼相望。他永远都忘不了哥哥那一天的表情,依旧是那麽的平淡,平淡里带著微微的笑意。
  他不知道哥哥为什麽还可以笑得出来,那种笑容,睥睨天下,冷血无情。
  已经是秋天了,夜里的凉更深了几分。绮歌穿著单薄的衣裳,忍不住缩在角落里发抖。眼泪又流出来,无声的哭泣,直到睡著。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绮歌尝试著从地上站起来,可刚刚起来,却又摔在了地上。他微微的苦笑,想来是跳下来的时候,摔伤了腿。
  他记得哥哥说过,只许生,不许死。眼睛又酸涩起来,又有泪水流出,他抹去眼泪,哥哥说,不许哭,男孩子要坚强。
  他不知道他是怎样走出去的,他顺著官道,一面走,一面摔。他不知道那些人为什麽没有回来追他,他也不知道他什麽时候可以再见到哥哥,他更不知道他走到什麽时候才会停止。而当他终於走不动的时候,已经不知是什麽时候了。
  天气越来越凉,他像乞丐一样缩在路边。他不知道这是什麽时候,他抬起头看到阳光刺眼,想学著绮梦一样微笑却只扯出了难看的弧形,拼命忍住泪水才没有流出。
              
        
  绮歌醒来的时候,依旧是熟悉的房间。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梦到九岁时的家破人亡,梦到那一年的自己和那一年的哥哥。
  那已经是太久的事了,可他总是会想到,总是会梦到。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那个时候没有跳下来是不是会更好一些?如果那个时候没有跳下来,哪怕死在那些人手里,至少也比││现在这个样子好得多!
  弄月进来的时候,他还在发呆。
  他想起自己刚被人弄到这里的时候,那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用审视的眼光看著他,然後问,「你叫什麽名字?」
  他说了,那个女人听了,笑道,「倒是不用费心再给你起名字了,不管你以前姓什麽,现在就是我徐家的人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懂姓的重要,那个时候他还不懂什麽叫徐家的人,那个时候他刚满九岁,那个时候他刚刚离开哥哥,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所谓的徐家,不过就是徐家的娼馆。汉後男风时盛时衰,而南馆也一直淡淡的存在著。当现实残忍地告诉他一切之後,他想起了阮籍的《咏怀其三》。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衣裳,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
  想过之後,又不禁自嘲,想起这些,又有什麽用处?忍不住垂了眸,抿了唇,低低的叹息。
  或者终於体会到了凤凰的感受,不过绮歌想,凤凰会比自己更难受。他只不过是普通官员的儿子,而凤凰是王子。
  他叹了口气,回过头,看到弄月笑盈盈地望著他。
  弄月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坐下,笑道,「有人找你呢。」笑容里带著些促狭,「娘说,让你准备一下。」
  绮歌盯著他,望了片刻,没说什麽。
  弄月又道,「我是从小被她捡来的,虽然她对我算不上好,但我还是要孝敬她的。」
  他的话说得似乎和开头的话题别无联系,绮歌却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要一直坐在这儿,看著自己去弄月口中的娘、那个叫徐莺的女人让他去的地方。
  徐莺这样小心,也没有错的。
  在某一次绮歌试图从楼上跳下去之後,徐莺就一直让弄月看著他,甚至允许弄月不接待客人。弄月对此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并在一次玩笑中还建议绮歌再跳一次,那样他也许就一辈子看著绮歌了。
  绮歌对此只有苦笑,他做不出其他的表情了。他点了点头,随手拽了件衣裳,反正都是迟早要脱的东西,长什麽样子已经没有再看的必要。
  绮歌想,来的一定是重要的人物。
  他记得那间屋子,那间屋子里曾经来过一个王爷三个将军,还有一个据说是武林泰斗的人物。
              
