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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写手团】《醉说新欢》作者:歌染【2014.7.1更新至第十六章】(古风/正剧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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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溺于美] 【首发/写手团】《醉说新欢》作者:歌染【2014.7.1更新至第十六章】(古风/正剧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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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3 21:37:33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歌染 于 2014-5-31 01:55 编辑

第七章:长梦


那天,裴谨从农田里回来,弄脏了长衣。

田地毁得不算太严重,但再不治理泥石崩塌的问题恐怕难善后。他一边想着,一边将衣服脱下更换。

今夜他与上官应雨有约,他换了件深蓝色的外衣。


来得有些早,他一人站在河岸浏览风光。冬季渐渐过去,春季马上就来,趁着天气变暖,他要河堤边缘的村镇开始种植大量挡风树。过去几年因战备需要,不断砍伐植木造船制箭,种植树木最多的村落成了开伐区,现在他要尽快补救,性命攸关,拖不得。

——【南昫皇帝好战,百姓难以安定。】

他又想起上官应雨的话。本来挺好的心情一下就沉下来,他怪上官应雨,不懂他的心思。

所以说,现在他多少有点着急,是因为想要得到上官应雨的认可和理解。


上官应雨在太阳落山之前就到了。他穿了浅色的单衣,还是执着那把折扇,风度翩翩,一介文人君子。

他今天要带裴谨去落水庄,让他瞧瞧一幅美景。

“落水庄顾名思义就是水。那儿有一道九天瀑布,入夜后去看会有意想不到的景色。你会赞叹的,我保证。”上官应雨像个小孩那样,高兴地领着裴谨去了落水庄。


那里虽然近水,但冬暖夏凉。裴谨一走进庄里已经感受到了阵阵暖意。

这里绕着的空气让他觉得有奇异的香味,他问:“这是花香?”

“一种特有的花,叫长梦。”

上官应雨走去一块岩石边上,那单薄的身影显得异常凄凉。裴谨差点让他忍不住脚,上去拥抱他。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再有这种情动的感觉了。


“非言,你看。”上官应雨面向前方唤裴谨过去。

放眼过去,是一片银天瀑布,从月夜最幽森的交界线处冲落而下,哗啦啦打在地底的岩石上,常年冲刷,那下面的石头已经被磨砺得浑圆。

这不奇妙,妙就妙在——

那银色瀑布被月光照耀,呈出了如彩虹般的七色,远远望去,如一件焕彩霓裳挂于深山野林中。

很美。

“让你惊叹了吗?”上官应雨笑问。

“嗯,很美。”

望去上官应雨的脸,于这片自然观景中,美得让他晕眩。他甚至恍惚认为,他与他是否有过上一世,这一世他来寻回他了。

上官应雨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他觉得裴谨此时看自己的眼神,带了炙热的欲望,一波接一波在他眼里翻涌,他感到无措。

他觉得自己也动容了。


圆缺的月越升越高,浓雾退散了,天空清朗,晨星闪耀。

上官应雨挑了今天最好的时候带裴谨来这里,煞是费心。他无论如何都想与裴谨来这里,看看这片人间美景。

他的睫毛被雾气沾湿了,雾气凝成的水珠凝在上面,他眨动时,好像一对斑翼的蝶忽扇翅膀。

裴谨靠近了他,从他额头上方至上而下俯视他,观赏他。


缠绕的花香越发浓烈,香到晕了神,醉了魂。

这是一场美梦,长到他们都忘了梦醒。

裴谨再一次轻捧起那张脸,这一次他对他轻轻亲吻。

不是热情的交吻,只是轻若点水那样,仅为触碰的亲吻。


身体躁动的血气像海浪般翻涌不止,双唇被触碰后的醉意让他们失了分寸,进一步地要去打破那神秘的梦境……


“啊!啊……哈啊……”上官应雨张开嘴,嘴里的涎水渗出嘴角,沿下颌滑下颈间。

他哭了。

泪水清澈几滴接连滑落,流过耳际,渗入髪丛。

他哭着哭着,问了裴谨:“我们……做了什么。”

像个咒语,他问裴谨,裴谨立即醒来。

花的香味正在淡去。

我们,做了什么?

上官应雨的眼泪像是对裴谨的行为作出怪责,在上官应雨完整地,很认真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非言。”

他终于彻底清醒。


“应雨……”他小心唤道。

上官应雨嗯了一声,小小的。

他喜出望外,将臂中的双腿轻轻放下,再抱起那个因尽他欢而彻底溃散的身体,将他揽入怀中。软弱的身体不懂得反抗,乖乖顺从着他的动作,任他将自己摆弄成他想要的形状——

像初生婴儿一样蜷在他怀中,他的胸膛异常坚实,上官应雨只觉得无限安心。

九天瀑布的瑰色已经消失,半月已经被云雾遮去一些。哗啦啦的水声在欢雨过后已听得吵耳。

花的香味完全退散,只剩寒露中农田里散出的清新气味。

上官应雨在他怀里因寒冷缩了缩身体。但他闭着眼,不知睡没睡着。

裴谨再三思索,还是下手轻轻拍拍他的脸:“应雨?”

上官应雨没睁开眼,仅用鼻息哼出一个“嗯”音。

他没睡。裴谨纠结了。

“我们,回去?”

“……”

“你身体易寒,不宜在外多留。”

裴谨很耐心地说了很多,可上官应雨始终没有吐字。那张闭上眼睛的脸现在看着怎的觉得陌生。

那是因为裴谨没想到,这张脸一旦沉默严肃,居然会让他害怕。

裴谨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有了被轻视的挫败感。他是个万人之上的君王,但此时此他只是个害怕做错事受处罚的男人。

眼看这张脸无任何表态,裴谨不知还能怎么开口,但——

“非言,你何时要回去?”上官应雨却问。

裴谨一楞,想了想:“四天后。”

上官应雨听后,唯有在他怀中摇摇头:“太短暂了。”

裴谨听出了他话中的太短暂里,还带有一些遗憾的意思。

“我们只是在这落水庄做了个很短暂的梦。”


做梦……

“你说我们在做梦?”

裴谨开始领略到上官应雨的话中之意,过于恐惧之后,他满腔的火苗急速生起。

“你说我们今天做的,仅仅是一场春梦?”

“我们只是被那花香吞噬后感性胜于理性罢了。”

裴谨微眯的眼中透出的全是锐光,他盯着上官应雨,将目光全部凝在那张脸上。他伸手去碰了碰,凉凉的,还有些湿冷。

“我说不是。”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但你对我就是。”

像戏子的脸谱被揭开,裴谨仿佛感觉心脏被赤裸裸掏出来探看,这种屈辱感他不能接受。

“你早就看出来?”

“是,我为何还看不出来。”

两人的对话已经开始擦出火光,就等看谁先按捺不住。


“所以,你现在是跟我来个过河拆桥?”

