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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06出版】《朝露》作者:筱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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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完结] 【2011/09/06出版】《朝露》作者:筱悬    关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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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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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10 18:05:3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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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1079]《朝露 上》
  作者:筱悬
  绘者:废画三千
  出版日期:2011/9/6
 
   文案:
      人人都知道,峭山关吉祥客栈的小阁楼里,
  有个讨喜的小兔爷儿--小碧。
  最大的愿望是攒够了钱,
  带着他心爱的小叶子回关内。

  峭山关迎来京城来的大官——「时大人」,
  除了眉间多了道细纹,跟他的小叶子完全一样。
  小叶子怎会是个大官,甚至还成了宰相的女婿?
  小碧心思突地模糊起来——小叶子死了啊,
  更何况,如果小叶子没死,怎么会不来找自己?
  这个男人,会是爱他的小叶子吗?




   [S1080]《朝露 下》
  作者:筱悬
  绘者:废画三千
  出版日期:2011/9/6
  
  文案:
  时承运不敢相信自己会与小笔重逢!
  与兄嫂死于归乡途中的小笔,
  竟会出现在峭山关的吉祥客栈小阁楼里。
  当自己成为宰相的女婿,往权力中心迈进之时,
  他的小笔竟沦落到这般不堪的境界。

  面对皇储之位斗争,与无时不刻的暗杀,
  时承运看着怀里失而复得的情人——
  若他已做不回那个过往单纯的时叶,
  还能实现他与小笔年少的愿望吗?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第一章
  郭氏替丈夫穿上袍子。
  這是清晨,外間還沒亮透。
  郭氏,小字孝梅,是當朝宰相郭廷臣的女兒,也是皇上最寵幸的郭皇妃的嫡親妹子,而她的這位夫君更是近年青雲直上的兵部侍郎時承運時大人。
  郭氏對成親兩年的夫君有些敬畏。
  照理說,夫君也才二十五歲,比家中兄長大不了許多,卻老成得跟爹爹一般模樣,平時不苟言笑,便是對著她也沒笑過幾次。
  不過,也有個好,他不近女色,雖然長得跟天神一樣俊美英武,身邊連個侍妾都沒有,先前還擔心他會不會學著新鮮好男風,結果也不是。
  閨中密友都羡慕她有這麼個好夫君呢。
  何況,她前年誕下了一對龍鳳胎,兒子時璧,女兒時楓。
  真是很美滿呢。
  不過夫君又要出遠門,受皇上欽命去邊關視察軍情。這一去,年底能回來就不錯了。
  「夫君,行裝都備好了,讓小三兒跟你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她柔聲說道。
  時承運點點頭,淡淡交代:「家中事有勞夫人了。」說完便出了房門。
  郭笑梅瞧著夫君挺拔的背影,心裡卻無端端冒出些酸澀。

  邊關苦寒,但是北邊胡人虎視眈眈,卻是最要緊的邊防所在,不過時承運明白,皇上派給他這麼個苦差事,真意是讓他避開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間的紛爭。
  他的皇妃大姨子剛誕下小皇子,太子去年亡故,朝中真是不太平。
  其實邊關軍防有大將軍布曉霜管著,那用得著他來操心。
  他們在路上行了有三個月才視察了兩處,這日便到了北地最荒僻的峭山關。
  這地方整年風雪黃沙,百姓少,倒是有些走馬幫的商販,剩下的就是那一營長年駐守的軍士了。不過軍士最高等銜也就是個校尉,相當於文官的七品小官,怕是這輩子都沒見過像時承運這樣的天子近臣。
  因此峭山關早在時承運到來前兩個月就將這件大事傳得沸沸揚揚。
  峭山關這苦地方就那間「吉祥客棧」算是熱鬧,老闆老關頭是為數不多的本地人,祖輩建了這個小客棧,生意做了倒也有近百年。
  行腳商人、邊營裡的軍士都愛在這裡歇腳吃飯,客棧常也有些唱小曲的姑娘,說書的老爹,當然大夥更喜歡唱曲的姑娘,要是逢著人家心情好,還能摟著軟鼓鼓香噴噴的身軀睡一宿呢!
  不過稍有點姿色的粉頭怎麼會在這地界混著,多半會隨了馬幫販子進關享福去。還好,這吉祥客棧樓上有個小碧。
  說起這小碧,客棧裡吃著飯的爺們都會露出點會心的微笑。
  小碧是個……怎麼說,小碧是個男的,二十出頭,長得倒也就那模樣,只是笑起來露個笑窩,加上唇邊一顆小痣,有些招人。若是和姑娘比起來,當然沒啥勁頭,可沒姑娘時,和他滾在一處,也是個樂子。
  而且要價也比粉頭便宜多了不是?
  不過倒也沒人敢太欺負他,這裡誰都曉得小碧的老相好,就是這峭山關最大的官,邊營裡的焦應焦校尉。
  不然就那精明得跟老狐狸一樣的老關頭能讓他白住在客棧裡,雖然只是個小閣樓?

