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写手团】《不语》作者：rozen07【2013年11月30日更新至第29章】（算是仙侠文）

澪华

　　06 信使

　　“夔溯，怎么崇吾山不见日出？”梼杌凝视湖上一轮明月，目光灼灼。

　　眼看梼杌这半裸的大块头黏在夔溯身边，被挤在身后的鸟姑娘自是生闷气的，只好化为真身，拍拍双翼落到夔溯肩上。

　　离朱鸟双目如琥珀，通体翎羽呈淡青色，参有些许金色和白色的羽毛，青色的尾羽柔软细长，月光下泛有流光。

　　“怎么突然这般黏人……”夔溯无奈笑道，那离朱鸟垂下头蹭蹭他，他抬手抚了抚漓珠的羽冠。

　　大块头怎么可以光着身子乱跑，又对我和夔溯呼呼喝喝！站在夔溯肩上的漓珠更是叫嚣似的啼叫两声。

　　“喂！笨鸟，没看见本座正要与你主子交谈么？你在胡闹什么？”梼杌看着夔溯就看到漓珠在对方的肩上动来动去，羽毛又抖来抖去的，着实烦人。

　　睨了一眼梼杌，夔溯冷声道：“漓珠不是我的仆从。”漓珠对着梼杌吱吱地鸣叫。

　　“啧……”梼杌转头，挠了挠头发，“行了行了，你这鸟儿消停一会儿吧！烦得很……”低沉的声音中载满不耐。

　　暴躁的脾性难以收敛，若那头离朱鸟还吵个不停，梼杌难保下一瞬便把她抓在手上，给他打打牙祭。

　　不过，鸟儿是夔溯的，便不能胡来……

　　这是哪门子想法，梼杌嗤之以鼻地轻哼。

　　对方烦躁难抑，却不敢动粗，咬牙切齿的模样，夔溯是尽收眼底，拍拍漓珠的头示意她安静下来：“漓珠是我无意中收养的。她的性子就这样……”望着并肩而坐的梼杌，就对方最初的话，道：“你问，这里为什么没有日出。我说这里不可以有日出。”

　　梼杌怔了怔：“为何？”从前他也曾到过崇吾山，与山海界并无两样，为何如今却永坠黑夜？

　　“这……”对方既知自己被流放为何不知崇吾山被罚不见日光？

　　瞟了一眼，夔溯释然一笑又道：“许是你被遣送至此时神识不清才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我一人犯错连累一方水土，崇吾山亦被流放，并且被一分阴阳。此处既不是山海界也不是轩辕界，仅仅是一个间隙。凡人常言道，仙境自有日月，我这儿正是“自有日月”，不过只见月不见日罢了。”

　　“什么？！这里不是山海界？！那岂不是不能下山到人间去？！”梼杌大惊，愣是瞪着一双凤眼，错愕难言。

　　“你还不知道神界发生了什么变故？”夔溯淡然问道。

　　梼杌咬咬牙，撇开脸，闷声道：“不知……”

　　夔溯只好将前因后果说个一清二楚，梼杌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好个伏羲！竟把本座遣至这种地方……”啐了一口，梼杌埋怨似的瞅了瞅夔溯：“你不帮女娲就不会被罚，我也不必……唉，也罢，不知那伏羲是否故意为之，在这里伏羲更是鞭长莫及。反正这女娲的地盘总比山海界来得好就是了。”

　　“问心而言，的确如此。”夔溯露出狡黠的笑容。

　　不自觉地盯着夔溯，那肩上的笨鸟好像也不碍眼了，梼杌看他还能笑得出来，愤懑难填的心情渐渐舒畅起来：“为何不走，本座还以为你在山海界受罚，不得不瞻前顾后。”

　　“瞻前顾后？若真的是这样，我倒真的不用受罚……”夔溯半卧在巨石上，动动指头，漓珠蹦跳到夔溯右手手臂上。

　　湖里一轮银月，林间有风而至，弄皱一池清泉。

　　“天地再大，无论何种生灵，神祗，总会有个归处，而崇吾山才是我的归处。”他不喜欢在人间的孤独。

　　“哼，本座不明白，就不能像女娲那样另辟天地？”

　　“轩辕界有女娲所爱的人类，有黄帝繁衍的后裔，总有他们所牵挂的。另辟天地，没有我所牵挂的，于我何用？”

　　梼杌嗤笑：“本座没有！你说你舍不得便是，何必多分唇舌，独来独往又有何惧？”

　　“定会有的，神祗重归天地也是个归处。”

　　“本座还不想重归天地……”人间里说，这叫死亡。

　　啪啪，突然，漓珠振翅往湖面飞去，尖锐的喙在湖面上点了一下，抓出一条黑不溜秋的东西。

　　“水虺……”夔溯站起身子，抬起右臂让漓珠停落。

　　只见漓珠嘴上叼着一条不断扭着身子的黑东西，夔溯伸出左手，接住被抛来的水虺，那水虺立刻缠上夔溯的左臂，一盘一盘蜿蜒而上，想要稳住身子，缠上最后一圈，水虺伸直了脖子，对着夔溯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什么东西？”梼杌问道。

　　“女娲娘娘的信使。”

正文·1531字

澪华

　　07 旱神

　　黑不溜秋的小水虺对着夔溯吐了吐信子，亮出两颗白色的獠牙，一双乌亮的小眼睛盯着夔溯，忽然水虺裂开蛇口，传出女人娴雅的声音。

　　“吾素问崇吾山神与轩辕氏之女及其女侍交好。今赤水女子魃因经年身受浊气之苦，神识不清，已有重归天地之态势，但此女似心中有所念，久久不得去，降大旱，绵延百里，祸及生灵。轩辕氏不忍伤及爱女，竟放纵赤水女子魃施虐人间。轩辕氏其女侍，素女，仍留于山海界之中，吾未能宣其抚慰女魃。念其凄苦，望夔溯至彤阳山劝慰一番。”话音刚落，水虺自夔溯的手臂滑落，“咚”地落到湖里，悄然不见。