上官应雨睁了眼,眼中有轻微动荡的雾气。他转睛望向那九天瀑布,眼神游离。

“你尚有四天的时间去认清这种关系。非言,我念重你,但不足以倾注我的所有心思。”

上官应雨的话,在这个暖春里异常冰寒,裴谨狠狠打了哆嗦。


离别是在四天后。这一天,裴谨和上官应雨约好在城门口相会。

上官应雨脸色暗淡了许多,裴谨见了也不奇怪。那一夜的情欢划破了所有小心翼翼的隐藏,伴随而来的,只有无可奈何的尴尬。

上官应雨一直在避开裴谨的视线,裴谨很不喜欢。

“看我说话。”他命令道。不知不觉间他用了他帝皇的姿态发令,上官应雨霎时一楞,似是嘲笑又似发怒:“我是男子,别用对女子的态度待我,我不受。”

裴谨顿时语塞,但还是慢慢静下心来道了歉:“对不住,我太急躁。”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路间,略显突兀,感觉到外人奇怪的视线,上官应雨快快将话说出:“你做抉择了?”

“做了。”

回答之快,上官应雨怀疑道:“想清楚了?”

裴谨终于不耐发作:“你为何总要对我心存怀疑?”

裴谨摆正了上官应雨的方向,让他直直面对自己,一句句道清楚:“今日离别,明年三月的今日,我再来扬州寻你。”

“一年?”上官应雨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你不会与我立即一刀两断,而是选择暧昧不清?”

话说得像痴男怨女那样庸俗,上官应雨闭了嘴,再努力想想该怎么说才好。

他觉得与同是男子的裴谨因情纠缠很不堪。

但裴谨却因他这句话窃喜,他试探地问道:“你想快快确定我们的关系?”

上官应雨失笑:“非言,你当我是何人?”当他是偷欢对象,还是风月场所里的欢妓?

不过裴谨却回答得认真妥当:“你是上官应雨,仅此一个。”

“我要你,是因为我真的喜你,我是正君,不做苟且之事。现在我只要你的回答,等我一年,一年后我来迎接你回我的故乡,你能否为我做到?”

上官应雨自认自己对裴谨有意,那话说到此处,他也无意编演:“明年今日,我们相识的茶楼见。”


他不知道这一年里裴谨要去何处做何事,以他们这种不清的关系他也不想过问太多,既然承诺已出,现在唯有等到相约那时,若是那时,他们还未改变,一切都如当初相识一样,他会不作保留去迎承他。

他并无情史,青涩得如一根绿草,不知花的娇艳卖弄,不知蜜蜂的殷勤采摘。

裴谨给了他初次的怦然心动,但过后却只是忐忑不安,那晚回去之后他想了许久,他对裴谨道出“有意”时,到底那是真的心动,抑或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


裴谨离开了,出了城门,他再转身回望上官应雨,他站在人群中一动不动目送他,嘴里像是自言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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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梦醒


南昫三年,国家改革变政。

国里每城每镇均受国家发放津粮,土地批改甚多,村镇可多得一亩田地,城乡去除税收制度,每季每户只需上缴三份稻粮。

每户育有两名或以上的男丁均要被派去乡镇边界挖地种植,每月可归家三日,半年后完职。

又加建堤防,夏季的雨水很多,预防了泛滥洪灾,沙漠地区有树阻挡风沙,大大减少了灾害。

不过这一年的冬天很及时,给缺水的农地下了一场霜雪,半月过后,霜雪融化,植物受了滋润,消了农户无收获的忧愁。

这一年可谓风调雨顺,给裴谨的施政带来了推力。百姓安家乐业,民间纷扰自然减少,虽说不完全做足,但能大大改善百姓生活。

为此,百姓口中多了一个“明君”。

唯有一点不变,那就是仍要征兵入伍。在裴谨的治国理念中唯有这点不会改变。

没有百姓就没有国家,但无论百姓或是国家,都需要一种力量,兵。

无兵不力,无力不强。

他常常望去数代先帝打下的江山,一览望不到边际,再想到如今的自己,渺小得不堪一提。

所以他要成为腾龙,驾驭这片豪迈江山。


刚过深冬,春意马上就要萌发。

冬雨下了一夜,清晨时,上官应雨从雨中受寒而醒。

家丁过来给他送热汤早饭,看到他在木桌上刻着刻痕,好奇便问:“少爷,你刻这些是要做什么啊?”

他目不转睛盯着划动的刀刃,答道:“记数。”

加上今日这一刀,便有三百一十六条了,还有四十九条便足。

一日一刻,一年后便是三百六十五刻,虽然有年历,但他更喜欢这种方法。每天一早醒来,他第一件事便是拿起刻刀在桌边刻上一刀,且刀刀入木三分。


这一年里上官应雨每日都在期待,他发现自己想念这个人的心思比自己意料中的更为深切。

他被自己吓着了,毫无疑问,他在期待这段感情。

但他也很担心,离去后的裴谨会否再三思,那一日是否真的只是逢场作兴。


日子过得很慢很慢,上官应雨都时而犯傻作息之后会问家丁:“过了一日了?”

家丁一开始以为他病了,犯楞,后来才慢慢适应了他的“作病”,没好气回答:“少爷,今日的太阳还未下山。”

“哦……”

等啊等,他终于等到刻满第三百六十五痕那日。


他颤抖着执起刻刀,小心翼翼刻上了那一痕,然后很仔细,很慢地,一笔一笔数着那些刀痕,一遍一遍地数,害怕是自己太心急多数少数了一道。

最后他命家丁过来,为他数一遍。

“少爷,是三百六十五道。”家丁大声告诉他。他诈醒了。

“帮我更衣,我要去双满楼。”


上官应雨挑了件澄色外衣,只身来到双满楼。

他抬头望上去,模样仍旧如昔,因刚过去的新年,它在门匾上挂上了红灯笼,乍看之下像是过门喜事。

非言还没到,他想,因为阳台上那日的座位并没有人。

可他一上楼梯,店娘便出来招呼他了:“上官少爷,您来了啊,快请上来。”

他奇怪,问道:“夫人为何……”

“非言大人早已在厢房里等着了。”店娘眼睛望了望他手中的折扇,上官二字的扇坠垂挂着摇摆。

他瞬间明了。

上官应雨突然心跳加快。他一步步失魂地跟着店娘去了那个厢房。


上官应雨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手脚发软。他敲敲房门。

面前的门突然开了,裴谨站在这里,看着他。

这一刻有多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不出来。

彼此的脸仍未改变,只是上官应雨的脸上除了诧异,在与裴谨面对面那一刻,竟喜极而泣。

他有多感动,足以让他落泪以待。


裴谨将上官应雨拉入房里,用力紧抱着。

尽管喉咙肿痛得厉害,但上官应雨还是喊出了那个名字:“非言。”他坚持不让自己变成小家碧玉那样梨花带雨,但眼泪就要像涌泉止不住,他埋怨自己没骨气。

“嗯。”

裴谨一下下将他拥得更紧,生怕他溜走似的。

这一年里有多少相思,到了此刻想来也都各自相知。

他们都守着承诺,就好像每日对方都在提醒:“又过了一天。”

然而这一天到了,他们又觉得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千万千万,不能再是那个长梦了。


“应雨。”裴谨捧起上官应雨的脸,靠近他对他说:“我对你的用情,你要明白。”他当日的怀疑,在今日都会完全消去。

“我明白。”

一年前的九天瀑布,暗里花香,醉意醉魂,霎时心动情动,双双意乱情迷。

这些都不是一场长梦。


放开上官应雨,裴谨笑得像个孩子,他让上官应雨坐下,听他说话:“应雨,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说。”

“这一年国泰民安了吗?”