        
  弄月叩了门,二人进去,绕过屏风。
  一张桌,半盏茶。
  那个白衣人坐在桌前,他身後站著一个面容清俊的青年。青年恭敬地站在那里,在二人进来时迅速扫过他们的脸,在看到绮歌时眼里闪过一丝的惊诧。
  白衣人看到绮歌,眼里闪过一丝怜惜,那样的眼神绮歌看过太多,而这次却似与以往的不同,这次的怜惜,太过於纯粹,太过於哀伤。那双美丽的眼里露出如此哀伤的神色,彷佛天地同愁。
  白衣人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绮歌面前。绮歌没有动,没有抬头。
  白衣人看著绮歌,轻轻地说,「对不起。」
  绮歌猛地抬起头,白衣人继续道,「如果当时我不让你跳下去,事情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明知道你那麽柔弱的,我明知道你一个人不能生活的。」他叹息著,「你怪我麽?」
  弄月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他知道现在他应该出去,可眼前的气氛却不允许他挪动脚步。他看到绮歌望著那个白衣人,泪水从脸上滑落。
  白衣人轻轻地摘下了面纱。
  弄月看到了那个白衣人的脸。
  那个人真美,彷佛谪仙一般,明玉也无法比拟的容颜。那容颜是极美的,美得超脱了世俗,但却还可以看得出是个少年,但那美,却让人看上去就移不开眼。而这张脸最让他惊讶的并不是那种美,和是那种惊人的相似。
  几乎和绮歌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气质却是那样的不同。
  绮歌总是带著一种柔弱,让人看上去就心生怜惜。那种没有丝毫做作的柔弱却显得那样的动人,那样的醉人。而这个少年不同,他是清冷的宁静的,一眼望去就不敢心生亵渎。那个少年,带著睥睨天下的傲气,一如谪仙的清冷。
  绮歌怔怔地望著他,一动不动,彷佛傻了一样。许久,才猛地扑上去抱住那个人,声音里带著哽咽的哭声,「绮梦,哥哥……」
  绮梦微微的笑,伸手抱住他,叹了一声,「有个人为我取了字。」他这样说著,「他说,要我字风烟。」
  绮歌愣了,弄月也愣了。
  风烟。
  楚风烟。
  绮歌怔了半晌,楚绮梦,字风烟。
  就是这麽简单的事情。
  而风烟这个名字,听起来简单,事实上,有似乎并不是那麽的简单。
  风烟这个名字,绮歌是听过的。
  暮雪宫主楚风烟,十三岁时杀关中第一剑客;十六岁将天下第一剑击败;十七岁独闯少林大胜而归;十八岁被江湖七大高手围攻不但全身而退而且将七大高手击败;十九岁时……
  那样的楚风烟,就是江湖的神话,就是不朽的传说。
  十二年前的素秋他们在一辆马车上等待未知的结局。哥哥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了他,然而他却没有守住。十二年後他是男娼他却是暮雪宫主,究竟是造化弄人,或是命中注定,早已经无关紧要了。
  风烟望著绮歌,淡淡地道,「你可曾恨过我?」
  绮歌疑惑地望他,风烟道,「如果不是我逼你,你也许不会落到这般地步。」
  绮歌低了头,轻轻道,「没什麽怨不怨的,当年哥哥,自然也是为了我好。」他说著,心里难免酸楚,又掉下泪来。
  风烟用手为他拭泪,「跟我走吧。」风烟淡淡地道,「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以後,就像以前一样。」
  就像以前一样?
  可是有些过往,是永远抹不掉的伤痛,这十二年的痛苦,永远都只能埋在心中,那样的耻辱,说不出口。只能暗暗的在心底疼痛,张牙舞爪,腐烂在心里,没人看得到,没人想得到。只得默默的忍痛,然後微笑,说很幸福。
  风烟把绮歌按在椅子上,淡淡地望著弄月。
  林敏谦叹了口气,他从十五岁开始跟著风烟,直到现在已经七年。风烟的表情他也是大概了解的,自然也明白风烟想做什麽。他犹豫了片刻,「这样好麽?」
  风烟不说话,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只那一眼,林敏谦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风烟却不理会他,只对绮歌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这就带你走。」他说著,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漠然而冷清。
  「宫主,三思。」林敏谦脱口而出的话换来了风烟微微蹙起的眉,林敏谦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垂首不语。
  风烟淡淡地道,「我不会放过你第三次。」
  绮歌有些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开口问道,「哥……你要做什麽?」他看了看林敏谦,又看了看风烟,「你们……」
  风烟微微的笑,看著绮歌的眼里有著淡淡的温柔,「那个女人,好像欺负过你。」风烟就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什麽饭一样地说,「我觉得她活得不耐烦了,你觉得,她怎麽死比较好?」
  他的目光瞬间转向弄月,杀机一闪而过,「这个人,如果你要就留著。」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他看著绮歌,等待回答。
  弄月早已明白风烟的意思,生死早就看得淡然,在此刻却不十分在乎起来。没有人愿意做这一行,如果可以选择,哪怕饿死街头也不愿这样。他并不期待绮歌的回答,反倒有些了然的庆幸。
  绮歌看看风烟,垂了眉,「如果我说我不想让弄月死呢?」
  风烟看了看弄月,道,「你叫弄月?」弄月点了点头,风烟又道,「如果你想,留下他也并无不可。」这句话,明显是在对绮歌说。
  林敏谦突然道,「宫主,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他的眼扫过绮歌,不知是不是该要他回避一下或是怎样。
  绮歌看出了林敏谦的意思,迟疑地望著风烟。
  风烟淡淡地道,「我知道了。」转而对绮歌道,「你不用走,坐在这里听著就行了。」见绮歌点了头,他才坐下,「这麽多年,是我对不住你。」
  绮歌低了头,「我不想提这件事了,所以你也││别再说了。」
  风烟蹙了眉,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绮歌一直在这里,当年脱身後的寻找,唯独落下了这里,可就因为他的疏忽,让绮歌平白的受了十二年的苦。说不愧疚,是假的,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血脉相连,从小就那样娇贵的一个孩子,风烟不能想像他是怎样受了这些的,现在念起,满满的都是怜惜。
  徐莺站在门口,迟疑著。
  她本是贵族的小姐,後因父亲被人陷害,满门抄斩,女子充妓。那个时候,她不过十三岁的年纪。辗转多年,受尽凌辱,终於等到鸨母死了後,她才名正言顺的继承了鸨母的位置。算起来,也十多年了。
  看到风烟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她该绝命的时候。
  那几乎完全一样的长相,和那太过於响亮的名声,徐莺知道,风烟不会放过自己。不会。
  屈指人生多少年,就这样过来了。她叹了一声,无礼地推开门,却又满心释然。
  绮歌见到徐莺,怔了一下。不仅是他,连弄月也怔了。
  徐莺走向风烟,在他面前站住,笑道,「楚公子此来,定有要事。」
  风烟淡淡地道,「芳驾所言极是。」
  徐莺叹了一声,理了理鬓发,笑道,「奴知公子所为何事而来,亦自当为公子分忧。」
  风烟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冷笑道,「那麽,芳驾请自便吧。」
  徐莺微微的笑,突然道,「奴家住钱塘,贱姓司马。」
  风烟的睫毛动了动,没出声,徐莺又道,「奴只望公子大量。」
  风烟淡淡道,「说。」
  徐莺轻笑道,「纵然愧对祖先,但还是要认祖归宗,还望公子将奴墓碑正对钱塘。」
  风烟点了点头,眸光微转,「要不要我带你回钱塘,埋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莺打断了。徐莺苦笑道,「奴无颜对先祖。」
  风烟思忖片刻,道,「司马大人,是芳驾的什麽人?」
  徐莺笑道,「正是家父。」
  风烟看了她片刻,又看了看绮歌,道,「但我不会改变主意。」
  徐莺只笑不语,伸手拔了林敏谦腰间的剑,横剑自刎。血流到绮歌的脚下,他脸色苍白,死死地抓住风烟的手,指甲陷入风烟的肉里,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风烟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看著他颤抖,任他掐著。
  「绮歌,你和正则回去。」风烟淡淡的说著,正则是林敏谦的字,颇有些效仿古人的味道,「正则,从今天开始,只要我没回去,绮歌就是楚风烟。」
  林敏谦脸色一变,「宫主万万不可││师父也不会希望你这麽做的。」
  风烟漠然道,「我答应过你师父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当年毕竟是他救我一命。」他冷笑了一声,「没想到绮歌你的身分,倒是给了我一个机会。」
  绮歌有些不知道风烟在说些什麽,风烟似乎也知道他的困惑,解释道,「你知道沈灵均麽?」
  听到沈灵均的名字时,绮歌的脸不由红了一红。沈灵均……那个帝王般的人,从开始绮歌就知道,沈灵均不会喜欢他,可他却陷入泥潭,无法自拔。
  沈灵均……
  他叹了一声,没出声。
  风烟蹙起了眉,顿了片刻,才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他?」
  绮歌没说话,低了头,不肯再言语。风烟抿了唇,突然道,「如果我杀了他,你会不会恨我?」他看到绮歌有些莫名的表情,重复道,「如果有一天我杀了他,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绮歌的笑容里有些苦涩,眼神也有些缥缈,「我们又不是两情相悦,你杀他,我何必怪你。其实,你不必杀徐莺的,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风烟踱到窗口,淡淡地说,「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徐莺自然是有的。但是她不该伤了你,任何人对自己做的事情,都是要负责的。徐莺不会例外。」他顿了一下,看著绮歌的目光柔软了下来,「其实你,又何必那麽善良。」
  绮歌苦笑道,「我……」
  风烟摇了摇头,打断他,自顾道,「你跟正则回去,然後我留在这儿,我要用你的身分去杀沈灵均,然後在适当的时候消失。」
  绮歌听了,大惊道,「不可以。」他的眸里有浅淡的痛苦,「那种事情……你做不来的。」他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掩在了轻微的啜泣声里。
  风烟叹了口气,将他抱在怀里,轻轻的拍著他的背,安抚著他。
  绮歌哭累了,在风烟怀里睡著。风烟把绮歌抱到床上,对一旁呆立了许久的弄月道,「这些日子,你先留在这里。」他顿了一下,道,「这里的事情,我搞不太清楚。」
  弄月点了点头,突然道,「楚公子,若你想以绮歌的身分留在这里,恐怕有些困难。」
  风烟道,「什麽困难。」
  弄月道,「你的性格,和绮歌差得太多。」
  风烟看著弄月,垂了眉,睫毛轻轻的颤抖著,彷佛战栗的蝴蝶翅膀,他微微的抬了抬眼,脆弱而忧伤,清澈的眼里含了淡淡的忧郁,浓得像化不开的水墨。
  然而瞬间他又回到了原来的那副样子,淡淡地道,「这样还行麽?」
  弄月已经被他的转变弄得说不出来话了,他怔怔地看了风烟半晌,才呐呐道,「楚公子,你演得很好。」他顿了一顿,鼓起勇气道,「可是你的手上有茧子。」
  风烟微微的笑,「你以为绮歌没有?」
  弄月微微地怔了一下,风烟道,「他四岁习武,而我却没有。」
  弄月低了头,不再言语。
  风烟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转而对林敏谦说了几句话,林敏谦便离去了。他又打发弄月出去,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睡了的绮歌。
  他坐在绮歌的窗边,看著绮歌憔悴的容颜,思绪被扯到了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夜凉如水。
  那个素秋的夜晚,他一如被关在马车上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吹箫。只有他和绮歌知道,他每晚的吹箫,只不过是为了铺垫一个有关於逃亡的计画。无论如何,他都要让绮歌活著。绮歌的善良,绮歌的天真,那是他所没有的却一直想要守护的东西。
  无论如何,要让绮歌活著。
  从头到尾支撑著他的,不过就是这样的信念。在他看到绮歌落地的时候,他的心就放下了。
  不管怎麽样,绮歌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他微微的笑著,箫声未停。
  从头他就知道,这些人之所以闯上门来,就是为了要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就是他手中的箫,绮梦知道,这箫与一个宝藏有关,而父亲的杀身之祸,也都是这枝箫所引来的。
  他知道那些人之所以留下自己和绮歌,就是因为宝藏的秘密还没有解开,想要得到宝藏,首先就是解秘,如果无法解开,那麽宝藏也和废物没什麽区别。
  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绮梦看到负责看守他们的人悠悠醒来,微微的笑了。
  那看守见只剩绮梦自己时,不由得惊诧起来,便将前面的人叫来,把实情诉说了一遍。绮梦在他们的叫声中掀开帘子走下来,这早已不是官道,山路崎岖,高山耸立。他慢慢的朝崖边走了几步,微微的向下看去,亦是无际的一片茫茫。
  未等那几人开口说话,绮梦忽然向後仰了过去,在几人的惊呼声中坠下。
  绮梦当然不想死,他在跳之前就已经看到崖壁上生长的树木。
  借著冲力他不顾划伤猛地在崖壁上抓著,然而终於固定住身体之後他才发现这个姿势的糟糕之处。
  他被卡在中间,上不去,下不来,吊在树上,手会酸,迟早会松。他冷冷的笑,不过是或早或晚的摔下,於是心一横,松了手,任由自己跌了下去。
  然而在下一刻,他却被一张柔软的网接住了。
  虽然那是一张网,但那样的高度下他也不禁摔得有些神智模糊。等到他终於缓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张网距地面大概有两人高,一个人正站在地上看著他。
  「你这个孩子,居然在我的床上捣乱。」那人这麽说著,轻轻跃起,毫不费力地在那样的高度上把绮梦拽了下来,然後毫不客气地将绮梦丢在地上。
  那个时候的绮梦,可谓是真正的遍体鳞伤。
  当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看到那个中年人目光里闪过一丝的诧异。
  而绮梦并没有理会男人的诧异,靠在一棵树上,突然道,「能收留我麽?」
  男人怔了一下,忽然又笑,「我是坏人。」
  绮梦无所谓地道,「反正我也不是好人。」
  男人略带打量地望著他,许久,突然笑道,「好好好,你愿意留下来,你就留下来好了。不过你留下来以後的事情,我可是不负责的。」
  绮梦微微冷笑了一下,「我的事情,自然也用不到你负责。」
  男人别有深意地看著绮梦,语出惊人,「我教你武功好不好?」
  绮梦的眼扫过男人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回答也同样让人吃惊,「可以,但我不拜师。」
  男人大笑道,「我也……不需要徒弟。」他顿了顿,「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徒弟。」
  绮梦点了点头,道,「你一定是想让我帮你报仇之类的,对麽?」
  男人有些惊奇地望著绮梦,点了点头。
  绮梦解释一般地道,「戏文里都是这样的。」
  男人又笑,有了几分开怀的味道。