　　夔溯一言不发，目光黯淡，梼杌听着“赤水女子魃”这名号，十分稔熟，却一时想不清楚：“这赤水女子魃……好像是那个旱神吧！”隐约记起黄帝有这么个女儿，长居赤水，常常穿着青色衣裳，从前听闻那人不爱说话，鲜少与别的神灵交好。

　　“嗯，是旱神。”夔溯点了点头，闷声答道，似有木块梗在喉头。

　　“女娲没有亲自送这捣乱的旱神一程，真稀奇。”梼杌抬头偷偷瞄了一眼，本想问这旱神为何如此早早散去，却见对方面有忧色，挫败的烦躁油然而生，他便堵上嘴巴，什么都不愿问了。

　　“我想娘娘念及黄帝才没有对淳于多加惩罚。”夔溯又低头叹道：“熬了这些年，终究是不行了么？”

　　漓珠从夔溯的手臂跳到地上，变回留着垂髫的小姑娘，拉着夔溯的衣袖焦急地道：“淳于她真的要不见了吗？”

　　“唉……管她是不是不行了，总得去瞧瞧吧，你们在这就耷拉着脸了，女娲还指望你们去劝慰那旱神？别招人笑话了。”梼杌站了起来，敲敲漓珠的头。

　　捂着头，漓珠忿忿地瞟了瞟高大的梼杌，大眼睛里是满满的不甘。

　　“说的不错，那咱们便起程吧！”夔溯的目光落在梼杌身上。

　　“梼杌，你要去么？若不想，则可以留在……”

　　话音未断，就被梼杌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不留！本座还未曾去过轩辕界，怎能自困于崇吾山中？”

　　“夔溯在此谢过。”微微颔首，以表谢意。

　　三人瞬即施法来到山脚，虽说如此，但这山脚下却是漆黑一片，无半点声响，零碎的石块凝滞于半空中，一块接着一块，架起通往山里的道路，而此刻仰望，崇吾山巨大的山体就在他们的上方，覆灭双目能看到的天空，仿佛顷刻就会坠落下来。

　　又是一幢石门，夔溯同样地伸出手按在石门中央，墨色的夔龙从白皙的手臂上游向石门。

　　一阵轰然巨响，强光自渐渐展开的门缝处射出，夔溯又以双手颤抖着拉开门扉。

　　寂静的空间像是又回到梼杌苏醒的那一天，被强行撕裂般天摇地动，夔溯拉起梼杌的手匆匆跑入石门。

　　强光不由得使梼杌眯起双眼，越过石门后，笨重的门扉“砰”地合上，速度极快，他环视四周，眼前尽是一片澄明，云海涌动，晴空一望无际，冷冽的清风吹不散去而复返的暖意，日光下，他又伸出手掌，掌心的纹络清晰可见，关节处的折皱有着星点碎光。

　　另一只手有着些许凉意，只见那骨节分明，些许苍白的手握着他的手，夔溯牵着他往下沿着石块走去，梼杌松开了对方的手。

　　这样，那人转过身子来，不就可以看个真切了么？

　　月光虽有天地精华，未能驱走昏暗，唯有千年不见的日光，才使一切清晰起来。

　　“难不成千年未见日光令你在日光下如此难受？”夔溯转身问道。

　　细看夔溯，他立于风中，劲风未能桡乱这端庄的神祗一丝一毫，仅仅掠过眉梢，秋色的长衣，沉静无华，没有半点属于神灵慑人的气息，都是浅浅的，又引人亲近。

　　“走吧！”梼杌径自跃下巨石梯。

　　在这澄澈的空间中，他忽而想到，天人五衰，若有一天降临到夔溯身上，像那赤水女子魃那样消失……

　　不要！狠狠抓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破口而出的话咽回嘴里，梼杌自嘲地啐了一口。

　　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他们还有许多许多的日子。

1438字

澪华

　　08 彤阳山

　　巍峨的彤阳山下，夔溯一行人正走在山道上，残阳如血，树影婆娑，绚烂的枫树叶于夕阳中鲜艳得眩目，叶子摇摆飘落的声音，踏上叶子的咯吱声，山溪垂流的声音，萦绕耳边。

　　高耸入云的山峰，如澄海翻波的树林，赤水女子魃或许在某一个森林里在黄帝的层层封印下隐居，那秘境即便是离朱鸟这种有通天眼的神鸟也未能发现，大概那封印正是要躲过无数神灵的双眼而施加的。

　　夔溯与梼杌只好凭着神识间的感应来寻找准确的方位，而漓珠则盘旋在空中观察。

　　“哟，这山上的幻术还不错呀！”梼杌跟在夔溯后方，边走边打量四周，这黄帝老儿藏得这么深，他女儿横竖都是要烟消云散的，也不急在一时。

　　普通人眼里彤阳山已然是风景如画流水淙淙的，但落在他们眼中则有两层景象，表层风景如画，里层则是一片干旱颓败，树木枯萎凋零，山涧瀑布只余下小小细流，地上更冒着不同寻常的热气。

　　“彤阳山有个凡人修仙的处所，许是那里的人做的吧！山下有这么多村落依靠这里的水脉，若山中剧变落在那些人眼中定是恐慌不已，更甚者，全部人迁离山下，施以幻术，掩盖干旱景象，山下的人即便水源减少，到山上查看，一时半刻也不会起太大的疑心。”满目疮痍，夔溯愈发担心好友的状况。

　　彤阳山乃人间第一“仙山”，因以除妖问道为己任的彤阳派建于此处，所以不少人为求仙问道而登山，渐渐地，“彤阳山”这三个字为天下人所熟悉，要是被人知道彤阳山遭逢巨变，引起猜测不说，门派声誉定有所损伤。