上官应雨顿了顿,反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先回答。”裴谨突然很焦急。上官应雨无奈,沉默一刻,回答:“这一年的扬州很繁荣,外地也少闻动乱之事,过去的一年,这个国家确实安定文和。”

“是吗是吗,你真的如此认为?”他乐得哼哼笑,上官应雨越觉得不懂:“非言,你想说什么?”

“应雨,你听我说。”裴谨忽然严肃了,看上官应雨的眼神有些深沉。他叫上官应雨伸出手掌,然后用用手指,在上面画字:“我叫非言。”他写了这两个字。

“嗯。”上官应雨看得很认真,但与此同时,他擦觉得有些不妥。有些不安窜上脑海。他已经开始想着,是不是,会有一些事情发生。

裴谨停了停,在原来非言二字的地方,开始加了一些笔划。

“也叫这个名字。”他写完后,盯着上官应雨,很紧张地说。

在“非”的下面,加了“衣”,在“言”的右边,加了“堇”。


上官应雨手掌的温度在他的脸色煞白的同时,已经急剧下降。

他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裴谨在捧着它。

“应雨,你懂了吗?”裴谨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有些催促地提醒。

突然——

上官应雨一瞬抽出手掌,垂到身侧,用力握成拳。

可是好像再怎么握得用力,都没有知觉传到皮肤。

指甲已经刺入掌心,可他毫无痛感。随着心跳不安定地频乱,他有了晕厥的恐惧。

他楞着没说一字,没看裴谨一眼。


他的反应不是在裴谨的预料之内的。

“应雨?”裴谨上前一步,想稳稳他肩,而快要触到那个肩膀时,上官应雨已经跪下,跪在他面前。

“草民……参见陛下。”上官应雨口齿不清将话说出。

裴谨觉得这个画面一点也不陌生,他每天每天都要望着那些臣下对他毕恭毕敬跪安,现在他好像看着自己的臣下,也在对他行礼。

涌动的烦躁逐渐发作,他再一次,小心地提醒上官应雨:“你不必行礼,起来。”

“参拜天子乃天理,草民不敢违。”

僵硬的话从上官应雨口中说出来,只会更加触动裴谨敏感的神经。他一刻也笑不出来了。

“你,是在惹怒朕?”

一个“朕”字出口,上官应雨的姿势不能再维持,一个瘫软,他伏在了地上。

“草民知罪。”

“放肆!”裴谨怒喝一声,桌上的茶具全部落地。

他拍桌的手过分用力,正开始猛烈颤抖。


房里的情势峰回路转,此时正处于悬崖边缘。

“你是要朕等一年,只为了等到你满嘴的礼仪?”

“……不,草民等的是当日的非言,圣上尊贵,草民不敢想。”

“上官应雨!”

“是。”

“你是在戏弄朕么?”

“草民不敢。”

“不敢?”裴谨忽然发笑,不敢?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悲,满心欢喜就只为了这一天,现在他要自己接受的是这个局面?

“随朕回宫。”

上官应雨怀疑自己听错。

“回去与你家翁道别,今日起你便要在宫中侍候朕。”

“不。”他没听错,他也不再沉默,这个要求对他而言太脱离现实,他无法接受。“草民不愿跟随皇上入宫。”

这会儿轮到裴谨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走近他,低头,问:“你,再说一次。”

“草民说,不愿随皇上入宫。”

“为何?”

“草民,不愿成为一介宠子。上官应雨尊崇南昫皇帝,但草民爱的是当日的非言,皇上,您可明白?”

荒谬,真荒谬!

裴谨的指骨握得嘎吱响,他高大的身躯像面石墙立在上官应雨面前,上官应雨的小身影被他覆盖住,他眼里的火急速降为寒冰,扫视这房里的一木一物。

“朕是天子,天下没有朕做不到的事。你会成为朕的宠子,坐享后宫之福的。”


来不及与亲人道别,裴谨就强行把他送上了马车。

“皇上,请放过应雨吧,老身求您了!”出来跪拜的是上官应雨的养母,他跪在地上边哭喊边叩头,上官应雨在马车里看着,泪水不断。他一声声喊着“娘”,但他此时的喊声无疑在此时只能是雪上加霜。

裴谨沉默地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冷眼相待。

难过到极点便要沉冷,裴谨是这样的人。

若是说伤心,裴谨恐怕不在那两人之下。若是可以他也想哭出来,不过常年的帝皇气魄把他磨练得身心俱倔,他几乎忘记哭是什么感情。

但这一次他真的想哭。

他望一眼上官应雨哭泣的脸,他在想,自己竟然可恶到要他哭成这个样子?

他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他笑了,悲极生笑。


残阳,照着这个家园。


上官应雨的到来让后宫耸动了有一段时间。裴谨忙于政事很少理会后宫琐事,虽然他知道皇后常常去看上官应雨,也会为难他几下,也知道后宫妃嫔向他抱怨,本来就少去宠幸她们,如今这个上官应雨来了之后,他更是对她们一指不沾。几名身家有些背景的妃嫔向朝里身为大臣的家翁埋怨,那些大臣便在时不时在朝政上说事,有野心的政者更会借题发挥。

他不堪其烦。

上官应雨没再对他多说话,为了顾及他的心情,裴谨除了与他共同用膳和同床共枕之外,再没对他做其他事情。

他在竭力忍耐去碰他,每当这时,他会去宠幸琉璃阁的琉离公子。

也在这个时期,裴谨才开始召入男宠,后宫三千,男宠便占去三百。那些宠子都是未曾开苞的青涩小草,裴谨在初次宠幸他们之前会与他们谈谈情,那个时候的他们会很娇涩动人。春宵过后,裴谨临幸他们的次数便开始少了,因为他们懂得了如何迎承,花招使尽只为搏得他的愉悦一笑,然后伺机上位,成功卷入后宫之纷。