第二章
  山中岁月长,转眼四年过去叶落花开,绮梦有的时候还是会想到绮歌,想他过得好不好,还会不会经常流泪。那个男人的徒弟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并不好的消息。虽然并没有明说出来,但绮梦知道,一定非常不好。
  他那个叫做林敏谦的徒弟给他带来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二阕并不算深沉的词,而那个人看了之後,流泪不止。
  那首词,绮梦一直记得很清楚。
  霜刃磨夜雪,烟笼飞玉朦。醉入酒家眠,梦後将剑横。杀人闹市中,笑隐无处逢。拂袖弹剑歌,歌尽乱云崩。
  江湖岁月长,夜雨十年灯,依依催人老,岁岁何时终。我心如金坚,君心还可同?烽烟乱九重,何处是归程?
  「想听故事麽?」那个夜里,那个人这样说道。
  绮梦微微的笑了一下,眸光流转,「无论我想不想听,你都是要说的。何必又要问我?真是多此一举。」
  那人笑,叹了一声,才道,「那个时候我还小,她也还小。我未及弱冠,她也不过是豆蔻年华。那个时候初入江湖,什麽都不懂。我一心求功利,她虽然不愿意我那样,但却也什麽都没有说过。後来很简单,有一个人也喜欢上了她,我和那个人打赌,如果我输了,就永远待在这里,不能踏出去一步。」
  绮梦淡淡地接下去,「然後你赌输了,留了下来。」
  那人又道,「後来她嫁给了那个人,因为那个人说,如果她肯嫁,那麽赌约就失效。所以她为了我,嫁给了那个男人。」
  绮梦冷冷地笑,「好滥俗的故事啊。」
  男人听了这样的话,也并未生气,只是道,「可是这样的故事,却是真正发生过的。我恨那个人,而她给我最後留下的东西,却是这二首词,这让我,情何以堪。」
  绮梦没接口,静静地望著他。
  那人突然道,「这麽多年了,一直没问,你叫什麽名字。」
  绮梦道,「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他顿了片刻,淡淡地说,「我叫楚绮梦。」
  「绮梦?哪两个字?」
  绮梦道,「绮丽的绮,做梦的梦。」
  那人摇头,「太女气了。」
  绮梦没说话,那人又道,「名字是父母授予的,不可轻易更改。这麽多年,我算是救过你,又教了你这麽久,给你取个字可好?」
  绮梦淡淡道,「随便你。」
  那人叹息了一声,喃喃般地道,「烽烟乱九重,何处是归程。」他转向绮梦,「这是她最後问我的话,只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回答她了。我想告诉她……」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对绮梦道,「就风烟吧,把烽火的烽,改成风雨的风。」
  绮梦依然是淡淡的样子,「随便。」他说著,毫不在乎。
  那人又道,「忘记告诉你,我叫陈明玉。」
  陈明玉。这个名字,绮梦隐隐还是听过的。
  父亲生前有些江湖上的朋友,而那些朋友却提到过这个名字。暮雪宫主陈明玉,年少轻狂,意气风发。
  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样子,只是默默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祁连山,暮雪宫。
  从起程的那一刻开始,绮梦就知道,一切都会重新开始,那麽绮歌呢?也许他会活得很快乐,很平淡,也许那会是最幸福的。
              
        
  山中的岁月,总是过得特别的快。
  现在应该叫做风烟的绮梦依旧记得陈明玉那一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陈明玉病了,病入膏肓。他在临死之前将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了风烟,他只有一个愿望,杀了沈昭。
  风烟记得这个名字,沈昭。
  沈昭,碧湖山庄的主人,亦是武林盟主。
  对於沈昭这个人,绝对不可以像挑战其他人那样。因为沈昭是武林盟主,如果真的明著和他过不去,那麽很明显的就是在和整个武林作对。所以他只能在暗处下手,他一边寻找绮歌,一边寻找下手的机会。
  只可惜,沈昭没活到那麽久。
  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既然沈昭死了,那麽帐,自然也要轮到沈灵均的身上。
  那年三月,花开如梦。那年的风烟因为寻找对沈灵均下手的机会,意外的却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
  人世间的巧合,往往都是那麽的多。
  风烟叹了口气,第二日的清晨便让林敏谦带走绮歌。而他站在寻芳楼的西厢房顶上,从并不算太高的高度向下跳。
  没有用轻功,更没有运功抵挡。
  他想像著自己就是一只风筝,然後就那样坠下来,落在地上。
  他听到肉体和地面碰撞发出的闷声,他感觉到疼痛慢慢的侵袭过来。他听到有人在叫喊,听到人们的叹息,他更听到了弄月那不解和担忧的轻叫。
  他微微的笑,笑容隐在血色里,再看不清。
              