  這日,京城來的大官就來峭山關視察了,那個氣派,連排頭兵舉著的刀都比邊營裡的亮晃。
  那位時大人更是了不得,雖是文官出身,竟沒坐在轎子裡,反而騎個高頭大馬,俊得沒邊沒沿,仿似天神下凡一般,只是臉上透著股寒氣,讓人不敢多看他一眼。便是那些有點見識的行腳商販看了一眼後也都速速低下頭去。
  敢情京城裡的人果然不同凡俗。
  而此刻,吉祥客棧的小閣樓裡,一個少年人坐在暖炕上閒嗑著瓜子兒,身邊卻是個軍戎打扮的壯漢。
  「焦大哥,你真不去迎那位時大人?」少年長相倒是普通,單眼皮兒,薄嘴唇,翹鼻子,皮膚也不挺白,倒是嘴角有顆痣,平添了幾分嫵媚邪門。
  「誰稀罕他呢,不就一小白臉麼。」壯漢氣憤說道。
  「你見過?」
  「說是二十五六歲,文官,宰相的女婿,皇妃的妹夫,不就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那我要瞧瞧!」
  「小碧,外邊兒冷!」
  這小碧倒是興頭大得很,跪在炕上,將閣樓的小窗戶悄悄往外推了點兒,雖然只推開了一條小縫,呼嘯的寒風已然透進,他打個寒顫,掩好衣襟,還是眨巴著眼睛往外瞧。
  大隊軍士慢慢行過來,高頭大馬上的「小白臉」大人也越來越近。
  小碧眼裡稍露出點迷茫的神情。
  他喃喃地說著,也不知道是不是說給壯漢聽:「我不說過麼,我家小葉子可精神呢,你瞧,就跟這大老爺一個樣子呢!」
  壯漢稍皺了下眉,這小碧口裡的小葉子是他舊相好,而且是早死了多少年的舊相好,誰也沒見過,只是他時常叨念,還煞有其事立了個衣冠塚,逢了節氣就去拜祭。
  小碧這孩子就有些神神叨叨,誰知道是真是假,不過他還是湊到窗縫兒看一眼。
  便是對那小白臉再是唾棄,卻也不得不喊聲好,真真標緻風流人物。而且眉宇間不怒自威,倒似有些本事。
  「焦大哥,精神吧,我家小葉子真跟他長得很像哦!」
  焦應瞧瞧趴在窗邊眼都不眨盯著外頭的小碧,心裡歎了句,一把將他拎起來:「醒醒了,那是時承運時大人!」
  「我知道!」小碧嘟噥著,繼續拿了盤裡的瓜子兒嗑起來。
  隔了半晌,他卻又說了句:「真有些像。」
  焦應受不了他,捏他臉頰:「你那個相好不在十裡坡墳地裡躺著呢?」
  小碧低了頭,拿了個瓜子在桌上畫圈:「那、那墳裡沒屍身……」
  「那你拜祭個鳥!」
  「他定是死了,不然他肯定會來瞧我。」
  焦應無奈歎了口氣,這幾年相處下來也清楚他性子:「你這些天呆這兒別下去,免得惹是非。」
  「我能惹什麼事兒?」小碧一抬眼,卻沒了迷糊勁兒,相反是機靈憊懶。
  「你做這營生,興許那小白臉不待見,多在意些!」焦應站起身準備離開,口氣裡有些生硬。
  小碧朝他做了個鬼臉:「這營生怎麼了,不偷不搶,給爺們兒解悶,自己也能攢錢,焦大哥你自個兒都說要向朝廷申請給營裡弟兄配營妓!若說那個姓時的大官討厭兔兒爺,那就更沒意思,哪個營裡沒這檔事兒?多得是!」口齒伶俐得很,旁人根本插不入嘴。
  焦應回頭,臉上帶了怒色:「有這麼糟踐自己的麼,我說你、說你兔兒爺了?」
  他和這小碧有緣,本也不願他做這營生,但他這芝麻綠豆官,薪餉少,油水更是半點沒有,養活家小都勉強,哪有餘錢供養他呢。更何況──
  他不知想到什麼,臉色又緩了下來。
  那邊小碧倒又陪起小心,一雙眼睛笑得瞇成兩條小縫兒,顯了幾分稚氣,他神神祕祕附到焦應耳邊低聲說:「我已經攢了九兩銀錢,頂多再過半載就能有十兩了!到時候焦大哥你再貼點兒,小碧我就收山回關內!」
  九兩銀子?
  焦應疑惑地看了看小碧。
  小碧笑得更歡:「你不記得上回那老範,臨走給個金豆子,真還是有好人啊!」
  「這關內有那麼好麼,那老範──」那老範就是個老畜生,還好人?