裴谨怎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皇帝他当了不久,但那片后宫一开始煞是费了他不少心机。所以避免重蹈覆辙,他会在火苗窜起之前就立即将它扑灭,给他一片安宁。

他只是想要品味与上官应雨初次相遇时的单纯。

但无论如何,上官应雨的地位在后宫仍占据一席之地。

但他不罕,因为很清楚自己只是一名宠子。


上官应雨试过逃走。

但他对皇宫的线路不熟,加上裴谨派过来的奴才侍卫相对较多,他很难有随意活动的空间。

起初几次没有好好准备,在逃去城门的路上便被人早早发现了,接着便被押回了东篱殿。第一次时,裴谨黑着脸来到了他的殿阁,对他进行了责罚。知道上官应雨羞于床事,他便将他带到床上狠狠肆虐,更让奴才不可离开,要他们亲眼目睹那场痛苦的床笫开始至到结束。

这些行为无疑为上官应雨带来了恐惧。然而他要逃走的心思一刻也未曾消去,可以说,他越要逃,裴谨对他越是狠。只不过裴谨的狠没有起到约束作用,上官应雨在责罚过后立下的心就是更坚决的逃脱,所以说,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在竞逐一场恶性循环的赛事。


两年快要在这些坏事中过去了,在裴谨致力统治的国都里一直风平浪静,大事不惊小事易平,裴谨终于可以松下心来,去处理自己那些未完善之事。

然而在他某一天要准备好心好气去和上官应雨相谈时,奴才为他带来了上官应雨的消息。

上官应雨逃走了,前夜的东篱殿里所有的侍从和守门的侍卫都被袭击倒地,利用一身轻逸的武功,他逃出了宫外。


这一次他成功出了宫了。

裴谨命人去了寻找,而他自己则一人待在寝宫里,独看风景。

他累了,要管那个人也许要再些时日后了。

他揉揉双目间的梁骨,想了些事,便渐渐入了眠。

躺在龙榻上的他的身姿,很孤寂。


这终究还只是一场春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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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公子


新欢阁很吵闹。

一大早而已,扇斓就被那芝麻小碎事闹醒了。他衣服都还没穿好,房门外面就已经鸡飞狗跳,他的房门还不能被幸免地拍了又拍:“扇大人,县里陈王府的二公子又来了,这次是不高兴小路侍候得不好,他在房里大发雷霆吶。您快来啊,小的应付不了!”

扇斓血气少,起床会有闷气,而且还是在大冬天里被无端端吵醒的。他随意裹了件外衣,很不客气地将门开得吱呀响:“人呢?”

“这里!”

声音从耳朵后侧传来,扇斓回头一望,只见那陈二少爷已经翘着二郎腿等着不耐烦的样子了。他的身后是躺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路,身上仅有的一件里衣被撕得破烂,他很惊恐地窝在一角哆嗦着,见到扇斓那一刻他终于回了神,口齿不清叫出一声:“……扇大人!”

扇斓看看他,再仰头不屑瞧那陈二少爷,冷冷问:“不知陈二少爷一早来新欢阁闹腾,是因何事?”

“大名鼎鼎的新欢阁就是用这等货色来招待陈王府的?”那人喝了一口酒,再把视线移去那小路身上。那孩子立刻噤声。

小路是几天前才正式上台迎客的,被扇斓救回来新欢阁才短短半月,他就要学会接客的所有事项。那孩子很聪明,但心理似乎有点脆弱。

也许是因为前一阵子的家变,让他从一名小少爷落成了如今的小欢倌,他没能很好地适应得了。

“小路如何不得二少爷欢心了?”扇斓问。

“他自道身娇肉贵,不能尽情侍候本少爷。”陈二少爷吊儿郎当的款样甚是该死,此话一出后,床上的小路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不是的,是……是二少爷要小路一人同时侍候他们主仆三人,小路……小路不可能办到的……”他的脸羞得通红,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下来了。扇斓听后大惊,语气开始不客气:“陈二少爷,小路说的是否属实?”

那二少爷支支吾吾应了:“又没要对他如何……”

“陈二少爷,新欢阁的规定您应该非常清楚,一人不接二客。您为何还要做?”

“我……”

“先不说银两该罚多少,今后两个月内,陈二少爷将被禁足新欢阁。”

“什么!?”那少爷不干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腾起来:“扇大人,你在赶本少爷走?”

“并不,当然新欢阁没求二少爷来,二少爷自然可不来。”

那人气得跳脚,伸出手指一下下颤抖地点着:“好,好你个新欢阁,好你个扇大人!本少爷告诉你,只要我高兴,就算是你我也要上!”

他恶狠狠对扇斓出言不逊,周围的人石化在冷空气中。

那二少爷从上而下仔细打量扇斓,除了冷了点,他整个人都非常合他口味,当然,他一直把扇斓看做是冷美人的,扇斓对他更冷淡,他越是兴奋。

不过,在他掂起手指要触碰到扇斓的脸颊时,他就被突然来的硬物伤了手——

扇斓随手抄起折扇往他大手一劈,那手在麻木无知觉前痛得那人龇牙咧嘴。

扇斓的脸色很难看,难看到极点。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将他的阴冷凝聚在了一起,旁人都冷得颤抖。

“陈二少爷,你不适合作新欢阁客人,就当与新欢阁无缘,好走不送。”

他丢下这句话,打算继续回房睡觉,但现在被气精神了,他改向内堂走去,洗漱吃早饭。

管事很迅速地在记录本上清清楚楚新列了一串名单,加起来,这位陈二少爷是第七十三名被新欢阁禁足的人。


冬日的太阳邻近午时方升上天顶,它晒融了一些冰雪。

静容轩里已经开始热闹。

一群孩童在屋里嬉闹,骑着木马挥舞着手中的短木剑嚷嚷道:

“看本王如何打败你!”

“不,本王才会赢,你输吧!”

“看剑!”“驾驾,马儿快跑,驾驾!”

满屋子的人忙得焦头烂额,只为了这几位小王爷快乐愉悦。这几乎是他们每天要做的事。对此,奴才们终于又无力求饶:“小祖宗们哟请饶了奴婢吧,歇会儿,歇会儿啊。”半哄半劝的,宫女们都差点摊到在地。可调皮的孩子们怎么会听,继续大挥武器闹得更不可开交。

宫女们终于要向她们的主子求救:“由公子,请您管管小王爷们吧,奴婢不行了啊。”她们从外厅喊来。

这时一直在望向窗外树枝的由莲才有了反应。

“我马上来!”


由莲一出现,孩子们个个都比快似的奔向他。他蹲下身,由着孩子们往他身上扑。但本来身体就小巧的他自己,若不是宫女们在他身后扶着他,他恐怕会是被扑倒在地的。

“由莲快来念故事!”其中一名孩子捧着他的脸“命令”着,他反捧回去:“你们都只欺负姐姐们,以后让她们念故事。”

“不要,你的声音好听!”