　　“凡人就是凡人，小小干旱也要遮掩……”梼杌轻哼，又喃喃自语：“你的崇吾山幸好无凡人居住，也对，那里上层下层都是黑漆漆的……”若不是夔溯告诉他崇吾山被分为上下两层，他都不知道石梯下那黑得像地府的地方还有一半的山体。

　　“莫说崇吾山境况如何，那是两界的间隙，怎可供凡人居住？即便是神祗亦不可轻易踏入！”夔溯拂袖斥道，永夜之地，根本不可能养活凡人。

　　“好好好，别气……啧啧，不过是说说而已。”梼杌不耐地摆摆手，看着前方的夔溯道：“如果真的有，本座替你将人撵走，定不会让除本座以外的东西打扰你。”

　　夔溯叹道：“如果凡人住入崇吾山，想必感到痛苦不堪吧……”又向前移动几步，停了下来，合上双眼，朦胧中，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感觉到了熟悉的存在，越来越靠近。

　　“你感觉到了？”炙烤般的干旱渗透入每一个脚步中，梼杌抬头远望山顶，恐怕山顶连云雾都消散了吧！

　　“嗯，神力不断外泄，几乎整座山都能感觉到，可这里神识的共鸣实在强烈。而且，还有别的，在这儿。”抬起右臂，于空中徘徊的漓珠落在上头。

　　听鸟姑娘啾啾了几声，夔溯点点头，迫切的目光投向前方岔道旁的茂密森林。

　　“就在这儿里头，是吧？别的管他呢……”两人弹指消失于山路中。

　　路边的小树丛里，少年揉了揉眼睛，悄声道：“师，师兄！咱们，咱们没眼花，是吧？那两人，一鸟，“咻咻”的，就不见了，没用御剑术，又不是穿我彤阳派的衣裳……还有，他们朝着禁林的方向去了，怎么办，师兄，若那两人是妖，或者，魔，这可怎么办？！唉，他们两说话声小得不行，也不知打什么鬼主意。”少年人越说越慌张。

　　“笨……管他呢！大师兄守在那儿嘛！”少年身旁的“师兄”瞅了一眼身侧的师弟道。

　　“也是也是……”少年人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言之有理，安心地傻笑起来。

　　抡起拳头，猛地砸向少年的头顶，师兄骂道：“笑个大头鬼，还不快点起来，回去禁林帮大师兄！”

　　两人连摸带爬走出小树丛，奔向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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澪华

　　09 故友

　　在广阔的林子深处，夔溯一行望见一圈金光，金光内外形势截然不同，金光内不单单草木凋零，炙热难耐，而且山体裸露开裂，裂缝处可见融化四周的蒸腾热气，彤阳山就像被挖开了一个大伤口。

　　那金光正是黄帝为让爱女隐居所铺设的结界，结界年代久远，又因赤水女子魃的骚动而变得薄弱。

　　“淳于……”夔溯呢喃，快步越过金光，急欲寻到旱神。

　　梼杌跟在后头瞥见在结界前有一男子徘徊仔细探看，暗自嗔道：“哼，还能摸到这儿，这凡人还有点儿修为……”不过，区区凡人怎么可能窥见神踪？

　　结界内的热度比外头来得高，泥土化为了沙石漫天皆是，夔溯愈发靠近神识共鸣最强烈之处，四周环境愈发恶劣。

　　小小沙石不可能阻挡他们的去路，一行人依旧毫无阻碍地穿梭在尘土中。

　　“呵呵，旱神要刮风，这是做什么呀……”走了这么久还没看见这儿的主，梼杌实在耐烦。

　　“当然是要冲破结界……”夔溯答道，接着停下步伐，闭上双眼，以神识叫唤：“淳于！还曾记得夔溯？”

　　“淳于！你可听见？！”叫唤声在结界内回荡。

　　夔溯继续原地叫唤，梼杌与漓珠在浑浊的环境中守候旱神的现身。

　　“夔溯……”微弱的女声传入，夔溯猛地睁开双眼。

　　“来了。”梼杌注视着前方。

　　漓珠嘶鸣，混沌中，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一个女子晃动的身形出现在沙石滚滚中。

　　“淳于！”夔溯欲迎上，但好友展露的姿态让他却步。

　　赤水女子魃拖拉着身体，一瘸一瘸，摇晃着，挪着艰难的步伐出现在众人眼前，往昔清澈如寒星的双眸浑浊一片，怕是已失去视力，身上青衣残破脏污，青丝披散亮泽消散，更不用说女神体态佝偻，肤色暗黄，青葱十指伤痕累累。

　　“吾……势要，重回……山海界……”只听女魃干裂的唇微微张合，吐出断断续续的字句，夔溯心中一阵钝疼。

　　“淳于，山海界已容不下你我，何必……”话还没到一半，女魃已闪现在夔溯身旁，宛如枯木的手抓向对方。

　　梼杌喝道：“啧！少给本座动手动脚的！”一个反手拨开女魃的手，一掌落在女魃的肩膀上，对方猝不及防，连退数步。

　　“住手！”覆水难收，夔溯来不及制止。

　　女魃断断续续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吾……山海界……”摇摇欲坠的身子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一把巨镰横亘在她眼前。