  焦應捏了下拳頭,跺了下腳,便轉身出去。不料走得急,忘了這是閣樓得彎腰,「砰」一聲撞了頭。
  小碧忙跳下炕:「焦大哥你可當心啊,別跟我一般見識,我老實呆著,等他們走了再掙錢行不?」
  焦應拿他沒轍,摸摸頭,下了閣樓。
  樓下幾個商販見校尉大人下來,忙起身行禮,倒是有個常客跟他熟,開起玩笑:「好你個焦校尉,京城兵部侍郎來你都敢不應,原來在這兒快活!」
  焦應有些尷尬,逕自掀了門簾出去。
  剩下幾個酒客對看幾眼:「那小碧果真有些名堂,這等勾人,連上峰官員都不拜見了。」

  閣樓上,小碧送走焦應便鑽到被窩裡想心事兒。
  他也知道自己腦子似乎不太好使,很多事情想不通透。平時也不管,可今日看到那大官,心裡就說不出抑得慌。
  自己在峭山關吉祥客棧待了有五年了,之前應該不在這兒,在關內,跟小葉子在一起。
  那時候很開心,小葉子是對自己最好的人,比自己大三歲,長得又好看,本事又大。
  有時候他也納悶,大事都記不清,可偏偏小葉子對自己說的話,兩人一起做的事,再細小都記得一清二楚。
  小葉子說小筆最好看,小筆的痣很好看,小筆的笑窩很好看,小筆的鼻子眼睛身體都好看。
  是小筆,自己是小筆,不是小碧。焦大哥弄錯了。
  小葉子喜歡摟著自己睡覺,四處亂摸,自從第一次歡好後,便日日膩在一起。
  小碧偷偷想了會兒,頭蒙在被子裡,臉再露出來時卻透了些紅,帶了喜氣。
  每次想到那些好時光,便覺得自己這輩子都賺翻了。小葉子多好看呢,比自己好看多了啊,卻把自己當心肝一樣。
  被當成心肝,含在嘴裡都怕化了的那種。
  小碧想著眼睛又笑得瞇成了兩條縫,不過不能每天都想,他給自己定了規矩,每到節氣才能想上一個時辰,這樣就能想一輩子,天天想,萬一膩了怎麼辦。
  有時候也是自己嘴賤,忍不住會對焦應說起小葉子的事,他小碧可也是很吃香的人物呢!
  不過大抵是沒人信的了。
  也難怪,有時他自己都不信,長得也就算過得去罷,又沒什麼本事,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會有那麼個人喜歡自己,莫不是做白日夢?
  還好,還好有這個──
  他悄悄探到炕席下,好半天,摸出個繡花小包,有些舊了,不過仍看得出簇新時是頗精緻講究的物品,他將絲帶解開,小心翼翼摸出一個玉蟬,碧綠的,像真的一樣。
  是十五歲生日,小葉子送給自己的。
  他輕輕地撫觸,生怕弄壞,應該值不少錢吧,不過絕對不賣掉,也不給別人看!
  是有人像心肝一樣疼惜自己……他輕輕歎口氣,才將玉蟬重新收到小包裡,妥善藏好。
  在炕席下面的另一個小洞裡還有個布包,裡面藏著九兩銀錢。他攢了很久。
  他答應小葉子,等攢夠了十兩銀子,就帶他一起去關內,買兩畝田,買些雞鴨,好生過日子。
  他坐起來,又嗑瓜子,磕了一會兒,又扒開窗縫往外看了眼,隊伍早就離去。那個時大人應該已經到了邊營。
  真的很像小葉子……
  他悶悶地嚼著瓜子仁,小聲咕噥:「喂,不會怪我吧,誰讓我沒本事,只能這麼攢錢。在這裡還有老焦罩著,進了關裡遲早也得端這碗飯,還不定受什麼欺負。喂,你不能怪我,我跟你都講過哦。我給你剝瓜子啦。」話裡帶了些討好的意味。
  說完,他自己吃一個瓜子仁,便再剝一個出來放在小碟子裡,慢慢便堆了半碟子。
  「小葉子你一定不會生氣!」 他其實還有些事接不起來,不過懶得想了。
  這幾天估計攢不了錢,只能睡大覺了!
  他一頭仰倒在炕上,皺了皺鼻子,竟有些俏皮。
  唉,給我吃了吧!他肚子裡念了句,便又坐起將剝好給小葉子吃的瓜子仁一顆顆扔到自己嘴裡。

  時承運到了邊營都沒見到峭山關最高長官焦應校尉。
  他只是坐下茗茶,面無表情,不知喜怒。
  焦應的副手卜大啟見狀更是急得直搓手,但他又是個粗漢,面對天縱英姿的青年官員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圓場,只能梗著脖子一逕往營房外張望──這老焦怎麼這關口還鬧彆扭,半個人影也沒有!
  再過了半刻,時承運仍是不動如山,他身邊的小吏先耐不住:「不知這焦校尉忙於何種公務,讓時大人在此乾等?」
  「這……他……時大人恕罪……」卜大啟連連作揖。
  「簡直荒唐!」這小吏一路跟著時承運,到了哪處不是被當了活菩薩那般供奉,何曾受過這等閒氣。
  卜大啟滿頭大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時承運仍是沒作聲,只將手中杯盞輕放於桌,稍抬頭向小吏處掠過一眼。
  只那麼不見火氣的一眼,還待繼續發作的小吏頓時臉色一變,鞠身聽候上峰發令。
  「卜校尉請起,我等過來叨擾已是不安,不必掛懷。」時承運淡然說著。
  卜大啟聽了心裡鬆了口氣,還好,這時大人看著挺仗義……
  他剛從地上爬起,卻聽得外間傳來步履聲,老焦!老焦回來了!
  果然隨著腳步聲,一位髯須壯漢走入營房,時承運先行站起:「焦校尉,承運在此久候啊!」
  焦應先前便瞧過這兵部侍郎的樣貌,但也不曾料到對方堂堂三品官員,對自己這般客氣法,便也行了一禮,不過仍是沒說話。
  時承運嘴角微牽,這焦應顯是個耿直武人,久處苦寒邊地,對朝廷有些怨言也在所難免,本來他就是皇上派來師恩撫慰的麼。
  「時大人一路辛苦,這峭山關也沒甚風景秀色,也沒甚山珍海味,還望見諒!」
  卜大啟見焦應這般說話,急得拼命扯他袖子,又忙不迭陪小心:「時大人,您先歇下,晚上營裡給您接風。」
  焦應虎著臉,瞪了副手一眼,營裡哪有什麼餘錢!