“快念快念!”

这会儿该由莲忙乎了。宫女们看到救世主来了,速速拿来故文,恭恭敬敬递给他:“有劳由公子。”


孩子们听话了,乖乖围着他坐好,托着腮帮,聚精会神听着他的声音传入耳朵。

这声音太好听,听久了会想要入眠。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孩子们渐渐安睡过去,他十张纸都没念完。

宫女们立即蹑手蹑脚上来,将孩子们一个个抱起放到床上,盖好棉被。

“由公子辛苦了。”

“不会不会。”由莲嘻嘻呵呵笑融了一屋子冰冷的空气。宫女们小心将他扶起,其中叫梅梨的宫女跪下来,为他轻锤坐得麻木的双腿。

“谢谢。”

“由公子请别跟奴婢客气,这是奴婢应该做的。”梅梨衷心劝解,但他还是说:“要谢的。”


他随手拿起一本文书,一页页仔细翻看。有些字词他没会,偶尔会问问身边的人,但一般都是自己半猜半解理出来的。

这时,一名叫芷桃的宫女迎了进来,见到由莲,开口便道:“上官公子,皇后娘娘请您……”话还没完,梅梨就开声打断:“此是由莲公子。”语气里明显是对不应该的错误而怪责。

芷桃连忙跪下:“芷桃知错,请公子恕罪。芷桃谨记教训!”

由莲听后只是随意道声:“没关系的,请说。”听到那清朗的声音,那宫女才往下说:“皇后娘娘想听公子的琴音,请公子过去慈仪宫一趟。”

被召见了,由莲眼睛水灵一眨:“是,请回皇后娘娘,由莲在半时后觐见。”

出了静容轩门口,那宫婢脸红着不安。旁边的姐妹见了问因何事,她着急说道:“我总是记不住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啊。”


由莲一开始是带着自己一直弹开的那把筝琴过去的,那触感他弹得更熟悉。

但是现在不行,因为他的那把琴断了三根弦,是有一次被召去演奏时皇后娘娘大发脾气摔来瓷杯断了的。

——“本宫的宫里比你这把琴好得多的名器多了去!”

那时候崩断的琴弦稍微刮伤了一点点他手背的皮肤。裴谨发现过,但他只是说了,弦断了。不过他自己不懂修,也没想过要麻烦任何人为他这点小事操劳,那琴便被他放置一处收了起来。


来到慈仪宫,皇后与太后已经入座。身旁的奴才忙着伺候,由莲在门外等候了一些时间。

“进来吧。”皇后淡淡说道。

他进了去,在指定的席位坐下。

“为太后娘娘与本宫弹奏《寒春雪》。”

奴才已呈上乐书,他看看太后悠然闭上了眼睛,皇后优雅品着香茶,阅一眼乐书,开始今天的庶务。


身体猛地一颤,上官应雨他从梦中醒来。

当双眼大睁瞧视头顶的绫绸锦帐,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个会让他冒冷汗的噩梦。

这里是东篱殿。

“醒了?”耳旁的声音悠然响起,他没理会,自顾重新合眼平静心跳。

一名宫女在帐外不远处请示:“皇上,今日午膳在何处享用?”

皇帝看了看无动于衷的他:“此处吧。”

宫女识事着带满屋的随从退下,只留下御前侍卫在门口严守。

上官应雨开口:“皇上……”

“不对,重说一次。”

皇帝的语气并不恼怒,但有了命令口吻。他看着那张紧闭的嘴,不怎么情愿地再喃动:“裴谨,让我一个人。”

裴谨将他赤条的身体拉近了自己,免得着凉。

“朕现在只想陪你。”

被窝里的赤身**紧紧相贴,热流让手心冒汗,但是那些关系,却比冰水更冷。健魁的身躯为他营造了最安全的怀抱,但仍感觉到他寒冷的颤抖。

裴谨收起笑意,埋头于他的颈窝中。再一会儿后,他突然唤道:“更衣。”

宫女利索动作。

他又转过头,看着那张依然木独的脸。沉思半刻,之后一只手毫不犹豫伸进被窝,未等身边人顿悟,那手已来到人的下身,在那柔软的地方轻轻一握——

“呃……”虽然不愿意,但还是立即哼出了声。

上官应雨愕然看他。

看着那羞红了的脸,裴谨满意一笑:“朕以为昨晚玩坏它了。原来幷不。”

上官应雨咬唇,裴谨却无视:“今日冰雪将融,朕认为该要去瞧瞧那美景的。”


高耸的围墙隔开了里面那座城。这里的空气冷得彻骨,教人哆嗦。

裴谨和上官应雨的面前是一座荷花池。

上官应雨看着裴谨命其他人都退下,又看着裴谨走去了池中的亭子里,微笑着示意他过去。

冰寒的空气冻得他面无血色,比刚刚醒来时更白得清寒。裴谨吩咐宫婢多拿一张貂毯来。


上官应雨被安坐在他的腿膝上。

他比上官应雨高了些许。上官应雨雪白一身,犹如小心翼翼的白兔。

裴谨安静地圈着他的身肢,一手玩弄着他过长的秀发。那一头黑发向披风一样散在后背,风吹乱了一些在身前,衬得他削白的脸更苍凛。

被裴谨带回来后,他便被命令不许束发。如今那副散发模样成了见裴谨的唯一装束,而裴谨不在,他也无人可会。

那一天起,上官应雨就不无时无刻都在重新认识自己的身份和立场。


他是皇帝现时的心头眷宠。


貂毯送过来了,宫婢本打算自行为上官应雨披上,但裴谨扬手禁止,把貂毯接过,亲自,披上他身。

“我们多久没有赏荷了?”裴谨望着前方问道。

这句话在冰天雪地里听到更觉凄寒。上官应雨循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到了一朵独自生在角落的雏荷,很小,被冰水浸泡太久,它现在焉枯了。

嘴角动了动,却又不知给出什么回答。忽略了他的迟疑似的,裴谨自己答道:“想来是有一年半载了。”

上官应雨微微抬头,余光中上方的裴谨笑得更开。裴谨很英气,他第一次见到他时勾起笑容的下颌线清晰性感,他一笑就能把问题笑走,没有“如果”,没有“否则”,就是“如此”。

那是身为天子,不可一世的龙颜。

他的十指微收一瞬。

裴谨继续问:“想要什么作为贺年喜礼?”