        
  风烟从来就没有这麽疼过。
  除了十二年前那个素秋的日子里从山崖上坠落的时候。
  他睁开眼,视线却开始模糊,过了许久才看清事物。
  他想动,这麽多年却第一次有这种无力的感觉。这种无力让他浑身颤抖,他看著自己无法移动的手,有些不敢相信一般。
  如果让那些人知道,叱吒江湖的风烟变成这个样子,後果会怎麽样?
  风烟觉得自己很富有幽默的天赋,至少他在现在还有心情考虑这些问题。想笑,却发不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间有人进来,叹息般地道,「绮歌,你又何必做到如此的地步?说来……我们也都是同路人,活著,总还有点希望吧。」
  那淡淡的带著点忧愁的声音是从女子嘴里发出来的,他抬头看去,一位嫋娜的弱质少女正用她那双略带忧愁的眼望著他,眼里满满的哀伤和叹息。
  风烟没有出声,静静的望著那个女子。
  女子刚想说些什麽,只听外面一人道,「菱儿,你做什麽呢?」
  那叫菱儿的女子一怔,神色有些慌张了起来。风烟一抬眼,看到一个男人已经绕过屏风入了内室。
  男人很清俊,带著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安閒里还带著一种淡淡的傲气,这种傲气却并不惹人厌烦,反而使他的气质更加出众。
  菱儿见他来了,退了几步,道,「沈公子,你可来了。」
  沈灵均笑道:「这话说得还真是言不由衷。见我进来便吓成那个样子,倘若是盼望,又怎生得那副表情来?」他说著,似调侃一般。
  菱儿低声道,「奴家不敢。」
  沈灵均笑了一笑,却并没有太理会她。他走到床前,看著风烟,片刻,伸出手将风烟的脸抬了起来,淡淡地道,「这次,你又是为了吸引谁?」
  风烟没出声,他并不知道之前的事究竟是怎样的。生怕出口便露了马脚,低头沉思,突然道,「你是谁?」
  菱儿怔了,沈灵均也愣了一瞬。
  沈灵均玩味地笑了笑,「怎麽,装傻充愣,你以为你骗得过我?」他的声音很轻很缓,但却透著淡淡的压力。
  风烟在心底冷笑。他本以为沈灵均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也只会诈他罢了,心中不屑,口中却更加柔婉了起来,「我……真的不记得了。」
  他掩下睫毛,敛去眼中的冰冷,再抬眼时眸如秋水,波光盈盈。连著淡淡的委屈和满满的茫然,配上他那副容貌,我见犹怜。
  沈灵均似乎并不为所动,但却已经对风烟的话有些当真。他只当眼前还是心无城府本性善良的绮歌,又见他低了头不语,想是又在伤心。
  沈灵均面上虽无什麽表示,可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怜惜的。他虽风流,却并不是无情之人,许久,才叹道,「我也只不过是……担心你罢了。」
  风烟敛了眉,他晓得绮歌是喜欢眼前这个男人的,想到这里,忍不住开始为绮歌不值,口中却道,「这……是哪里?」
  他的声音微弱,带著一丝丝的颤抖,彷若风中飘絮,却又甚是动人。风烟知道,这样故意拿捏了的声音,纵然铁石心肠的人,也都是要有些感觉的,而沈灵均,自然也是不会例外。
  沈灵均果然蹙了蹙眉,他望著风烟半晌,心下思忖。
  第一次见到绮歌的时候,他记得只有触目惊心的血液。那个时候绮歌从楼上跳下来,他刚好路过那个院子。
  後来对这个人有了点兴趣,便时常来看看。沈灵均清楚绮歌是喜欢自己的,但是他也知道他永远不会喜欢绮歌,虽然,他看到绮歌的时候,也会惊豔,也会怜惜。
  沈灵均看到绮歌这副样子,念了过去的情分,也不舍得把这样乾净剔透的人丢在这样龌龊的地方不管,鲜少的恻隐之心已经动了起来,於是便道,「不然,你先随我走吧。」
  风烟哽咽著道了谢,心下暗喜。本以为要费劲周折的事,没想到得来却完全不费任何的工夫。风烟抬了眸,轻轻地道,「多谢││」然而他顿了,故意装作不知地道,「公子贵姓?」
  沈灵均道,「我姓沈。名叫沈灵均。」
  风烟道,「字正则?」
  沈灵均别有深意地望著他,「没想到,你其他的都忘记了,还记得这个。这倒是不容易。」
  风烟听了,心里冷笑,却惶然道,「我……我不知道……」声音里有带了些颤抖,他含泪道,「我也不知……怎麽记下的……」
  沈灵均见他已有些语无伦次,摆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沉吟了片刻,道,「你先在这里养伤,等好些了,我便接你到我府里来。」他弯下腰,在风烟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又将被子拉上去,转身便走了。
  走到屏风附近时有停下,头也未回地道,「我字无为。」
  菱儿见沈灵均出去,叹了口气,走到风眼身前,流泪道,「这是你的福还是你的祸?沈公子那样的人,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你何苦又那样痴迷於他?」她顿了一顿,拭泪道,「虽然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保不准再爱上他……」
  风烟面无表情地听菱儿说话,而究竟有几句听在了心里也无从得知。他冷冷的笑,无为,无为││清净无为,清净无为!
  灵均和无为,还真的是……
  「绮歌……你怎麽……」菱儿突然间看到了风烟的笑容,她被那冰冷的笑容吓得浑身发抖,这还是她认识的绮歌麽?她认识的绮歌,怎麽会有……怎麽会有这样的表情……可在下一秒风烟便恢复了原来的表情,那样的脆弱,那样的失落。
  一定是自己太累了。
  菱儿想,怎麽会看错呢?也许真的是眼花了。她也无心再说下去,替风烟掖好了被角,悄悄的退了出去。
  风烟听到她关门的声音,但并没有再理会她,只是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睡眠对於他来说,格外重要。他务必要使自己的身体尽快的好起来,然後尽快的││杀掉沈灵均。
  陈明玉,我马上,就不欠你的了。
              