  時承運示意一下身旁小吏,小吏立刻言道:「時大人晚間宴請全營軍士,每人犒賞文銀一兩。」
  啊?
  焦應聞言臉上也不禁有了喜色,這一兩銀錢可是普通軍士兩年的薪餉!一時間營內歡聲四起。
  而時承運卻在熱鬧中起身離開營房,他也沒回營中住處,相反信步走向營外,並將身後的侍衛揮走,侍衛們只好遠遠跟在後面保護。
  此時正逢初秋,但這峭山關已是寒風颯颯,滿目瘡痍,望眼皆是黃沙戈壁,一片蕭索。別說人畜,便是樹都見不著一棵。
  時承運卻似對這景況毫不在意,低頭漫步,默默思慮朝中形勢。
  雖然皇帝想讓他置身於外,但世事難料,能做的只是儘量周全的準備。
  他這麼想著,再回過神,已然走出很遠,也就這時才有暇看到身邊景況──離了四五十丈處有一個墳堆,看情形是個新墳。
  他心裡突地想到,不知小筆……
  剛慮及此,卻猛地咬牙,硬生生剎住自己的思緒,轉身回營。
  若他再往前走些,或許能看到墓碑上的銘文──「小葉子之墓」。

  晚間,全營開席,酒是從關內運來的上好白酒,菜是前所未有的豐盛,廚子宰了兩頭豬,三頭羊外帶雞禽無數。待時承運出現,兵士們齊齊行禮:「謝時大人!」聲音雄渾之極。
  時承運微微頷首入座,酒過三巡便先行離去。
  果然,他一走,場面更形熱鬧,軍士們和焦應都熟識得很,紛紛前來灌酒,務必灌醉為止。
  卜大啟日間擔驚受怕,這時候扯了嗓門叫道:「好你個老焦,自顧和你那小碧妖精逍遙快活,卻讓我老卜做你擋箭牌,罰酒三杯,喝!」
  老焦已是半醉,也不管是何種理由,拿了酒就往嘴裡倒。
  一旁軍士頓時起哄,七嘴八舌,句句都離不了吉祥客棧的小碧。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並未參與鬧酒瘋的兵部小吏假作隨意問身邊的人:「那小碧是哪位姑娘?」
  那兵士醉眼朦朧,哈哈大笑,附到他耳邊大著舌頭:「那、小碧是、是──個男的,我們焦大人的、相好,哈哈!」
  小吏聽了一呆,本來這男風在京城貴族中也頗風行,可那大老粗竟然為了玩兔兒爺不來相迎!真真可惡!
  酒席散後,他便去了時承運的住處,將此事一一稟告。
  時承運一邊拿了卷書在燭下閱讀,一邊聽小吏彙報,聽完後卻什麼也沒表示,便將小吏遣出。
  小吏出去後,他放下書,看著閃爍不定的燭火,竟有些出神。
  那粗漢所謂的相好也不過是拿來做藉口,不來相迎實是發一發多年的牢騷。
  只是,小碧……
  小筆。
  他閉了雙目,兩眉深皺。
  不知怎地,到了這峭山關,竟然兩次想到他。可是並不願想到。
  小筆是他幼時的伴讀加書童,卻憊懶得緊,根本不喜歡提筆看書,就喜歡上樹掏鳥蛋,下河撈小魚,挖土弄蚯蚓,笑起來露出個小笑窩,嘴畔有顆黑痣。實是有趣。
  兩人自幼相處,十多年的情分……
  沒了他真是不慣。
  他還是回想了一些當年的事情,卻沒有想像中的悲鬱難抑,相反,似乎只是想到一個逝去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他突地一笑,自己的涵養功夫確實有長進。
  又或許是光陰最無情。
  令他能夠輕描淡寫地想起那些來,想起已然永遠失去了的小筆。
  這晚,他興致頗高,還想到了有兩顆虎牙的兒子小璧,笑起來也有笑窩,抓周的時候拿的竟然是個彈弓。
  直到深夜,他才滅了燭火睡下,書只看了一半,便從袖中拿出個碧玉蟬鎮住紙頁。
  躺在暖熱的炕上,很快就睡去。
  只是入睡後,那張臉又晃進了腦海,笑得眼睛只剩下兩條縫,每日間都樂顛顛,全然不知憂懼,他想叫他一聲,可是,另個聲音卻說,死了,奉筆死了,既然你還活著,便往前行吧,莫再糾纏。
  於是,那張臉卻又模糊起來,漸至消失……
  啊──他只覺得胸悶無比,好似隱隱存了些清醒,暗自嘶喊,這不是夢麼!這不是夢麼?