比起刚刚那个问题,这个简单得多,但上官应雨偏偏最不愿意回答。

那是自由。

他或许会一时心血来潮,哪怕整座皇宫送予他手都是说不定的。但惟独,这份“礼物”他给不出。

裴谨在耐心等他说话。

上官应雨记得住,他有三样东西不能向裴谨索要:自由,武功,和死亡。裴谨废他武功,圈他在宫,若是寻死便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结起三样,裴谨的目的就是要把他留在身边。

“未想好?无妨,朕等你。”裴谨笑笑,继续抱他更紧,没再说话。


慈仪宫琴声悠然.

些许鸟雀停搁在树丫假山上一动不动,冬里的风冷冽却柔和。

那琴声仿佛弹到了春至。

太后静闭双目,不时动动手指和奏,皇后仍然淡漠品茶。

末了,曲终。

“退了吧。”皇后令。

由莲规矩退出席位。刚步出奏场,太后却忽然传来:“由莲,哀家从前有也没有见过你?”

他想也不想答道:“回太后贵言,由莲从前未有与皇宫有节。”

太后沉默半刻,最后还是挥挥手:“退吧。”


由莲由三名宫婢陪着从慈仪宫出来。天气变得快,她们怕他着凉便加快了送轿的步伐。

轿里面很暖和。

他手捧着暖炉好奇地探头出窗张望,见到特别的东西就兴奋着喊宫婢们一起快看,好几次暖炉差点夺窗而出。

他在众人眼中,是只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和上官应雨不同,上官应雨太冷,除了皇上或许再无人随意与他接近。


路过锦鲤池时,由莲说想下去看看即将融去的冰水。

他一身清逸琉缎从轿身滑下,像一条白金鱼游流与水间。

他伏于池边,埋头看那半透明的冰层地下,颜色不一的鱼儿已经在畅游。

他睁着大眼聚精会神地看,不知道已经有人站在自己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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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突来横祸


“喂,你在做什么?”后面有人说话。

他挺身转头望去,三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正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看什么,还不赶紧叩头请安?”最小巧的少年似乎很生气,对他挑眉瞪眼。

他迟钝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少年更是不快,拽起他的缠发的绸带一扯,一头乌黑秀发倾上而落。

稚齿的脸上无杂质的表情。少年们不由得为这张脸惊呆了一瞬。


“三位公子,请住手!”快步走上来的人是梅梨。

她无拘自己的身份,第一时间拦在了由莲身前。

这时——

“跪下!”不知何时远处又来了人。

那人直直怒视被梅梨护在身后一脸迷糊的由莲。


少年个个立即笑意横流。


“我让你跪下!”他又重申一遍。

来到那两人面前时,梅梨仍是毫不畏惧挡在由莲身前的。但是,她最终仍是屈服跪下:“见过琉离公子。”梅梨低头请安。

那人叫琉离。

他看过梅梨一眼,转眼便是对上由莲:“你呢?”

被直白的命令吓着了,本还想着礼貌问声“公子好!”,但这一下由莲想也不想就扑通跪下。

可琉离公子的脸色幷没因此缓和。他身着一衣紫气,衣上绣着金色花纹,朵朵的玉兰在衣上盛开得夺目贵气,配在他身上恰好显出了他不容轻蔑的傲慢。他冷冷地自上而下打量着主仆二人,尚久不说话。

由莲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但他轻轻歪过头,看了看与自己一起跪着的梅梨,一股涩气涌上心窝,便抿着嘴,一起忍耐。

三名得志少年你望我望,耐着性子看这场好戏。


琉离公子伫在由莲跟前,略过跪在前面的梅梨。

“若离是你的前辈,他让你跪你为何不跪?”

由莲有些许寒意,让他反应过来的是要好好道歉,不料自己未开口梅梨已经插了话:“回琉离公子,因皇上下令,后宫中除皇后娘娘与品妃娘娘外,由公子不需向其余人下跪。”

她那话里字字带刺,琉离公子听出了那刺中根根刺着自己。

“下人不识礼数就是主子的管教不严!你们——”他盛怒地叫唤身后的三名少年:“给我掌嘴!奴才二十掌,她的主子四十!让他们知道这后宫的礼数该怎么学!”

由莲惊得抬起头仰望他,一旁的梅梨更是脸色煞白:“琉离公子,由公子打不得……”

“没听到吗?给我狠狠地掌他们的嘴!”他转脸向身后那些少年怒斥。

那三人听后先是一怔,感觉事情闹得大了点,但一瞧他脸色难看至极,而且他们各自也对此事深感不快,于是一起走上前来,两人向梅梨,那若离一人向着由莲,一抬手,几声响亮的巴掌声响遍宁静的锦鲤池。


由莲被那若离几乎使出所有力气狠抽几掌,玉白的脸颊立即显出一片不寻常的红。

梅梨大惊!

此时,由莲随行的一行人中,有一名小宫婢悄悄淡出队列,向身后的假山隐去。

她去找了裴谨。可到了御书房时裴谨不在。

“皇上与上官公子在荷花池赏荷。”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奴才说。

荷花池离由莲所在的地方相隔得有些远,小宫婢着急了。不作它想,她立即奔去荷花池。


荷花池这里很寂静。上官应雨感到疲惫,裴谨抱着他的手臂很牢,渐渐的,他已经有了困意。眼皮几眨,再也撑不住,他沉在裴谨怀里,闭眼浅息。

突然由几个不安宁的说话声将他吵醒。他倏地睁眼,在裴谨怀里轻轻动了动。

裴谨在问旁人:“何事?”

小宫婢被带上来,看见了在裴谨怀中坐得安稳的上官应雨,她立即跪下。

“奴婢叫杨枝,是侍候莲音公子的贴身女婢。奴婢现有一事想求助于皇上。”

裴谨看她紧张的样子,问她:“急事?”

“回陛下,是急事!”于是,她将由莲现时的遭遇长话短说坦白告诉了裴谨。

裴谨想了想,他怀中的上官应雨又动了动。什么意思他明白,便起身,移驾锦鲤池。


锦鲤池原本的宁静早就被打破。接连不断的巴掌声与咒骂声响彻这个地方,鱼儿受到惊吓似的都不再游上水面。

“让你不跪,让你得宠,让你狐臊!”若离少年边甩巴掌边咒骂似的喃念。

大概没人数着掌掴的次数,直到听到若离少年的一声尖叫,掌声才骤然停止——

满手的血。


少年怔怔看着自己打得生疼的手掌上沾满的红色液体,脸色由青绿变成煞白,怨恨变惊恐。

仍在头晕目眩中的梅梨强迫着让自己清醒转过头去寻视她的主子——

掠过若离少年的背影,由莲已经无声倒地。地上有鲜血斑斑的几处。

梅梨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由公子……由公子!”