　　“糟了！别让她碰到身子！”若被旱神施法碰触，身体部位会龟裂，干瘪。

　　女子手持巨镰，脚尖着地，身子半浮于空中，身后是一波又一波的沙石风暴，她仰天嘶喊，声音震耳欲聋。

　　抬手以巨镰直指梼杌，瞬间纵身袭来。

　　“喂！我挡着她，你快想想有什么事让她如此执着！笨鸟，还不速速过来？”咬咬牙，一掌顶住了袭来的镰锋，顿时电光火石，地上啪啪的裂开几条缝。

　　梼杌心里暗叫不好，这家伙到底是跟随黄帝征战蚩尤的料，哪怕现下真身已逝，残留的神力也不可小觑。

　　镰锋迅速落在身侧，梼杌身子一偏，躲避开来，寒光闪过，又是紧接着的一击，漓珠展开双翅，在女魃身边徘徊，扰乱其行动。

　　这边战得热火朝天，夔溯顾不上大喊：“她要回山海界找应龙！”女魃恋慕应龙可不是几百年的事情，大败蚩尤后，女魃被囚，应龙不愿离开山海界，两人就此分隔。

　　“什么？！”梼杌又挡下一击。

　　两神上天下地，有如两道流星，忽近忽远，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响彻天地，淡金色的结界又受到不少激烈的碰撞，就像风中残烛，随时被冲破。

　　让女魃回山海界依然不可能，让她安定下来才是办法……

正文·1301字

澪华

　　10 孤独

　　梼杌与女魃于彤阳山大打出手，力量之大足以撼动整座彤阳山，一时间山内众人只觉天摇地动，有如风中残烛的结界恐怕也支持不了多少个时辰。

　　空中两人身影迅如雷电，每一次交锋都有排山倒海之势，地上，夔溯独自支撑摇摇欲坠的结界，而漓珠已体力不支，晕倒在夔溯身后的树丛里，神力在小小的空间中激荡，一切都

不容乐观。

　　不久，女魃神力渐弱，梼杌略占上风，拳脚施展愈发得心应手，神力更是旺盛，镰锋又一次扫过耳边，自肩上划下，梼杌一脚踩上低垂的镰刀，踏着刀柄翻身到了女魃身后欲袭其

不备。

　　散发黑雾的利爪猛然突击直取女魃后背，女魃已然跪倒在地，拼尽力气转过上身，紧握镰刀的双手勉强地抵挡袭来的梼杌。

　　眼看得势，梼杌自是不会放过取胜的时机，施以更多的力量压迫女魃，对方痛苦的神色令他兴奋不已，恨不得旱神在自己手中化为灰烬。

　　镰刀发出崩鸣，仿佛颤抖般开始碎裂，化为粉屑自空中降下，伴随而来巨大的冲击，天空中白光眩目，失去武器的女魃化为一颗火流星急速下坠。

　　见状，夔溯往空中飞去，一手抱住坠落的女魃，另一只手接下梼杌穷追不舍的一掌，撒手让梼杌打败女魃，自己来维持结界，想不到梼杌欲下杀手。

　　胶着中，抬头细看此时的梼杌，竟又浑身赤红，显然又是天火焚身，血红双瞳杀气凛然，毫无当初痛苦之色。

　　到底是怎么了，夔溯大喊：“梼杌！”对方的沉默使夔溯心中一滞。

　　蓝色流光急促穿过两人之间，瞬将梼杌格挡开来，梼杌欲上前却被截了去路，怒气难当，立即对那流光发起攻击。

　　夔溯手一挥，蓝色流光不再纠缠梼杌，跃然腾升至对方顶上，分出五道蓝光，刀锋般锐利的流光骤然降下。

　　来势汹汹的五道光芒未能逼退梼杌，自他掌中喷薄而出熊熊天火交杂着梼杌身上独有的瘴气与五道光芒猛烈碰撞，梼杌与夔溯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迎面扑来的力量。

　　光芒里传来鸣动，天火已占上风步步逼近，夔溯眉头一皱，缓缓合上双眼，小小的光球在五道光芒间显现，光球上灵气流转，不费吹灰之力熄灭势如破竹的天火，白霜如烟蔓延缠

绕在梼杌身上，蓝光毫无阻力地飞向梼杌的四肢和颈项，失去刀剑的刚硬，如绳索般拴住了对方的手脚。

　　梼杌动弹不得，挣脱了许久也毫无效果，猛然抬头以赤红的双瞳愤恨难填地凝视着夔溯。

　　“莫非伏羲在你身上埋下天火？”夔溯望着暴戾的梼杌，手轻柔地按在梼杌额前，无人回答。

　　小光球在梼杌额前停下，停驻在夔溯的手背上，荧荧亮光融入其中直至消散不见。

　　肆意弥散的瘴气与嚣张的天火随着白霜悄然不见，梼杌陷入昏睡，结界内再无神力激荡，夔溯如释重负，带着梼杌回到地上。

　　蓝色流光从梼杌四肢滑下，顿时没了踪迹。

　　催动了不少神力注入梼杌体内暂且压制无端而来的天火，梼杌俨然已无大碍，但被他打伤的女魃本就濒临神灭，正经受天人五衰之苦，现在雪上加霜，已不能动弹。

　　就像一个经历生老病死的凡人一样，赤水女子魃躺卧在尘土飞扬的山地上，无奈地等待着“永生”的结束。

　　“夔……夔溯……应……应龙……忘了我了么？”微弱浑浊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夔溯的耳中。

　　“抱歉，淳于，我不能让你通过崇吾山回到山海界。”跪坐在赤水女子魃的身边，夔溯仍然异常镇静。

　　“神……只能遵守神的……职责……我懂。忘了我，也好。”无力支撑愈来越沉重的眼皮，她合上了眼睛，可是还是很累。

　　“放弃了为神祗的资格，来延续他的永生。从前谨慎细心的你，任性了一场，够了，这就够了……”神，从来都不可以随心所欲。

　　“琴……素女的，琴。”遥远的声音，从前在赤水边常听到的声音。

　　夔溯莞尔：“还是老样子，那不是琴，是瑟，想听？定是没有素女弹得好。”亲手拂去她脸上的尘埃。

　　“想听……睡着了，便会，忘了……听不见了……”

　　“好。”

　　他已累得无从思考，余光瞥过不远处的梼杌。

　　“还好，你还在。”