  夢裡又計較什麼……
  便這麼無端端地醒過來,他張開眼看著屋頂,心裡驀地一陣緊跳,突然間,房門破開,一條黑影斜裡殺進來,直撲向他的床榻。
  時承運雖沒武功,這些年歷練下來,動作卻也俐落,一個側翻躲開,但是殺氣還是撲面襲來。
  正是危險萬分的時刻,又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兩條淡色黑影,只聽得兩聲刀鋒插入肉身的恐怖聲響,先前的刺殺者肋下中了兩刀,倒在地上。
  房中重又亮起燭光,地下的人已然身亡,後出來的兩個侍衛單膝跪在地上,靜默無聲,似乎適才的殺戮對他們沒造成任何影響。
  而披上單衣的時承運也是面無表情,抬手做了簡單的手勢,身手極高明的兩名侍衛又微一頷首,一個清理血汙現場,一個扛著屍體越窗而去。
  一切回復平靜,房內又只剩下時承運一人,他將玉蟬鎮紙收到袖中,重新開始看書。
  這是一年來的第六次刺殺。
  他至今都沒確定是二皇子還是三皇子派出,內情太過複雜。
  他下意識摸了下袖中的玉蟬,當年他跟著哥嫂離開也是對的,跟在自己身邊也過不了什麼安順日子。



  第二章
  焦應總對小碧存著憐惜,甚至經常嗟歎,但小碧卻覺得日子也還好過。
  這裡來往的人並不多,跟他有交往的也多是熟客,雖然談不上感情,至少有些交情,平日間對他也算不錯。
  他知道這都是託了焦應的福。
  不過這幾日真是難熬,那時大人也不知什麼時候才離開,自己聽了焦大哥的話,除了每天一次下樓拿飯菜,便一直待在樓上。
  這天他睡到晌午才醒過來,聽到樓下有些動靜,便鑽出被窩,躡手躡腳出門在樓梯邊往下看,卻是一大堆軍士湧進客棧。
  這是幹什麼?
  他立刻縮到自己的小閣樓裡,重新鑽進被窩。
  「咕嚕咕嚕」肚子叫喚個不停,餓了……可是下面那麼多人,看打扮不是邊營的人,多半是那個京城的時大人帶來的。
  要不要下去呢?
  他窩在被子裡忍了好一會兒,可下面嘈雜的聲音依舊。
  真討厭!他小聲嘀咕,樓上什麼吃的都沒有,剩下的一點兒瓜子昨晚上也嗑完了。正想偷偷下樓,卻聽得熟悉的步伐聲由遠及近。
  閣樓的門被推開,焦應拿了個食盒進來:「快些吃了。」
  食盒裡都還是前兩日營裡大擺宴席剩下的菜,倒也沒人動過,味道好得很。
  小碧笑瞇了眼,咕噥著:「焦大哥夠義氣……」便拿了雞腿往嘴裡塞。
  焦應伸手去揉他頭,小碧卻又去食盒裡拎了塊排骨,頭便脫開了焦應的手。只不知這動作是偶然還是故意。
  焦應歎口氣,神情有些古怪:「你便吃著,安分點兒。」
  「什麼時候不安分了嘛!」小碧包了一嘴肉,朝他笑笑,笑容裡卻帶了絲歉意──不喜歡別人揉自己的頭,小葉子才可以,對不起哦,焦大哥。
  焦應搖搖頭便推門下樓,不想還沒出去,樓下卻上來好幾個兵士,領頭的卻是那個始終看他不順眼的兵部小吏。
  小吏皮笑肉不笑:「焦校尉,把嬌客叫出來一起熱鬧熱鬧麼!」
  焦應臉一沉:「大人說笑了,只是我遠房兄弟,來,咱們下樓繼續喝。」
  「這就更見外了!既是焦大人的兄弟,大夥兒更要親近親近了!」小吏心裡冷笑,不信不讓你姓焦的出個大醜!
  兵士們在營裡混了幾日,多半都曉得閣樓上藏著焦應的小兔爺兒,半是玩笑,半是好奇,一定要瞧瞧,頓時起哄──
  「焦大人瞧不起我們!」
  「讓兄弟瞧瞧還能少了個指頭不成?」

  焦應頭疼不已,卻不料閣樓的門開了,只聽得小碧的聲音響起:「各位爺們兒,小碧陪大夥兒喝酒去!」
  兵士們這一看,倒有一大半沒了興致,還以為是什麼天仙佳人,能讓焦應放了時大人不接,與他要好,卻原來就是個長得齊整些的少年罷了。
  嘿,這姓焦的,莫非家裡老婆長得太醜?
  不過,兵士們還是擠著焦應和小碧下樓喝酒。
  一時間,吉祥客棧熱鬧非凡,小碧雖然長相不是頂標緻,酒量卻好得很,與兵士們猜拳鬥酒,逗得眾人都挺樂乎。
  且有幾個人漸漸覺出他的好來,說話討巧讓人舒坦,笑起來也自生出股媚意,多日沒碰過小娘,心裡竟給撓出幾分癢,於是便毛手毛腳起來。
  焦應在旁自是看不過眼,不過一眾人都喝得有些醉意,更是肆無忌憚,有個膽大的就將小碧抱到膝蓋上要灌他酒。
  小吏見焦應臉色難看,更是故意拿了酒盞敬酒。
  而被逗弄的小碧卻靈活得緊,對付這些醉漢頗是在行,悄悄給焦應打了個眼色,讓他別擔心,也不知怎地便從那軍士膝上下來,反倒拿了杯酒倒灌回去。
  正熱鬧的當口,突地客棧門簾被掀開,進來的是個極為俊美出色的青年,只臉容嚴肅,不怒自威。
  時大人!