由莲鼻子和嘴角处的一片猩红,如血色的红花怒放在苍天雪地里,触目惊心。

若离少年后退几个碎步,看着面前的梅梨尖声唤着她的主子的名字。

由莲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意识到这个状况有多么严重后,身后两名少年齐齐手捂嘴脸,远处抬轿的奴才更是目瞪口呆。

“传太医!快传太医啊!”梅梨擦去一些由莲脸上的血渍向身旁呛声招唤。

可是没人答应她,甚至连动静都没有。

由焦急聚成的怒气骤然升起,她愤愤回头,却只瞧见人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只面迎一个地方——

为由莲擦血的手停了下来。

冷空气中滑下两颊的眼泪冻得皮肤发疼。嘴里喃念似的动了动,终于在最后的两字发出了声:“……皇上。”


裴谨到来后,夕阳正好西斜。

在幽深的石山下映出的身影英伟,但更如一把屠龙剑铸在河山之上。

他放眼望去被梅梨护着的那个他的少年,却没挪动一个脚步。夕照把他的坚毅脸线描绘得更深。

他在扬笑。

而他身边的上官应雨更像一枝伶仃的冬梅陪衬着他,很淡漠地,冷冷地站着不动。

离他最近的那琉公子终于领悟过来,第一个双膝跪下,开口恭迎:“皇上吉祥。”

声末众人纷纷下跪齐声应和:“皇上吉祥!”

裴谨仔细瞧了眼前跪着无一不叩头在地的美丽的人儿们,笑出了声:“不继续了?朕认为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呢。”


没人胆敢出声。


琉公子轻轻抬起一点头,视线只够上了裴谨的龙袍褂尾。

看着那灿金色上腾云的叱龙,他深感畏惧。

“都怎么了,朕不过见好戏断然终止,略感可惜罢了。”好像一名路人在围观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他语气诙谐又懊恼。

众人中数那琉公子留宫最久,他了解裴谨。

他见识过裴谨的性情。


他又重新把头低下去时,却听裴谨一句:“主子受伤了,作为奴才不知道怎么做?”这话像木桩打在了心脏上令人窒息。

说的是梅梨。

梅梨被唤回意识,立即小心翼翼地背起由莲:“奴婢告退。”边说着,踉踉跄跄穿出了人群,从裴谨不知看向何处的目光中离开。

她发现裴谨眼中没有她的主子。

她步子如心情一样沉。

把由莲背上轿后,暖炉窝在他身边,再为他盖上被袄。

当一行人渐渐远去,梅梨却只听到裴谨道了句:“琉离你随朕回宫。朕想听你抚笛。”


静容轩今天一点也不安静,由莲被送回来时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鸡飞狗跳。

老太医被从老远的药堂传来,一见由莲的凄惨模样甚是惊讶。他放下了行备,马上吩咐奴才备药。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帐幔拉开,太医从屋里出来。

忧愁地等在厅里的宫侍们见了立即起身涌上前去,老太医瞬时被叽里呱啦的嘴巴围了一堆。梅梨还在忧心忡忡,见他们这么胡乱自己也受不了了:“让老太医慢慢说行不啊?”

人群一下子又散开了,松了口气的老太医又唉声皱眉:“他身体本就虚弱,如今是伤得不轻啊。”


帐里的由莲头发解下,失了血气的脸青白如霜,但与脸上的伤口拼在一起,这张脸也毫无违和感。伤口衬出悲情,如小草伴随红花。

从鼻腔不断涌流的血止住了,喉里咯出的血也漱清了,只留下被指甲刮伤的破痕在嘴角张狂扬眼。

但他又睡得那么平静。

这一天他没再醒过。


梅梨知道一些关于上官公子和她这位主子的事。

众所周知的是他们长得异常相似。上官公子较为年长,二十岁,她的主子十五岁。

梅梨更喜爱由莲一点,因为他爱笑,而上官公子却冰冷淡漠。

但若是仔细去看,会发现由莲眼角有颗淡淡的泪痣,因为很淡很淡,梅梨会发现是因为她有一次为他整装洗梳时,他低头闭眼,阳光刚好照射在脸,那颗小泪痣真像一滴眼泪流挂眼角。

让人疼惜的模样。

听说泪痣是与前世恋人相认的信物。

梅梨悠悠发楞,无缘无故自个儿猜测,现在皇上是不是来寻回他了。


本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吧。梅梨与宫婢们从厨房里过来,端来了雪莲子甜汤。几人轻手轻脚扶起由莲,梅梨轻轻托开他的下颌,小心让汤水淌入嘴里。

喂得缓慢,一半还不到,不料这时门口的小侍卫从厅堂里走来了:“方才御寝的公公来过,说皇上今晚会过来让公子侍寝呢!”

梅梨大吃一惊,几名侍候的宫婢也感不妙相互张望,最后都只能看着梅梨。

那小侍卫忽然又想起一事:“还说了琉离阁的琉公子也会一同前来。”

这下更出奇。

梅梨猜不到裴谨是要做什么,但她隐约猜得到,这跟今天的事情有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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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春宫戏


静容轩今天很闹腾也很早就安静了。

由莲昏迷,不能陪着小王爷们耍戏。梅梨说待病好了会过去再给小王爷们念书的。孩子们听后,只能撅着嘴不高兴摆驾回了宫。

不知这么说好不好,自从由莲来了,这个静容轩终于有了生气。他对孩子有耐心,但另一原由是因为,小王爷们似乎幷不知道由莲也是裴谨带回来的男宠。

梅梨想起以前。

小王爷们极其不喜皇上的男宠后宫,便常常跑去刁难他们,向他们口吐狂言,捉弄他们,让他们没法过得安宁;后来终于忍无可忍的公子们只能向裴谨诉苦告状。裴谨不知是怎么的态度了,安静过一小段时间后,其中一位已远去边疆的顺宁王将一名公子逼得去上吊自尽。

人死了,所有的事情却没有变。

梅梨在给自己的手呵气,想起那棵被上吊自尽的树就在旁苑,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琉离阁安静得可怕,除了给裴谨道出的几声恭候,其他时候也就只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回到琉离阁,琉离公子沉默着拿出枕边的轻笛,那是较好的冬竹制成的笛子,他一直带着它。

裴谨见他这个样子,便拉过他手,让他先别忙,陪他坐坐。

“今昔几龄了?”他问。

“陛下,琉离四月过后便是十九了。”

“十九啊……”裴谨喃喃道:“算来你跟朕来到宫里已五个年头了。”

那人闪闪眸子怔着。

“这五年里多得你,一直在为朕操劳,朕很欣慰。”

“陛下……言重了。”

裴谨说话时音调已降下几分。

琉离公子听得出来。

自下而上望去的裴谨,仍是高高在上的身姿,望着自己,嘴里道出一句:

“你如此喜为朕操劳,朕不如将后宫凤座交予你手,你说可好?”