        
  一转眼几天过去,再没有谁来过,弄月却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风烟浅浅地呷了一口茶,看著淡绿色的茶汤,嘴角勾勒起笑容。似乎徐莺的死并没有给这里带来多大的冲击,很快就换了人,徐家的乐籍也一直都在。
  「你说……那个叫菱儿的,是不是喜欢绮歌。」风烟淡淡地说著,却将弄月骇得半死。他见弄月惊讶的样子,又道,「怎麽?你觉得我说错了?」
  「不。」弄月否认道,「公子说得没错。」
  风烟道,「哦?」
  弄月没敢出声。
  风烟冷笑道,「想说什麽你就尽管说,若是你不说,我反倒心里不舒服。」他略略地顿了一下,清淡的声音扯出了淡淡的抑扬顿挫,听在耳里极其舒服,而他下一句话,却让弄月连哭都哭不出来了,风烟冷笑著说,「我心不舒服,总是要有人死的。」
  风烟的最後一句话就像是在说中午吃了什麽或者今天穿了什麽衣裳一样自然,似乎并不觉得杀人和吃饭有什麽区别一样。
  弄月只觉得全身都战栗了起来,本想说话,却在看到风烟的笑容之後再也不敢出声。
  突然间风烟敛了笑容,低了眉,一副可怜的样子,眉眼里染了淡淡的忧愁。弄月不明白这是怎麽一回事,可没过多一会儿,门就被人推开,很快,沈灵均绕过屏风走到了风烟的面前。
  风烟正坐在床上,沈灵均便在他身旁坐了,毫无芥蒂地伸手将风烟搂在了怀里。
  风烟眼里杀机一闪而过,却并不分明,只低低道,「沈公子。」
  沈灵均伸手将他手中的茶盏拿了过来,一饮而尽,笑道,「你喝过的茶,还不是一般的好喝呢。」
  他的话很认真,似乎并没有做作的意味,只不过那双毫无波澜的眼证明他只不过是在有口无心的说著甜言蜜语罢了。
  风烟低了眸,淡淡的红晕染了素面,低低道,「沈公子,别这样。」这话听起来,却又像是他被沈灵均欺负了一般,楚楚可怜却又引人遐思。
  沈灵均看了看弄月,淡淡地道,「一会儿如果有事,我会叫你的。」言下的意思清楚得很,弄月不敢违背,只得战战兢兢地出了门。
  风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果然父子都是一路货色,好色得紧。口中却呐呐道,「沈……沈公子……叫弄月出去做什麽?」
  沈灵均魅惑地一笑,轻轻地在风烟耳边吹气,低声道,「那是因为……」他的话没说完,也说不完,因为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咬住了风烟的耳朵,轻轻的含著,调情的意味渐渐的浓重了起来。
  风烟只是躲,他没想到沈灵均居然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愤怒之後一时间却没了对策,再反应过来时却已经被沈灵均按在床上,衣衫半褪。
  沈灵均总觉得绮歌有些不一样,虽然也是一样的柔弱,一样的爱哭,但隐隐的还是有什麽东西已经变了。
  绮歌变得淡然了很多,变得成熟了许多,变得有些宠辱不惊的味道。如果是以前的绮歌,绝对不会这样淡然的躺在床上。也许会哭,也许会委屈,但却不会这样,看似柔弱的拒绝。
  有的时候,臣服就是一种拒绝。
  而风烟就用这种臣服来拒绝沈灵均。
  沈灵均放开了风烟,手指拨弄著他那已经被弄乱了的头发,「你先收拾一下吧,过半个时辰,我会叫人来接你的。」
  风烟淡淡地道,「不做了?」
  沈灵均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起身把衣服整理好,「真是可惜了,我对奸尸没有什麽兴趣。」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有的话就好了。」
  风烟低低的笑,「那麽,多谢沈公子了。」
  沈灵均盯著他,突然道,「你究竟是谁?」
  风烟抬起眼,无辜地望著沈灵均,淡淡道,「你们不是都说,我叫绮歌麽?」只这一句话,就堵得沈灵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灵均静静地望著他,忽然一笑,用手指卷他的一绺发,缠绕在指间,然後慢慢松开,反覆几次之後,沈灵均道,「我发现,我现在对你很有兴趣。」他说到「兴趣」的时候,俯身吻了风烟的唇,风烟依旧保持著躺在床上的姿势,并没有什麽反应。
  沈灵均走出去,风烟看著棚顶冷笑。
  他虽然学得来绮歌的柔弱,却断然做不出绮歌做的事来。他很清楚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露出马脚,还不如半真半假,让沈灵均自己去猜测得好。想著,他起身取了梳子,慢慢的把头发梳开,忽然间用力一扯,大把的发丝落在地上。
  风烟却并不就此满足,似乎是想把刚刚沈灵均碰过的头发全部都拔下来一般。
  弄月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风烟淡然的表情,看到满地的落发和几点细微的血痕。他傻在那里,一动不动。
  风烟暗自懊恼,如果这样下去,他会把所有的头发都揪下去的。放弃了「拔光被沈灵均碰过的头发」这样的想法,他便拿去梳子继续梳理头发。
  头皮有点刺痛。
  也许是因为抓了一大把就往下拽,用力过度的原因,某一处的头皮渗出一点点的血,一把沾著血的连著一小块头皮的发就落在地上,显得触目惊心。
  「公子……」弄月呐呐的开口,目光呆滞地望著风烟。
  风烟冷笑道,「怎麽,还没看够?要不要我再扯一把头发给你看得更清楚一些?」
  弄月吓得呆住了,有些结巴地道,「公……公子……这……是你││自己弄的?!」
  风烟淡淡的一笑,一笑里淡然而却有著睥睨天下的傲气,「沈灵均?」他的声音很是淡然,甚至没有一丝的鄙夷在内,「就凭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他配麽?」
  正是这样淡然的语气显示出了他对这个现任的武林盟主是多麽的不在乎,对於他来说,杀沈灵均,根本不值得他动手。
  如果不是答应了陈明玉,如果沈灵均不是武林盟主,这一切,都将好办得多。
  他恨恨地想著,掩去嗜血的笑意。
  弄月呆呆地站著,再也不敢出一声。他一直以为最高贵最强大的沈灵均,在风烟面前,卑微入尘埃。
  风烟敛了眉,轻叹了一声,神情却不复刚刚。
  弄月猜想沈灵均很快就要过来了。他虽然不懂武功,但也听过一些传闻。据说真正的高手可以听到多少里之外的脚步声,当时只以为是糊弄人的,如今看来,却是真的。
  见沈灵均进来,弄月识趣地到外厅守侯。沈灵均见了满地的头发,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的手指抚过风烟的脸,忽然就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风烟的脸迅速偏过一边,牙齿咬破了嘴唇。
  「你觉得,我碰你是一种屈辱?」沈灵均的声音很淡,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往往在发怒的时候,都是这副样子。
  风烟淡淡地道,「你觉得什麽叫屈辱?」他似乎并不把那一巴掌放在心上一般,打人打脸,莫大的讽刺,而他却始终都是那样的平静。
  沈灵均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道,「屈辱就是别人让你做或者对你做你厌恶的不齿的事。那种做法严重的伤害了你的自尊。」
  沈灵均的看法,基本上代表了所有人的看法。对於屈辱的解释,也许用他总结性的话来诠释最好不过了。
  风烟并没有对他的回答做出任何的赞同或者有异议的表现,只是又问道,「你说到自尊,那什麽叫自尊?」
  沈灵均回答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怎样总结它。
  风烟淡淡地的道,「只要我胜利了,哪怕是屈辱,在别人眼里看来,也是嫉妒不来的高贵。」他看著沈灵均,继续说下去,「你认为呢?」
  沈灵均说不出话来,不得不承认,风烟的话是对的。韩信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是最终的胜利者,那麽受过的屈辱也是高贵的,那麽杀人放火也都是正确的。
  沈灵均明白这个道理。
  风烟继续道,「自尊是什麽?如果一个人把你和狗放在一起,你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你会不会和狗抢食?」
  沈灵均没有答话,风烟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你会的,如果你很饿,你就会。而把你和狗关在一起的人就会认为这是一种屈辱,用这些来让你觉得屈辱,让你认为你和狗是同一等级的,折杀你的自尊。」
  沈灵均承认他说的是对的。风烟突然一笑,一如绮歌的笑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灵均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笑道,「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改变会这麽大。以前听人说过,一个身体里是有多个灵魂的,如今,你的第一个灵魂死了,所以第二个诞生了。对麽?」
  风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道,「我累了。」他垂首垂手,安静的站在那里,微微的闭著眼睛,像是睡了的样子。
  沈灵均叹了口气,轻轻的抚摩著他那已经红肿的脸,有些怜惜地道,「我打疼你了麽?」
  风烟在心里冷笑,人总是这样,做过了才会後悔,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自以为文明却最为粗鄙,自以为高贵却最为低贱。
  沈灵均眼里有光彩流过,他猛地把风烟抱了起来,一步一步朝著床走过去,他把风烟扔在床上,笑道,「这算不算屈辱?」
  风烟低了头,这种互相交换的事又与屈辱何干?可他并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过於强硬,他知道,他现在的名字,不叫风烟。叹息了一声,他垂了眉,低低地道,「你就非要欺负我不可麽?」
  沈灵均笑意盈盈,叹道,「你可真的是,比女人都多变啊。」
  风烟突然绽开了一个绝美的笑颜,「你不喜欢麽?」
  沈灵均眸色深沉,手指慢慢的向下滑,解开了风烟的衣带。
  风烟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猛地抬起身子凑上前去,轻轻地吻了沈灵均的嘴唇,然後再他耳边低低地道,「我喜欢你。」
  沈灵均的手顿了一顿,静静地望著他。
  风烟想著以前看过的戏文里的片段,可却并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无奈之下只得胡诌道,「我不知道为什麽……」他顿了一下,再抬头时泪光闪闪,「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我……就突然……」他断续的用词,只希望沈灵均不要看穿他是在说谎。
  沈灵均叹了口气,轻轻的吻了他,然後将他压在了床上。
  风烟决定不再做尸体,他并不觉得被沈灵均占有是一种屈辱。正如同他所说的,只要最後胜利的人是他,哪怕是屈辱,也是别人眼里嫉妒不来的高贵。
  他微微的笑,在沈灵均看不到的地方,笑得如一月冰封。
  沈灵均,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里。
  他冷笑著,狠狠地咬住沈灵均的肩膀。沈灵均……你给我的疼,我要千万倍的还给你……
  在那一瞬间他终於明白了绮歌的感受,他明白了绮歌所说的「你做不来」究竟是什麽样的一种含义。在这样的时候,他唯一能想起的就只有弥补,虽然他知道有些疼痛有些伤痕永远无法修补。
  绮歌,我要你幸福。
  耳朵被人咬住,风烟吃痛,微微蹙眉,下一秒被拽回去,沈灵均盯著他的眼,眸色深沉,声音沙哑地,「你不专心。」
  春宵苦短,夜雨风声。
  沈灵均蹙起眉,他没想到「绮歌」会伤得那麽重,他甚至忍不住想,哪怕是处子,也不过如此吧。而绮歌……他不是没碰过绮歌,绮歌的那个部位,绝对没有紧窒到这种程度。也许是时间长了不做,也许是其他的原因,沈灵均没有多想。
  後来很多人都说,绮歌入碧湖山庄,是在所有伶人侍妾中最风光的一个。那时风烟是以绮歌的身分,被沈灵均抱进去的,就那一天,不知多少人心碎神伤。似乎所有人都断定沈灵均迷上了绮歌,爱上了他。
              