1480字

澪华

　　11 瑟

　　自然而然地醒来，浑浑噩噩地坐到笨鸟和夔溯身后，随意地往身后一躺，靠在夔溯略比他单薄的身体，晕眩感挥之不去。

　　“夔溯……抱歉，是我将她重伤了。”往昔在山海界胡作非为时，也不会沦落至不能自控，今日却一时拿捏不准，连个快奄奄一息的女人也不放过。

　　“许是伏羲大人对你施咒，你不自知罢了。”顿了顿，又道：“说什么都是徒然，迟与早又如何？都成了定局。”无笑也无泪，维持着固有的淡淡的口吻。

　　“不过，你醒来，就好。”最后两个字几乎细不可闻，梼杌却清楚地听到了。

　　梼杌长舒一口气：“送走她吧，夔溯，只要你还没有消失，我梼杌在你身边都不会有消失的一天。”

　　夔溯抚过干裂的地面上，一把有着些微修补痕迹，四四方方的长琴平躺在他跟前。

　　他道：“淳于，素女的瑟，她送我了。你还记得的吧？天帝伏羲赐予她的五十弦，她曾在你父亲面前鼓瑟，可你父亲觉得声色过于凄怆，将它一半的弦砍掉了，还是你找了木材，

我与她一同修补……”仿佛故友叙旧，丝毫不觉得三人早已分离千年，而其中一位将会永远消失。

　　赤水女子魃已空洞的双瞳，沾染尘埃的脸上，剥出了一丝喜悦，露出了一点僵硬的笑容。

　　将瑟搁在双腿上，十指在二十五弦上弹拨，亘古的乐曲首次在此奏响，却是为了成为挽歌才被神祗弹奏。

　　乐声点点滴滴落在赤水女子魃的心头，神识像波涛中晃荡不去的小舟，浮不上水面，但还没被完全湮没。

　　“夔溯……我，哭……天，会同泣，而下雨么……”气若浮丝，问的话连询问的语气都没有了。

　　若瑟依旧是五十弦，那么如今怆然，也不会无所寄托。

　　神泣，天地同悲。

　　夔溯怔怔地凝视赤水女子魃，看着那躯体，那张脸，那双眼睛，不再有丝毫的动静，充斥着裂纹，瞬间，如支离破碎的瓷器，再也没有了原先的样子，渐渐地，连碎片，也不见了

。

　　恍如南柯一梦，醒来了，便什么都没了。

　　他的双手没有停下鼓瑟，瑟前的泥土地上，有一点深色的水渍。

　　瑟音袅袅，神祗争斗残留的神力回归天地，灵气不再骚动，结界失去了保护的对象，骤然崩塌，往四周散去，山间幻象不堪一击，顿时幻像下枯萎的树木与大地。

　　忽然天空中乌云密集，雷声轰鸣响个不停，风扬起地上枯枝枯叶。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哗啦哗啦哗啦……

　　雨落了下来，乐声一如往昔凄怆，添了些许迷离。

　　山沐神恩，这里的干旱都会消失，枯萎的树木将得到重生，山地不再裸露，清泉仍会淙淙而流，凡人们可以继续他们的日子。

　　夔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身后的梼杌站了起来，半跪在他面前，那双手缓缓地按住了鼓瑟的十指。

　　雨不可能打湿他们，而手背上滑落的温热的小水珠是什么，梼杌清楚得很。

　　“原来，自上次分别，什么都变了。从未想过，她会走得这么快……”从前也不曾想过，神界会发生巨变。

　　“……”笨拙地替对方拭泪。

　　“时间太漫长了，而所谓的“天命”，又是如此急促……”

　　天道之上有天道，天命之上有天命，神能代表天，但不等于天，依旧有属于他们的天命，遵循自神识苏醒那一刻已存在的天道。

　　梼杌叹道：“天命如何与我们有何干系？你还真的多思多虑！你我，不是还站在这里么？你还不是得回去崇吾山？”

　　“啧，不哭就好！来，带上笨鸟，咱们回去！”倾盆大雨中，梼杌伸出手拉起了夔溯。

　　1261字

澪华

　　12 阻碍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梼杌盯着夔溯，对方抱着瑟，脚边还挨着睡成一团的漓珠，怏怏不乐的脸撇开一边，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腕，却没有半点没开步子的意思。

　　“你心中难过，但也不能使性子。怎么，以后赖在这儿，不回崇吾山了？”梼杌自认不知哪儿来的耐心哄着夔溯。

　　“我……”就这样走了么？

　　看夔溯眉头紧锁，欲走不走的模样，他不免又烦躁起来，睨了夔溯怀中的东西一眼：“啧！把这东西放在这儿，砸了烧了怎么样都好，算是送给那旱神。”

　　“砸了，烧了……”低头端详怀里的瑟，夔溯拨开梼杌的手，把心一横，只见怀里的东西燃起淡蓝清澈的火苗，焚烧的声音啪啦啪啦响个不停，他还是将瑟抱在怀里。

　　雨水浇不息火焰，夔溯垂下手，那瑟被烧成碎片顺着衣袖滑落下来，星星点点的掉在地上，直到每一块木片消失不见，火焰才消失无踪。

　　他们三个相聚已是毫无可能的事了，把这东西毁了，算是在这儿留个记号，不必再留任何念想，偶尔经过这里，便足矣。

　　“走吧！”深深瞅了梼杌一眼，夔溯弯腰抱起窝成一团的鸟儿。

　　梼杌伸手从夔溯怀里接过漓珠，轻哼道：“来，本座今天大发慈悲给这小家伙疗伤吧！”说罢，便施法给一动不动的漓珠料理伤口。

　　“多谢。”

　　“哼……看在你的份上罢了……”嘴上说的不屑，可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细心之极。