  兵士們頓時收斂,站起行禮:「見過時大人!」
  焦應趁此機會讓小碧上樓,卻不想小碧根本未瞧見他眼色,只呆呆地瞧著門邊的時承運。
  小葉子……
  若不是身邊人都叫著「時大人」,他真想上前喊聲小葉子。
  不是像,是一模一樣,除了眉間多了道細紋,完全一模一樣。
  想想也是,兩人分開已經好久,小葉子也會變成大葉子的。
  可是,難道他真的是小葉子?這麼一個大大的官?宰相的女婿?
  小碧心思突地模糊起來,小葉子是死了啊,小葉子不死怎麼會不來找自己?這個大官兒怎麼會是小葉子?
  他叫什麼?叫時承運。
  那小葉子姓什麼?小葉子姓什麼?
  他想不起來,他一直想不起來,只記得小葉子三個字。
  他緊緊咬住唇,深吸口氣,也許自己太想小葉子了,才會將這大官兒認錯。
  時承運進這吉祥客棧前就聽得裡面一片嘈雜,猜拳勸酒聲屢屢不絕,不過軍士一路寂寞,偶爾歡聚也無妨,何況他早料定那小吏必會去尋焦應的晦氣。
  果然,其他軍士都紛紛行禮,只那焦應一臉尷尬站在屋中,還頻頻使眼色,估計是要他相好回避。
  他轉眼看向另一邊呆站著的少年,本就沒甚表情的臉突地一緊──
  小筆……
  身著半舊的嫩綠夾襖,衣襟大敞,髮髻凌亂,兩頰嫣紅,口邊還有酒漬,眼神更有些迷亂。
  「小碧!」焦應在旁輕聲示意。
  小碧?
  姓焦的相好?
  怎生長得這般模樣?
  興許這些天老惦著往事,這傖俗小倌怎可能是奉筆。
  他慢慢走到桌前,坐下,輕輕說了聲:「免禮吧,大家繼續。」說完,自己都很詫異聲音的平靜。
  兵士們如蒙大赦,又坐下飲酒。
  小碧仍是呆立未動,焦應過去扯他,小吏卻趁機稟告:「大人,這小碧是焦校尉的遠房兄弟,和大夥兒樂呵樂呵。」
  時承運轉過眼,掃過焦應扯住小碧衣裳的手,和緊靠著小碧,還摟住他腰的兵士的手,仍然沒什麼表情。
  小碧當然瞧見了他神情,那般平靜,聲音更是冷淡,心反倒放下了些,說了麼,怎麼可能是小葉子呢。
  軍士們本就有些酒意,見時大人沒有怪罪的意思,膽子更大,攛掇著小碧也給時大人敬酒。
  時承運冷冷看著那帶些媚意的綠襖少年,不置可否。
  眾人更是起哄:「小碧,看你本事了,給時大人敬一杯!」
  小碧接過酒壺,笑卻僵在臉上,雖然知道眼前這個瞧不起自己的大官兒不是小葉子,可心裡還是很不舒服,總覺得事情邪性。
  長得這麼像,便好像真的是小葉子瞧不起自己,早知道死也不下樓。
  不過沒等他敬酒,焦應已經搶過酒壺:「大人,我這兄弟不懂規矩,還是我來敬您!」
  時承運輕輕哼了聲,卻又掃了一眼小碧。
  小碧忙扮了個笑臉:「大人!」並從桌上另取了個酒壺,給他斟酒。
  可是倒酒時,卻只覺得渾身發冷,對方冷冰冰的眼光射在身上,連手都要發抖。小葉子生氣時便是這樣,不言不語,就冷冷瞧著自己。
  他生氣麼?
  酒好不容易倒滿,小碧輕輕舉起來,微低了頭說:「大人,遠道而來,還請飲了這杯……」接下去也不知該怎麼說。
  時承運卻也沒接。
  小吏以為大人發怒,心裡大為得意。
  小碧卻有些難堪,本來他從來不覺得勸酒討好有什麼難堪,就是為了攢錢,爺們高興了,自己的錢就能多攢點,就能早點回關內。
  可這時,那冷眼瞧過來,總有錯覺是小葉子。
  他心裡突地滑過句,要是小葉子真沒死呢,眼前這個要是小葉子,他見我跟別人廝混便生氣了?
  可是這個是大官兒,小葉子從前還說過,做官最沒勁。
  場面確實有些尷尬,小碧手都舉痠,便脫口說了句:「您不喝我喝!」說完竟把手裡的酒灌到自己嘴裡去了。
  時承運桌下的手突地捏住袖中的綠玉蟬。
  小筆就是這樣,之前還給自己剝瓜子,倒茶賠罪,要是自己沒快快領情,便成了他有理,瓜子,茶水全到他自己嘴裡。
  想到這兒像是被針刺了一下,他冷聲道:「焦應,將你這兄弟領回去。」
  「是!」焦應立刻拉了小碧往樓上走。
  幾個軍士見大人沒領情,還以為是他瞧不上這等上不了臺面的兔兒爺,倒有些訕訕。
  「他住這客棧?」時承運問了句。
  「對,就住這兒,有些年了。這焦校尉將他安置在這,他也不安分,平日裡還應酬些過往商旅,這也就算了,邊營裡也有人來找,總不成體統……」小吏抓住機會,滔滔不絕說起來。
  時承運打量下這客棧,如此苦寒之地,做那皮肉生涯,又能賺得幾個錢?