        
  一个月转眼过去,沈灵均对於风烟的多变已经习以为常。而正如风烟所预料的一样,沈灵均并不喜欢绮歌,对於沈家来说,有侍妾伶人是一件太过於正常的事了。而风烟,也对自己的表现满意得很。
  他有的时候柔弱得让人心怜;而有的时候却又漠然如世外的隐者,或出口惊人,或谈古论今。风烟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他半真半假的把绮歌性格的某一部分和自己的某一部分混合在一起展现在沈灵均的面前,於是失去记忆的绮歌变成了一个独立於他和绮歌之外的另外一个人。
  另一个人呢。他微微的笑。
  而沈灵均有些弄不懂「绮歌」。
  「绮歌」开口承认说喜欢他,却并没有喜欢他的表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风烟只是淡淡的看著,并不作什麽表示,甚至连轻微的嫉妒都没有。只要他不去找「绮歌」,「绮歌」就不会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别说争宠,似乎连和他同床的意思都没有。
  沈灵均忍不住想,「绮歌」到底是怎样的人,对自己的喜欢,又究竟是哪种喜欢。是「绮歌」说得不清楚,还是根本就是自己误会了,但是……



第三章
  素秋将至。
  风烟站在栏杆里向外望去,残云落叶,带著微微的哀愁。
  风烟也忍不住哀愁,忍不住叹息。
  因为风烟是人,既然是人,就一定会有哀愁。而风烟的哀愁在於,他找不到下手杀沈灵均而丝毫不留痕迹的办法。
  如果沈灵均不是武林盟主……多好,那该多好。阴谋算尽,却始终没有找到可以下手的机会,风烟不禁有些心急,再这样拖下去,便是完全对自己的不利。
  转念想到绮歌,便又想到他对沈灵均的感情。沈灵均虽然风流,但却并未做出何等下流之事,人前更是谦谦君子恭谨有礼,对於侍妾更是雨露均沾,毫无偏袒。而爱上这样人的绮歌,不是太可怜了麽?
  「你来了,怎麽不出声?」风烟突然间淡淡地开口。
  一个身影飘然落地,未惊起楼边树上的鸟儿,「宫主尚在沉思,敏谦不敢叨扰。」
  风烟微微的笑了一下,笑容冷清,目光淡然,「说吧,什麽事。」
  林敏谦的身子僵了一下,苦笑道,「只是来看看宫主。」
  风烟冷笑道,「我会因为陈明玉而原谅你一次两次,但是你要记住,做人不能太过分,我的忌讳,你犯得太多了,纵然陈明玉是你师父,我也不会再放过你。」
  林敏谦的神色黯然了一下,在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之後,他涩然道,「是。」
  风烟点了点头,微微的风吹起了额角的乱发,他靠在栏杆上,暮色下冷硬的面孔显得略微柔和,他轻轻地道,「绮歌他,还好麽?」
  林敏谦道,「他很担心你。」
  「担心我?」风烟玩味似地重复了一遍,他看著林敏谦,淡淡道,「担心我做什麽?我担心他││还差不多。」他说著,微微的顿了一下,又道,「我问的是,他最近还好麽?」
  林敏谦思忖片刻,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风烟蹙了眉,「沈灵均?」
  「不是。」林敏谦道,「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所以……」绮歌太过於单纯,林敏谦隐约看得出他的心思,似乎在思考怎样措辞一般,林敏谦停顿了半晌,终於道,「宫主,你应该知道的。」
  风烟冷笑道,「那些人都该死。」他敛了眉,又道,「心病无药医,正则,你知道麽?」
  林敏谦怔了一下,低声道,「是,我知道了。」
  风烟抬眸望了望天色,淡淡道,「你该走了。」
  林敏谦道,「是。」可却没有动,直到风烟冷冷的望过去,他才黯然离去。
  风烟看到林敏谦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暮色中,冷凝的笑容隐在了唇角。
              
        
  风烟下楼的时候,暮色四合,帘卷西风未老。
  风烟只听得脚步声慢慢的近了,他知道绝不是仆人或是沈灵均,只因这脚步太过於轻灵,太过於纤细。
  「早就听说过……」浅浅的声音揉碎在了风里飘在了空中,女子低低的笑了两声,「你就是绮歌?是麽……我……」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在走到风烟身前时就已经怔住,眼里满满的诧异和怀疑,她咳了两声。
  风烟轻轻的捧起她的脸,叹息道,「你怎麽在这里?」
  女子眼含凄伤,「为什麽?你怎麽会……」
  风烟淡淡道,「我的理由,你自然是知道的。」
  她黯然了片刻,突然道,「那麽……绮歌的事……」
  风烟将她揽在怀里,轻轻的抚摩著她的发丝,「正则带他回去了……倒是你……总让人放心不下……」
  她低低的笑,「我不来这里,又到哪里?」她抬头,浅浅的笑了,「风烟,你知道麽?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可你却不要我了。」
  风烟淡淡道,「无隅,你明白的。」
  她没有说话,只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半晌,她才轻轻地道,「只因为,我是沈昭的女儿?对麽?」
  风烟没有说话,垂了眸。
  沈无隅突然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
  风烟微微蹙了蹙眉,沈无隅道,「我怀孕了。」
  风烟的神色僵了一下,沈无隅无视他的神情,继续道,「我离开的时候就知道,可是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想留下那个孩子,我不想让他没有出生就面对著死亡。」
  她用力搂住了风烟的身子,叹息般地道,「如果不是念在姐弟的情分上,若不是还有若愚为我说话……」她幽幽地望著风烟,「我又怎能活到现在?」
  风烟淡淡地道,「你真不听话。」
  她笑,彷若少女的娇憨,「我是第一次不听你的话,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忽而悲伤了起来,用力地抱著风烟,「带我走好不好,我要和你在一起……我……」
  风烟淡淡地道,「你知道的,我要杀沈灵均。」
  沈无隅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从来不会理我的。」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又道,「我们的孩子……是双生子,不过长得倒并不是很像。」
  「我不喜欢孩子。」风烟打断她的话,「别让我看见。」
  而沈无隅却并不理会风烟,自顾道,「上善若水。我为他们取名为上善和若水。这是我最美好的寄托。」
  风烟冷淡地推开了她,「还有别的要说麽?」
  沈无隅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伤人呢。」她抬眸望著风烟,「是不是我就算死在你面前,你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风烟叹了口气,「无隅,你又何必?」
  「我认识你的时候,不过是豆蔻年华。」沈无隅轻轻地说,「我到今年已经双十,再也嫁不出去。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用来爱你和等你,可你身边的女人太多,从来都不缺少爱。」
  风烟没有说话,沈无隅继续道,「我其实一直很想有你的孩子,虽然你讨厌。我也许只是想要一个证据……或者一个念想。」她低低的笑了,「其实都是我自做多情,是麽?」
  风烟道,「你为了我,不值得。」
  沈无隅叹息道,「什麽值得不值得的事……我……」
  「我不怪你。」风烟说,「以前的事情的确是我对不起你,至於你的孩子,只要不让我看到,随便你怎麽样。」
  这已经是风烟最大程度上的忍让,他知道自己对不起那个深情的女子。从头开始就是为了利用她,而发现她并没有利用价值後他坦然的将她抛弃。他欠她的太多,那是穷尽一生也还不起的债。
  沈无隅笑道,「其实我又何必来?我本以为是绮歌……不过想来也是,你怎麽会放心让他来杀沈灵均,如果真的是他……恐怕只有失败一条路可以走。」
  风烟沉默半晌,突然道,「你恨他?」
  沈无隅笑道,「你知道?」
  风烟淡淡地道,「你叫了他的名。」
  沈无隅冷笑道,「对,我是恨他。」她凝眸望向未知的地方,低低地道,「不是因为他,我娘就不会死,我就不会……」她没有继续说下去,顿了顿,又道,「可如果不是他,我又怎能遇到你?这是他唯一带给我的幸运。」
  风烟叹了口气。
  沈无隅道,「虽然我对他的恨多於感激,但他毕竟是我弟弟……不过我也是决然不会阻止你的,你就当作没有我的存在。」
  风烟没有说话,沈无隅又道,「宕雪门曾经扬言要报复沈灵均,你不妨……」她没有说下去,她知道风烟明白她的意思。
  「我活不了多久了。」她叹息著说,「我只希望你,放过他们……」她的声音里隐隐的哀愁流在风中,带著一些秋的凉意。
  「我说过别让我看到就没关系。」风烟道。
  「你怎麽可以这麽狠心……」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有些语无伦次,「明明……明明是你的……你却……」她哭起来,冷静完全被抛弃,她哽咽了,再说不出完整的话。这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完全的柔弱而无助的││单纯的少妇。
  「天凉了,你早些休息吧。」风烟淡淡地说著,为她拭了脸上的泪,显出了少有的柔和的神色,「有什麽事,以後我们再说,好不好?」
  沈无隅看著他,半晌,才道,「我就知道,像你这样无心的人,无论是什麽,都听不进去的。」
  风烟道,「无隅,你想太多了。」
  沈无隅摇了摇头,又道,「其实你知道的,无论你怎样对我,我都不会怪你……不会怪你的……我永远……永远都……」她後面的话渐渐淹没在了风声中,听不清,亦没人想听清。
              
        
  不复从前。
  很多年以後,沈灵均会想,为什麽当初会相信「绮歌」不会骗他,为什麽那时又会对他的谎言深信不疑。
  沈无隅临死前说过,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而说这话的沈无隅,却是从不信命的人。而那如箴言一般的话,似乎就断定了今生的是非恩怨,情仇爱恨。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谁是陆游?而谁又是他心中的唐琬?!
              