　　不一会儿，漓珠便醒来，抖抖翎羽，拍拍双翅，精神了许多似的鸣叫几声，可抬头望见自己被梼杌抱在怀里，立马又缩成一团，头上的翎羽抖个不停。

　　“啧啧，胆小鬼，怪不得连护着主子都做不来。”梼杌说着把漓珠放到地上，鸟儿立即变回人形。

　　刚能走动，即刻抓着小辫子蹿到夔溯身后，对着梼杌龇牙咧齿叫道：“谁是胆小鬼！”又抓紧夔溯的衣裳，抬头迫切地问道：“淳于，她不在了么？”

　　拍拍漓珠额前柔软的发，夔溯点点头。

　　漓珠扁了扁嘴，豆大的泪珠涌出泛红的眼眶，哇哇大哭起来，雨水没能打湿衣裳，却被咸咸的泪珠染上衣裳。

　　梼杌吼道：“喂！小鬼！你就不能不哭么？”话音刚落，小姑娘哭得更厉害，夔溯无奈地抱起漓珠。

　　“这……这雨，呜呜……是，是，淳于的么？”漓珠啜泣道。

　　“这雨能解这山上山下的旱灾，也是好的。”

　　“她，她不帮那个应龙回去，不就好了嘛！死心眼……”小姑娘吸吸鼻子。

　　夔溯眼神一黯，道：“别哭了，漓珠不是说爱到人间玩去？夔溯和漓珠一起去闲逛，可好？”

　　“嗯……”鸟姑娘还是无精打采，夔溯也不遑多样。

　　“你俩……”梼杌正想插话，一旁的树丛中细微的动静打断了他。

　　“区区人类，躲在林中，意欲何为？”夔溯凌厉的目光扫过树丛，喝道。

　　刷地，湿漉漉的树丛中冒出三个男人，穿着样式配饰皆大同小异的鹅黄色衣服，腰间或背脊带有佩剑，三人浑身湿透，好不狼狈。

　　其中一个矮瘦的男子，二话不说，指着“大师兄！就是那两个人，刚才地震前在山道上咻地就不见了！你看下这么大雨，他们连头发都没有弄湿。”

　　接着另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子亦随声附和，点头如捣葱，看着身旁的男子：“对对！清和师兄，我与师弟都看见了！他们还跑进禁林里，刚才那鸟儿变成了人，不是妖怪是什么！地震肯定和他们有关，那个抱着鸟妖的还喊什么区区人类，这三人可能都是妖怪！师兄……”

　　清和摇了摇头，道：“怎能妄自定论！”这三人定不是妖，但也并非凡人。

　　自树丛中走出，清和向夔溯施礼赔罪道：“在下乃彤阳山门人，清和。师弟们多有冒犯，望三位见谅。不过，此处是我彤阳山门派禁地，三位来此恐有不妥，还请三位跟随在下离开禁林。”

　　“哼！我们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你管我们怎么样！”她漓珠怎能和鸟妖混为一谈呢！漓珠是气不打一处来。

　　“哟！这小鸟妖，大师兄好言好语，你竟不领情！”

　　“够了！”夔溯喝道，瞟了一眼清和，道：“漓珠，莫要斗嘴。吾定会离开彤阳山，也希望凡人莫要踏进此地。”这叫清和的凡人，谦恭有礼，而且小有道行，该是明事理的人。

　　这里是淳于所居之地，亦是淳于消逝之处，他不想有凡人踏足。

　　“自是如此。三位请。”

　　“不必了，小道士！”雷光一闪，仿佛劈落在他们眼前，令人目不能视，当三人再睁开眼睛，夔溯一行早已不见，只有远处传来梼杌调侃的呼声。

　　清和难以置信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正文·1630字

澪华

　　13 咬

　　山脚下，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了村民个措手不及，阡陌小路泥泞不堪，小村庄安静得除了雨声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众人为了躲避大雨都回了家，谁也没注意彤阳山有何变化。

　　梼杌与夔溯落到山下村子附近的小凉亭里，本以为夔溯会带着漓珠到处逛逛，可对方坐在凉亭里一声不吭，梼杌也不说什么寸步不离。

　　直到小姑娘拉拉夔溯的衣袖，无精打采地道：“夔溯，我自个儿逛去。我，有朋友在这儿……”

　　“朋友？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夔溯不免好奇，知道漓珠爱在凡间流连，却不知道她还喜欢与凡人打交道，看她刚才对着三个修道者凶巴巴的模样，还以为她讨厌凡人。

　　“他……”漓珠摇摇头，又道：“我去找他，他应该，还在吧……”说罢，变出一把小油纸伞，急急忙忙地跑出凉亭。

　　夔溯盯着漓珠的背影，喃喃道：“凡人，只有百年不到的寿命，上次漓珠与我完成女娲大人指的事儿，便兴高采烈地玩儿去了，弄得我还得在山门前等她回来。不过，那已经是凡间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哼，凡人是神祗所创，本就与神祗不同，与灵兽等更为不同，笨鸟该会明白的。”梼杌瞄了瞄夔溯微怔的脸，粗声粗气地道。

　　又来了，那旱神倒了，他不高兴实属正常不过的了，但不必事事感伤，偏要讨个不痛快呀！

　　瞟了一眼板着脸的梼杌，夔溯道：“神祗有七情六欲，所以人才会有喜怒哀乐，灵兽等亦然，不过灵窍有无而已，总会伤心的，不是么？”

　　“看的多了，渐渐的就无所谓大喜大悲，只有自己要做的，背负的，才是最真实的。”梼杌坐到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托着腮。

　　“我当然会回去，只是……”静静地瞟了一眼梼杌，道：“雨，停了，再回去吧！”

　　沉默了一会儿，梼杌突然问道：“那个应龙为什么忘了她？”

　　“不知道，黄帝现在定是伤心至极吧！”如果就此埋在心里，或许哪一天会忘掉，夔溯不想。

　　“为什么不知道？黄帝伤心就由得他去……”