  他淡淡交代:「你們都回去罷!今晚邊營還要回請。」
  小吏帶著兵士匆忙離去後,時承運到了客棧外,深吸口氣,突然打了個響指,兩個暗中保護他的侍衛應聲現身。
  「去查查這樓上的小……小倌。」
  侍衛悄悄離開,時承運也轉身離去。
  閣樓上,焦應皺著眉頭:「那是時大人,不是什麼小葉子,你以後也別做這營生,喏,給你!」他掏出五兩銀子遞給小碧。
  小碧兀自有些呆怔,看到銀子卻仍是高興,拿到手裡才說:「焦大哥算我借你的,以後定會還你,還帶利息!」
  掂了掂銀子的重量,喜色更濃:「你哪來這麼多銀子啊?不是說每個賞一兩紋銀麼?」
  「你焦大哥好歹是個校尉,多點兒,賞了三十兩。」
  小碧看他,一臉「你好厲害」的神情,逗得焦應直想發笑:「好了,那姓時的過兩天就要回京城了,你也別太擔心。」
  「嗯。」
  焦應匆忙離開,小碧將被褥下小洞裡的九兩銀錢拿出,再加上適才借的五兩,一共十四兩,若是省點兒花,可以用上十幾年!
  他仔細將錢兩包好,放到小洞,又忍不住拿出那支玉蟬。
  一面撫摩,一面喃喃自語:「小葉子,有點想你了。」
  他思來想去,決心早些離開峭山關,那個時大人真是太古怪。只是小葉子的墓還在這邊,暫時帶不走,只能先帶上牌位。

  晚間,邊營裡又是熱鬧非凡,時大人馬上就要回京城,這可是最後一次酒宴。
  時承運稍稍來遲,但沒有提前離席,還破例多飲了幾杯,似是心情不錯。
  在最熱鬧的時候,他突然宣布調令:駐紮峭山關多年的焦應校尉有功,即日調往兵部,攜家眷同往京城。同時,一路跟隨他的兵部小吏接替焦應的職位。
  這一變故實是突然,焦應喝得已是半醉,聽得模模糊糊,直到卜大啟在他耳畔大聲嚷嚷好幾遍,才能確認。
  要去京城了?入關了?
  這也好,可以繼續照應小碧……
  這邊關歲月實是難熬得緊哪!
  軍士們和焦應相處得久,這時候都湧過來敬酒,而時承運身邊的小吏臉色卻十分難看,雖然職級上升,可要留在這最苦寒的破地方,實是明升暗降,什麼時候得罪了時大人呢?
  他偷眼看時承運,卻還是面無表情,便也不敢多問,只能啞巴吞黃連。而且終他一生,再也沒離開過峭山關。

  宴後,時承運並未回居處,反而跨上馬,悄悄前往營外數里的吉祥客棧。
  他酒量不好,適才多飲了幾杯,有些暈。
  天氣似乎轉冷,風特別地大,颳在臉上生疼,據說晚間要下大雪。
  胸間仍有爆棚而出的怒氣,腦筋似是不好用。
  酒宴前,侍衛回報,吉祥客棧閣樓的小碧是五年多前突然出現在峭山關的,這裡的人幾乎各個都曉得他,焦應的相好,平日間做些皮肉買賣,附近獵戶也經常光顧。
  對銀錢甚是在意,去年為了賺取銀兩,服侍一個關內來的商戶,據說一個月沒下得了床。
  這怎麼可能是小筆,小筆早在七年前就和兄嫂一起死在南去的路上!
  但是日間看到的那個綠襖少年,雖是俗豔不堪,與軍士打情罵俏,但那容貌,笑起來嘴邊的笑窩,那顆痣。根本就是時奉筆!
  但小筆怎會不和我相認,沒那個臉面?
  七年來,他早已不是當年的他,再大的事情他也能扛下來,面不改色。但此刻,陳年往事竟讓他坐立難安。
  他有些惱怒,煩躁。
  如今身處險境,能過那險關已是困難無比,何苦再去管那閒事,不過是和他長得相似罷!
  便是這麼想著,馬卻停在了「吉祥客棧」前。
  他跨下馬,敲門進了客棧,也不管老闆訝異的眼神,塞給他八兩重的一個銀錠,便直接上樓。
  老關頭拿了銀錠,聲也不吱,關門,繼續回去睡覺。只那對耳朵支起來,聽到腳步聲到了三樓還往上去,難不成去閣樓?小碧?
  奶奶個球,瞧不出那兔兒爺連京城來的大官兒也能勾搭上!
  時承運踩著木梯上樓,這客棧有年分了,「咯吱咯吱」全是聲音,他到了三樓再拐彎到了閣樓,很矮的門,進去都得低頭。
  要不要推門。
  或者就離開,只當沒瞧見過。
  黑黑的逼仄的空間,他依稀回到極欲忘去的少年時光,晚間去小筆的小屋,那張調皮的臉孔……
  他猛一咬牙,推門而入──
  竟然連把鎖都沒有,什麼人都能進你的房間,上你的床麼?
  不想,門推開,那側,少年當門而立,臉上漾著微紅,眼睛晶亮。
  小碧一早便聽到馬蹄聲,以為是焦應,可他這時候不可能來,馬在店門前停下,再一會兒,樓梯上響起腳步聲。心不知怎麼就噗通噗通直發顫。
  他早就睡下,不過覺著有些冷,便暖了壺酒,這時拿起來灌了一大口,定定神。
  是誰呢?