        
  自从见过沈无隅之後,风烟的心绪便有些不宁。沈无隅太过决绝的话语里有著他难以理解的哀伤,那个坚强的女子哪怕到了这样的时候,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坚强著,也是一如既往的傲然著。
  孩子。
  风烟讨厌这两个字,更讨厌这两个字所代表的。
  没有为什麽。
  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没有为什麽。就像人为什麽存在,就像人为什麽要生存。
  「已经快中秋了。」沈灵均这样说著的时候,正坐在风烟住的院子里喝茶。茶是顾渚紫笋,壶是绿泥紫砂。
  风烟淡淡的「哦」了一声,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对於他来说,节日的有或无都没有任何的区别,无论是在到祁连山之前,还是到祁连山之後。
  沈灵均见他似乎不感兴趣的样子,有些好奇地问道,「难道一直以来,你都是不过中秋的麽?」
  风烟没有回答,看了他半晌,突然道,「为什麽你们都那麽喜欢过中秋?」
  沈灵均托著腮,想了片刻,才道,「因为││那是家人团聚的时候。」
  风烟在心里撇嘴,他不至於没常识到连中秋是做什麽的都不知道,他只是不明白这些人的狂热,而沈灵均的解释和没说根本就没有什麽区别。
  「不喝茶麽?」沈灵均轻笑著问,「难道你不喜欢?」
  风烟淡淡地道,「我不喜欢喝茶。」
  事实上,并不是风烟不喜欢喝茶,而是他不喜欢顾渚紫笋的味道,但他当然不能这麽说,身为比妓女地位都低下的男娼的绮歌,是绝然不能说出那样狂妄的话来的。
  绮歌。
  想到这里,不仅有些心痛,那样乖巧的孩子,这麽多年里,究竟受了多少的委屈。
  「天凉了。」风烟说著,忽然灿然一笑,这是属於绮歌的表情,单纯的快乐,毫无杂质,乾净的彷佛天山的雪水一般。
  沈灵均看著他的笑容,一时失了神。
  从前的绮歌经常这麽笑,可是看起来却是那样的不同。明明还是那个人,明明还是那张脸,明明还是那个笑容,却是那样的相似而又那样的不同,那是几乎完全相反的气质。
  不知为什麽,沈灵均甚至觉得这样的笑并不适合「绮歌」,他就应该那样漠然而冰冷的望著每一个人,带著一点点的骄傲,就那样傲然而独立。
  也许真的是头晕了,居然在这里胡思乱想。
  沈灵均略一笑,也便不再细纠结。
  那一个秋日的午後茶烟嫋嫋,风烟就坐在他的身边安静的读著一本书,没有抬头看他,反倒是他,时不时的便向风烟望去,直到後来,便是一边喝茶,一边观察风烟看书的样子。
  不得不承认,风烟看书时很认真,一字一言,一叶一豆一句,都点滴在心。很快的茶便见底,唤了丫头来换茶时,风烟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
  「晚了。」风烟说,「你不回去?」
  沈灵均微笑道,「今天晚上,我就不准备走了。」
  然而他暗示性极浓的话却并没有吸引风烟多少的注意力,他「哦」了一声,然後继续读著手中的书。
  「道德经比我都重要?」沈灵均玩笑一般地道,「道德经再怎麽好看,也终究是个死物。」
  风烟并不理会他,只把书扣在桌子上,起身推开椅子,慢慢的走到窗前,「你看,花又谢了。」他并没有回到沈灵均的话,迳自道,「明日的时候,应是落红满径。」
  沈灵均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後,把下巴放在风烟的肩上,「明日落红应满径,这是谁的词?我好像忘记了。」
  风烟漠然道,「是谁的词又如何?你记住了,我记住了,不就已经可以了麽?谁的词,与我们有关麽?」
  沈灵均叹息道,「你说话……还真是……还真是……」他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是微笑著摇了摇头。
  风烟突然间转过头,正好撞在他的怀里。沈灵均嘴角勾勒起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并没有把刚刚的话继续下去,只手把风烟抱了起来,向屏风走过去。
  旋暖熏炉温斗帐。鸳鸯绣被翻红浪。
              
        
  沈灵均醒来的时候,有淡淡的阳光透过窗洒进来,淡淡的光芒照在风烟微侧的脸上。沈灵均静静的看著,忽然就觉得很温暖。
  这个时候风烟还躺在他的怀里,很安然的样子。睫毛投上的淡淡的阴影如梦一样的轻柔。他忍不住轻轻吻了风烟的睫毛,然後微笑。
  秋日的阳光也可以如此缱绻而温柔,有那麽一瞬间沈灵均甚至想,如果能够一辈子如此,夫复何求。
  可那个念头就像是雨夜的闪电一样,划破了夜空又倏忽的消失在了天际,没过都久就被淡然的忘却。沈灵均的思想很快就转移到了他该做的事情上面,没有唤仆妇,起身穿好衣服,最後在风烟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便转身出去。
  沈灵均永远不会知道,当他刚刚绕过屏风之後,本应该沉睡的人却睁开了眼睛,眸光流转,淡然冷清。
  「沈灵均,也不过如此罢了。」低低的叹息声,带著一丝的失望。本以为是个心机超群的人物,没想到却可以这样轻易的放下戒心,可以这样轻易的毫无防备。
  「还是他觉得,像绮歌那样柔弱的人,是不需要提防的?」猜测般的自语著,他慢慢的坐起来,「可是我还要等上多久?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再不快点……」他的声音淡淡的消失在风里,融化在了空气中。
              