　　“就是不知道呀！就像你哪一天又被伏羲大人封起，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可能你便会忘记夔溯。”

　　“怎么会！”梼杌立即反应过来，声音也不知不觉中提高了些。

　　心中一搐，这，谁会知道呢？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不，不会的……

　　心绪不由得紊乱，如果忘掉了，自己又怎么会知道呢？

　　夔溯愣了愣，唇边显露出些许笑意，道：“淳于为了应龙重回天界而使尽全力，从此，她在山海界流离浪荡受浊气之苦后来被黄帝接来轩辕界长居彤阳山，而应龙在山海界醒来却忘记了淳于,也没有再跟随黄帝。淳于从来不敢将心意透露给应龙，应龙也装作不知，怎料到后来的事。”

　　“总之，我不会再有重伤的一天，那就不会有忘记你的机会了！”

　　看对方信誓旦旦，夔溯摇摇头，道：“谁晓得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为何不想忘记我？”

　　“我……”梼杌顿时语塞，支支吾吾个半天：“我，我……许是你救了我的缘故，许是瞧着你好看，许是……嗯，就是舍不得，不喜欢，那就别让它发生不就是了！”不想就不想，谁能管他要干什么。

　　“能救你一次，我便救一次，大概，怎么样也无所谓吧！”夔溯凝视着懊恼着不知如何表达的梼杌，道。

　　“谁要你救！”这不是小看他么？

　　“那时候还不是求着我……”只见梼杌迅速向他扑来，粗壮的手臂把他抓得紧紧的，紧接着梼杌凑近，脸上一热，一疼，之后凉凉的。

　　一个红圈子在夔溯白皙的脸庞上出现，毫无疑问，梼杌咬了他一口。

　　“早就想这么干了，看你还嚣张，刚才在山上还打疼了我。”狠狠圈住夔溯，梼杌恼了。

　　看对方又要凑上来，夔溯喝道：“还咬！脏得很！”脸上粘粘的。

　　兽类就是兽类，口笨手狠，夔溯觉得自个儿被五花大绑扎成了一团。

　　“我咬着舒服。”梼杌得意地又咬了几口。

　　见对方又要张开薄唇，露出利齿，夔溯二话不说将唯一能动的头凑了过去，唇拍上了对方的嘴巴，张口用力咬了下去。

　　“痛！”

　　刚有些松动，夔溯便拽开梼杌，擦脸，愤愤地看着梼杌皱着眉伸出舌头舔舔被咬破的唇。

　　“胡来！”夔溯斥道。

　　“疼死我了！”以愤懑的目光瞟了瞟夔溯，梼杌的唇火辣辣地疼。

　　“不自己弄弄？”真的有那般疼？

　　“你做的，你不帮我？”

　　“不。”

　　哼，下次，真的就把你扎起来，看你不肯让我靠近。

　　梼杌心里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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澪华

　　14 离开

　　拇指狠狠抹了一下唇瓣，被夔溯咬出血的伤口悄然不见，梼杌瞅了瞅又恢复沉默的夔溯，对方澄澈乌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盯着自己的嘴唇。

　　貌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夔溯道：“刚才还在鬼哭狼嚎，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梼杌闻言，哼道：“咬了本座还那么放肆。”

　　“我看你是兽性未脱，口舌之争赢不过便动粗。”说罢，又睨了一眼。

　　“本座若要动粗，夔溯，你觉得就这般简单？”梼杌嗤笑着若有所思地将夔溯上下打量。

　　“真真是吃了教训也不见得懂事儿。”夔溯叹道。

　　“你说在山上的时候？女魃的事，本座只能说抱歉。不能自制，也是头一遭……”忽然想到些什么，原本表情沉重的脸难得地露出柔和的笑容：“我醒过来的时候，你说，醒来就好。那会儿，心里可高兴了。”

　　夔溯顿时说不上话来，心底却不由得为梼杌的直率而雀跃。

　　雀跃？就是十分高兴？

　　思绪越放越远，最后，他讷讷地嘟囔：“有什么好高兴的。”

　　“高兴就高兴，哪有为什么的？”真是莫名其妙，梼杌不知夔溯心绪混乱，只见他不再怏怏不乐，心里更是舒坦。

　　他看夔溯又不说话，便道：“旱神的事儿，你别再想了，和笨鸟回崇吾山，本座陪着你，省得你左思右想！”

　　亭外的大雨已收小了许多，夔溯站了起来，道：“我没多想。现在不是依着你了么？走吧，去找漓珠，你别再叫她笨鸟，要不然，她连我也不理了。”

　　两人来到漓珠身旁，小姑娘却浑然不知，把玩着发辫，对着大树低着头，不时用脚踢踢树根，不知寻思什么。

　　“漓珠。”

　　“笨鸟！”两人同时喊道。

　　“啊！”漓珠几乎跳起来，接着又呆呆看着两人，心思不知又飘哪儿去了。

　　“怎么，寻到人了么？”夔溯岂会不知物是人非的结果会让漓珠惆怅不已，但还是问了。

　　漓珠点点头，梼杌站在一旁，抱着手，不说话。

　　夔溯抓着小姑娘的双臂，道：“若是还想到哪儿逛逛，夔溯带漓珠去。往后又有机会到人间，我与梼杌就陪你到处去，漓珠不必独自一人。”梼杌怎么听都是觉得，夔溯让漓珠别再找凡人交友。

　　漓珠漠然地摇摇头，道：“上次临别前，他和我说会搬来这儿，人是搬来了，也落地生根，娶妻生子了，我也明白，但是，十三年前，他就不在了。我问村里的人，才知道的，他得了很不好的病，和他妻子死了，孩子也送到彤阳山上去了。”