  他突然跳起來,將頭髮理了理,屋子也來不及拾掇,穿上件藍青色小夾襖。
  繫鈕釦的手發著顫,腳步聲越來越近。
  會不會──
  他難免生出些希冀,那大官兒,小葉子,來尋我?
  日間人多,他不敢認……還以為我和焦大哥……他都做大官了……
  他心裡一團亂,候在門口,聽著腳步聲在門前停下,他這屋晚間或會有客人來,便沒放鎖,若真有賊,弄把破鎖也沒用。
  怎麼不推門?
  這光景似乎回到很久以前,小葉子晚上偷偷來找他……
  也不知隔了多久,漫長得差點要去開門,門卻開了。
  俊美無儔,暗黑中仍似發著光一般。
  小葉子……
  心裡想著,嘴裡也叫出來,雖然聲音似有若無。
  「小葉子──」人也稍稍上前了一步。
  時承運聞聲,眼神一閃,便似有什麼要湧上來,卻硬生生忍住。
  他逕自低頭進了閣樓小屋,有些冷,還有些亂,炕桌上有壺酒。便是在這裡迎來送往麼?
  他回過頭瞅了眼仍是滿臉暈紅的少年,頭髮齊整些了,還換了件半舊的藍夾襖,比白天乾淨,晶亮的眼睛裡還閃著些希冀。
  小碧心都快跳出來,他好像聽到自己叫他了,沒否認啊。
  他剛想再確認,卻又迎上對方冷冰冰、斜睨的眼神──
  頓時打了個寒顫,心想出大錯了,這可不是小葉子,臉上隨即掛上了笑:「您,找我什麼事兒?」
  見那張臉上出現這般涎臉討好的神情,恨不得一掌打過去。
  時承運默默脫靴坐到炕上,拿了酒壺自斟自飲。
  小碧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可瞅著對方喝酒的模樣,分明就是自己的小葉子。
  「別喝那麼多……」酒量那麼差。
  時承運抬頭,看他一眼,緊緊抿唇,將酒盞放在桌上,左手伸出猛地一攬便把他抱到懷裡,坐在膝蓋上。
  小碧窩在他懷裡,幾乎是瑟縮了一下,那股氣息實在太熟悉,他不由得緊緊捏住對方的衣袖。
  他不敢去看那雙冰冷的眸子,腦子裡有些亂,好似有什麼要脫韁而出。
  「你是誰?」低沉的聲音響起。
  小碧的下巴被捏起,眼睛對上他的漂亮眼睛。
  一陣慌亂,我是誰,你又是誰?
  「我,我是小碧啊。」他下意識地轉開眼睛,那種沒有熱度的眼神讓他膽顫。
  「那你剛才叫我什麼?」
  沒了往常的機變靈活,小碧覺得腦子轉得很慢。
  「我,我認錯了,我叫您大人唄,我給您沏茶去。」他掙扎著下炕,卻給牢牢箍住。
  對方狠狠地看著他,似要將他看穿,然後突然開始解他的夾襖,起先還是解,解開一個衣釦,便不耐煩,開始扒。
  小碧驚惶拼命往後躲閃,把炕桌都掀翻,那壺酒也跌落在地。
  「大人!大人!」
  那種粗蠻至極的動作配上那張魂牽夢縈的臉,小碧受不了,喘不過氣。
  脫衣解帶是慣常事,可是,對方明明有著怒氣,他深心裡其實已經知道,那可能就是小葉子,可這個事實要承認太艱難,超過他的底線。
  「你扭什麼,又不是沒做過。」時承運喘著氣,沒幾下將他的夾襖扒下,襯衣也除了,襯衣領子上還有個補丁,日子果然過得很差勁。
  「我,我沒見過世面,沒陪過您這麼大的官兒……」小碧訕笑著,卻被對方一下子翻過身來。
  後腰有塊梅花形粉紅胎記。
  小筆的梅花胎記!
  像是什麼燃了起來,從眼睛開始,時承運狂怒,猛地又將他翻轉,一向沒表情的臉上充滿怒氣。
  「大人,小的──」
  「小個鬼!」充滿怒氣的臉竟牽出了笑,含著獰狠。
  「你不是跟了兄嫂逃去南方麼,你不是死了嗎?在這裡做私娼,被人操來操去很爽麼?不知道我時家翻身了嗎?沒臉來見我?嗯?」
  小碧臉色煞白,跟兄嫂去南方,我死了,操來操去,時家?
  他想到什麼,有個聲音在腦子裡轟轟響起:「少爺還會喜歡你……你便認了……你這副樣子,路上叫花子都瞧不上。」
  似乎還有什麼,他不願想起來,只是喃喃道:「小葉子,我都說給你聽了,你都知道的,我沒法子。」
  「你沒法子?腿長在你身上,沒人逼你,你在這裡能賺多少錢?十兩?幾個金豆子?」
  是啊,腿長在我身上,我不做這營生,焦大哥也讓我不做,可是我要攢錢啊。我要帶小葉子走啊。
  這個人不是小葉子,小葉子才不會罵我。 本帖最后由 熊大 于 2011-10-29 02:0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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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蛮多繁体字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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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版根本就没有结局 说放在出书版里 唉 什么时候能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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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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