        
  来了这里这麽久,但这的确是风烟第一次出「凝香阁」的门。
  没有叫仆妇,更没有唤随从。
  风烟似乎觉得不够显眼一样,特意换了一袭白衣,这白衣却在这满是衰草的素净的秋天里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菊园勉强算是碧湖山庄唯一的禁地,而之所以称为是禁地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对侍妾伶人而言。
  因为谁都知道,这里住著沈灵均柔弱而多病的未婚妻,而她的未婚妻,一直以为沈灵均是从不沾惹花草的人。当然,没有人会笨到去告诉他的未婚妻,沈灵均潇洒风流,侍妾伶人更是为数不少。
  然而这个禁令,风烟是决然不会知晓的。他只不过是在那一天忽生了小孩子的心性,想看一看什麽叫做「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後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罢了。
  院子里安静而整齐,没有一个人影。如果不是它的洁净,风烟几乎以为这是一所被人荒废的院落,渐渐的有琴声慢慢的渗透出来。风烟随著琴声走去,菊花丛中一个娇弱的美人素手抚琴,优雅从容。
  「潇湘水云。」风烟轻轻地说出了这四个字,女子微微的怔了,拿眼来打量风烟,风烟看著她,微微的一笑,女子红了脸,不肯出声。
  风烟慢慢地走到女子的身後,伸手去抚琴,而这样的一个姿势却让女子被他半抱在了怀里。女子明显的不自在,但却又不敢动││她身後便是一个男人温暖的胸膛。
  「专心点儿。」风烟这样说著,女子这才发现,风烟是在纠正她的错误。每一个音节都是那样的流畅,女子不禁有些赧然。
  「多谢公子。」她这样说著,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被人半抱在怀中的这一事实,「公子是无为的朋友麽?」
  她是说……沈灵均?
  本来只不过是因为一时好奇而走进了院落,也只不过是因为一时好玩来撩拨这个女子,没想到,她却似乎与著沈灵均有著非凡的关系。
  看来,这一步,没有走错。
  风烟微微的笑,「还好,不算太熟。」
  女子道,「若是不熟,他又怎会邀你来家。」
  她刚想动,发现了这个尴尬的姿势。一时情急,便站了起来,这一站便又正好完全地撞在了风烟的怀里,在撞的同时,脚下没有站稳,便抓住了风烟的肩膀。而这样一来,这便是个让人不得不误会的姿势了。
  女子靠在风烟怀里,手搂著他的肩膀,风烟环著女子的腰。女子红了脸,却又有些不舍得挣开。
  「在下失礼了。」风烟轻轻的放开了女子,垂眸掩住了一丝的玩味,抬眸时又是温良恭俭,「姑娘切莫见怪。」
  「是奴的错,怎可怪罪公子。」女子这样说著,心中却有著淡淡的莫名的失落,她赧然道,「奴名怡宁,敢问公子贵姓。」
  风烟淡淡道,「免贵姓楚。」
  怡宁赧然道,「楚公子……」她刚刚开口,便透过风烟的肩膀看到了沈灵均,而在看到沈灵均的时候,她不禁有些心虚。
  虽然她并不喜欢沈灵均,可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他,毕竟她终究会是他的妻,而她却当著他的面想别的男人。而更加重要的是,她想的男人,似乎是沈灵均的朋友。
  沈灵均在看到风烟的时候,忍不住有些诧异,也有些恼怒。他曾经说过不准任何人进入这个院子,他不觉得这句话会对风烟例外。未等他开口,怡宁道,「无为,我可以拜楚公子为师麽?」
  沈灵均怔了一下,他慢慢地向风烟望过去,从怡宁的话里,似乎她并不知道风烟真正的身分是什麽。或者说,怡宁以为风烟是自己的朋友。
  风烟看著沈灵均,淡淡地道,「这位姑娘是……」
  沈灵均微微的笑了一下,而眸里是与笑意不符的愠怒,「我的未婚妻。」他几乎一字一顿地道,听了片刻,他转向怡宁道,「你想和他学些什麽?」
  怡宁道,「抚琴。」说著,忍不住想到刚刚的事,羞红了素颜。
  沈灵均并没有注意怡宁的脸色,只是恶狠狠地盯著风烟,他冷笑了一声,对怡宁柔声道,「改天再让楚公子来教你,我们还有事要谈。」说著,便抓了风烟的手腕,半拖地向外走去。
  风烟下意识的就想运功弹开沈灵均的手,然而却强行的制止住了。
  走了不几步,风烟想到什麽似的,突然间回过头,对著怡宁微微一笑。
  怡宁愣了一下,低低的垂了头,亦忍不住浅浅的笑了。
              
        
  风烟一直被沈灵均抓著手腕拽到凝香阁,进了屋子也没有松开,一直把他拖到内室,然後狠狠地摔在床上。
  风烟低头看被他抓过的手腕,已然红肿了起来。心下转念,他抬起头,淡淡地道,「你什麽时候有了未婚妻,我还不知道。」
  沈灵均冷笑道,「你为什麽要知道?我有告诉你的义务麽?」
  风烟漠然地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本来就有告诉我的义务。」
  沈灵均听了,不怒反笑,「绮歌,我宠你,不代表你可以随心所欲。我可以宠著你,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风烟在心里嗤笑了几声,淡淡道,「你舍得?」这话出口,连风烟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但情势所逼,他才不得已继续恶心下去,「我一直以为,起码我在你心里,还是有些位置的。」
  沈灵均听了风烟的话,心下虽是恼怒,但也不禁地柔和了几分,他叹息道,「绮歌,你又何必如此?我们就这样,不好麽?」
  风烟不作声,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他虽也有过不少风流韵事,但却一直处於主动地位,因而对今天这样的话无从回答。
  沈灵均见他不作声,只当他伤心,声音略有缓和,道,「其实,我对怡宁,只是像对妹妹一样的心情。你不必嫉妒於她,在所有人当中,我对於你,已是用情最深的了。」
  风烟暗自冷笑,觉得他这副故作深情的嘴脸很是恶心,低了头不出声,沈灵均又道,「我虽然不是什麽好人,但说出话,自认还是算些数的。」他微微顿了一下,观察风烟的神色,却见他垂头,「我会,一直照顾你。」
  对於沈灵均来说,这已经是他最大限度上的承诺,也正如他所说的一般,在多少人之中,他对现在的「绮歌」是用情最深的了。
  风烟叹了口气,一时间被他口气里的凝重与诚恳吓了一跳,他对自己的失态表示不满,微微的蹙起了眉。
  沈灵均以为他还是不高兴,心中有些微微的沉闷。他从来不曾对谁放低过身分,也从来不曾对谁这样柔和过。也许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风烟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习惯的一部分,而习惯,一但有了,便几乎是改不掉的。但沈灵均,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风烟许久不语,半晌淡然道,「随便。」
  沈灵均看著他,忽然就心生怜惜,脱口道,「以後,我会尽量陪著你。」他的声音很柔和,彷佛能滴出水来一般。
  风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沈灵均又道,「以後,别去见怡宁了。」
  风烟听了此话,已经暗下了主意。
  不管沈灵均是不是真的爱怡宁,至少怡宁在他心中的地位是相当重要的,而且沈灵均这种人,刚刚说的话不一定是真,也许他真的很爱怡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麽让怡宁爱上自己,无论如何,对沈灵均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他想著,微微的笑了起来,那一笑间,春芳羞惭。而沈灵均就看著他那样的笑容,看得呆了。风动帘舞,沈灵均慢慢向风烟走过去,伸手轻轻抬起他的脸……
  似恁偎香倚暖,抱著日高犹睡。
              
        
  风烟并不喜欢现在的这个姿势,理由是他不喜欢被人禁锢。而沈灵均的手正好从他的腰後绕过来,一直把他圈在怀里。
  沈灵均睡得很熟,风烟瞪著眼睛看房顶。沈灵均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发现风烟依旧睁著眼。
  「怎麽?不累麽?」他低低的笑,话里多少有些暗示的意味。
  风烟心里暗骂沈灵均无耻,却忘记这种话自己也对无数人说过。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淡淡地道,「不想睡。」
  沈灵均笑道,「又想什麽了?」他揉著风烟的头发,「你总是在胡思乱想什麽呢,你根本就不需要想那麽多的。」
  风烟听了他的话,知道肯定是绮歌以前经常胡思乱想,但却懒得再理会沈灵均,偏了头不言语。
  沈灵均又道,「我可是又得罪你了?」话里,带著些调笑的意味。
  风烟眨了眨眼,道,「你知道就好。」
  沈灵均笑,搂他更紧了些,有些宠溺地道,「我该拿你怎麽办?」
  风烟想了想,「凉拌。」
  沈灵均「哦」了一声,道,「最近天气不算太好,凉拌的话会冷。」
  风烟思忖片刻,「那就炖了?」
  沈灵均想了想,「也好。」
  风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所以……」
  沈灵均道,「所以?」
  风烟闭著眼睛说,「我饿了。」
  沈灵均微微的笑,轻柔地道,「先睡吧,一会儿天就亮了。」风烟没有说话,似乎已经睡了,沈灵均又道,「早上……你要吃什麽?」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沈灵均微微的笑,一直温柔的凝视著风烟的脸,直到天明。
  风烟醒来的时候,对自己竟然能够那样坦然的睡著很是惊异,在他的惊异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一干仆妇便在外厅忙碌开来,风烟披了件衣服,绕过屏风。
  摆饭的仆妇见了风烟,一一施礼,几个年纪尚小的丫头见了风烟衣衫不整的样子,忍不住都羞红了脸。而风烟却并不在意,过了片刻,几个大丫头便来伺候风烟洗漱,风烟慢慢的算著日子,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本帖最后由 伊朵浮云 于 2012-5-28 17:2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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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8 21:04:24 |只看该作者
这本很期待哟~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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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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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6 13:59:30 |只看该作者
我本来以为是兄弟文的,原来不是,那么会BE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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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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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7 00:54:45 |只看该作者
好像不错的文,下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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