　　“上山去了？成了修道之人？”呵，还真有缘分。

　　“嗯，叫清和。不过，这名儿倒像是在哪儿听过？”漓珠歪着头又思索起来。

　　梼杌两人愣了愣，漓珠气那两凡人误将她当作鸟妖，连三人里道歉的正是唤清和的也忘记了。

　　“我们下次再来？当然不会等个十年八年的。”夔溯哄道，难得那凡人与漓珠有缘，若是漓珠想见他也无妨。

　　“嗯，现在还是别去的好。”漓珠扬起小脸，之前的阴霾全然不见。

　　“笨鸟，给你主子笑一个。”梼杌知道夔溯疼漓珠，漓珠开心了，夔溯心情会更好些。

　　不屑地瞥过梼杌，漓珠咧嘴笑了笑，夔溯也算是放心了，牵着漓珠的手往村口走去。

　　梼杌变出两把油纸伞，递给夔溯一把：“我看凡人都在用这个。”

　　夔溯还没开口，漓珠又说：“夔溯，我们就用走的，到城里去看看，好不好。”

　　“你喜欢，我与梼杌就由着你。”

　　斜风细雨不须归，三人的身影渐渐湮没在朦胧的雨中。

正文·1235字

澪华

　　15 糖葫芦
　　
       彤阳山脚的村庄离城镇不远，却也花了一夜的时间才到燧阳城近郊，初时说着要步行至城里的漓珠早就变回真身缩成一团在夔溯肩上呼呼大睡。

　　昨日晚上天已放晴，浩瀚夜空繁星盈盈，又是一轮玉盘高悬，但月下不再是高耸的山峰，如镜的湖泊。

　　无比开阔的人间，万千生灵生生不息，黑夜不过是暂时的过客，东方的日出又带来一片光明。

　　“这里比崇吾山宽敞多了，不是么？”黎明时分，梼杌与夔溯还走在道上，不远处的山峦间，朱红的霞光点亮朦胧的天边。

　　夔溯的目光渐渐被天边的光吸引过去，脚步也放缓了些，随意答道：“嗯。”日出，金乌驭日车而过，之前到人间的时候没有看到，也没有这个心思，回想起来又不知有多少个春秋没看到这种光景。

　　梼杌望向远处，又看看并肩而行的夔溯，道：“本座也许久没看到三足乌啦！你为什么就喜欢守在山里？明明很喜欢山外的人间。”万丈光芒冉冉升起，照亮整个天空，璀璨的光辉溢出云端。

　　“崇吾山乃两界间隙，通路，无论之于我抑或是山海界都十分重要。蚩尤一族虎视眈眈，无时不想方设法骚扰两界，我又怎么能离开？而且，我可能，一生都只会忠于伏羲大人所以……”

　　话音未断，梼杌惊道：“为什么？撒谎也得有个度，你还不是帮了女娲。”

　　“你慌什么？女娲大人与伏羲大人虽为兄妹，可心思却是背道而驰，摩擦更是日积月累，若他们两出手，又有蚩尤与黄帝整日争斗，岂非终日不能安生？倒不如分开，虽然分道扬镳，却省了不少争吵，伏羲大人把气撒在我头上，多少也让他缓了缓，我也乐得清静。”回头瞅了瞅梼杌，夔溯觉得日子无比寂寥，甚至时而感到怅然，却总比惶惶不得终日的神界争斗来得好。

　　梼杌盯着夔溯，只觉那双柔亮平静的眸子里，还是有着疲惫，什么叫可能一生只忠于伏羲，难道他也被伏羲拴着了么？

　　“那本座还守着的东西是伏羲的宝贝，他肯定还会找上你的，到时候，我和你就可以回山海界，崇吾山或许就不用受苦了。”不知伏羲用意到底如何，只要和夔溯一块，哪里也不成问题。

　　“不知道。你还挺喜欢跟着我的。”

　　“回山海界而已，怎么就肯定跟你一块儿了？”

　　夔溯瞄了梼杌凶巴巴的脸一眼，微笑着不说话。

　　到了城里，旭日当空，街道上满是小贩行人的身影，商铺也开门营业，各式商品琳琅满目，道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漓珠到了城里，自然而然就被人声吵醒，变了人形才睁大眼睛细看四周，不久便眼前一亮，伸手指着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嚷道。

　　“糖葫芦！我吃过！”小姑娘对这种零嘴是雀跃不已。

　　看着不远处扛着一根顶端扎了一大捆稻草还差满红条子的杆子的凡人，梼杌皱起眉头，完全想象不出那凡人身上会有好吃的。

　　“糖葫芦？奇怪。”

　　“漓珠真要吃？”夔溯见到一串串约是果子的红条子，不免也想尝尝。

　　鸟姑娘不住地点头。

　　“酸的？”崇吾山的枳也是圆圆的果子，极酸。

　　鸟姑娘继续点头，又道：“但是又甜甜的。”

　　“好，这就去。”刚转身，夔溯被漓珠拉住衣袖。

　　漓珠变出一堆银子，塞到夔溯掌心：“用这个，凡人用这些去交换东西，管这叫买东西。”

　　“那梼杌，你要么？”

　　“不要，果子什么的，让本座嘴巴都发涩。”梼杌就爱吃荤的。

　　不一会儿，夔溯拿着一堆铜板和两根糖葫芦回来街角，将其中一根糖葫芦递给漓珠。

　　“既甜又酸，你真的不尝尝？”夔溯把糖葫芦送进嘴里，外层的糖块使他不住地转动棍子，让甜味在嘴里晕开。

　　沾了些许糖与唾液的薄唇水亮水亮的，夔溯吃得畅快，时而瞅了瞅对他不理不睬又盯着他看的梼杌，完全不知对方心里闹腾。

　　此时，梼杌既难耐又不敢轻举妄动，他不单单想尝尝夔溯唇边的滋味，更狠不得变成对方手上的那根糖葫芦。

　　夔溯依旧不解地一边望着梼杌，一边吃着嘴巴里的糖葫芦。

正文·1441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