在那座静容轩的很远之外,同样灯火昏幽的也有一座东篱殿。

上官应雨回来了。在裴谨见过由莲的状况后,他被下令送回这里,现在他单独一个,懒懒躺在卧床上,偶尔喝一口上好的清茶。

他在想裴谨会怎么对那朵清莲。


静容轩突然又忙开了。

梅梨与三名婢女开始为御寝做准备功夫。把由莲睡着的床换上锦绸罗缎的床铺,更了大红的龙凤被,幔帐也挂上鸳鸯坠。

那一床高贵的龙凤被本应在立后的新婚之夜供寝的,但是裴谨却把它赐来了静容轩,还下令每每侍寝必须铺上。

皇后当时是敢怒不敢言。

起初几天由莲的日子确实不好过,皇后每个几番就过来一趟,总会挑些事端为难他。这些事端引来后宫鸟雀效仿,地位低的,会过来奉承由莲几句,但大多数都是过来瞧上两眼,由莲招呼他们进去静容轩饮茶尝点时,都被冷眼回避了。


裴谨知道这些事,但是他认为不需太上心。他的由莲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么。


“皇上驾到!”引路的公公在静容轩门口扯喉吆喊。

裴谨在一行人护行中大步走来,进到门口,屋里的人立即上来迎接:“皇上吉祥。”

裴谨应了声后直向寝阁走去。

而他身后跟着的,是面容惨败的那琉离公子。他已换上寝服,被几个侍人候着,裴谨走过去后他面容更焦虑。


屋里烛光昏灿,是为夜安而点的。

裴谨来到了由莲的窗前,看见他仍安稳睡着。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向他跪拜,裴谨忽然觉得这感觉很鲜奇。

就像他和普通的男人一样,有着等待他归家的发妻,只是等待太晚,他归来发现时,爱人早已入睡。

裴谨嘴角轻轻勾起,凌厉的双眸此时正闪着柔情。

不过由莲看不到,他身后站得远的琉离公子看不到,甚至他自己都没擦觉到。就这样,他看着床上的由莲的睡容整整小个片刻。


尔后,他伸手探了探由莲额际,不太烫手,说明已无大碍,只欠休养。放心似得一展愁容,他转身,看仍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的琉离公子。

喉结上下滑动几下,便命人更衣侍寝。

梅梨步上前去,跪下战兢道:“皇上是要尽欢吗?”之后稍微胆大地,抬头看了看裴谨。

果然,裴谨挑了挑眉,厉眼望她。梅梨赶紧继续道下去:“皇上,由公子仍是昏迷状态,尽欢的话……恐怕……”

“不管他睡没睡着,他身体还是完整无缺的,为何不成?”裴谨厉色却和颜。

奴才们再不敢怠慢,倏倏利索动作。但完了之后,奴才们尴尬问他,这位琉璃公子该如何安待。

裴谨不作三思道:“更衣,由莲做不到的事情,他来与朕做。”

侍人已为他宽衣解带。他走上锦床后,见琉离公子仍未动身,他不耐催促:“朕的话不听了?”

那琉璃公子当然听,但这里不是他的琉璃阁,这里是静容轩。天子身边的是一个昏迷的人,而他,却要在这里作甚?不过身旁的奴才已准备为他宽衣,裴谨却僵冷下令:“你要做的事情不需宽衣。”

奴才们怔住,停下动作。

“皇上……”看着裴谨此时邪魅的面容,琉离公子终于恍然大悟。

“朕想,是该要好好怜惜你。所以侍候朕的差事,以后就交由你这位弟弟了,朕想得可好?”裴谨张扬着自己作为天子的盛威。

琉离公子楞楞住嘴,步上前去,在床边跪下。

这张面无血色的脸看着让裴谨满意。

他抱起了沉睡的由莲,把他横睡在自己身前,空出下身:“开始吧。”


那琉离公子用稍凉的手指解开裴谨的里袍,那里男人的硕大立即呈于眼前。

屋里的侍人安静地站在一旁。

裴谨眼里雾气妖娆,他手抚上怀中沉睡的容颜,撩去他的乱了的发丝,常握剑而出了薄茧的手指爱惜地来回拭弄那张皮肤较好的脸,温柔极了。

琉离公子凑上前去,用巧嘴灵舌为他侍候。

他看着裴谨的动作——


“嗯……”裴谨终于叹出了声,听起来感觉很好。

琉离公子很上心,加快了舌头缠弄的速度。

裴谨的愉悦之感上来了,可他没有去看面前努力侍候的美公子,反而越发怜惜地注视怀中人,是那么的,招他疼爱招他挂心——


他吻上去了。


吻着那双薄唇,轻轻撬开闭锁的牙关,蛮横的火舌在那小嘴里强行捣弄舔玩。他恋上这个味道,是因为刚刚融进的汤水的甜腻。

侍人们一动不敢动,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那琉离公子一瞬分神望见这一幕。

他的陛下,他的天子,却在他努力给予欢快时却怀抱他人……

他很卖力地,很焦虑地,也很难受地继续嘴里的动作。

不错,裴谨给予了他想要的回应,边与另一张嘴唇愉悦交吻,哼出魅惑的叹息,意为他被侍候得很好。

而自己正是那个招他满意的人,他该高兴的。美丽的公子蹙眉,闭眼,尽努力,让男人的雨露灌入自己嘴里——


“啊,很好,做得很好。”裴谨一手插入琉离公子发隙中,粗粗喘息。

啊,这是与他同寝的男人。

他侍候的男人是唯我独尊的帝皇天子。


屋外深风过境,屋内已然炽火辽燃。

没有任何前戏,裴谨忽挺而入身下瘫软的身体。

由莲终于因刺痛迷糊醒来。“呃!嗯……”不自然的哽声从喉咙挤出,那是出于身体自然本能的回应。

若是由莲凭着意识,就不会让裴谨因此白白扫了兴。但因为他平时的竭力忍耐,裴谨从没见过在床上皱眉哭脸的他的样子。如今却在他身下难受哽咽,这激起了裴谨心中涌动的征服万物的兽王之欲。

琉离公子跪在床边,睁眼观赏这场奇怪的春宫戏。


裴谨记得了由莲的敏感之处,其中脚心与锁骨最让他不能自己。以往清醒时他就会大声喘息,用这种撩人反应告诉了裴谨,他感觉很奇妙。

因为是裴谨给了他初次的这种奇妙。


床边的琉离公子脸色不好看。

他看到由莲也幷不太舒服地难过地喘噎,他理应感谢裴谨的——

“朕就让你看看朕已经是对你柔和之极了。”

为了照顾裴谨的心情,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脸不做任何变化,以掩盖自己内心幷不怎么平静的气息。


一旁的奴仆悄悄注意着这屋里奇异的事情变化。

他们看到裴谨对由莲的毫不疼惜的蹂虐,听到了由莲可怜凄凉的呜咽,也注意到了那琉离公子受辱的颜脸。

也就知道了这场奇妙的春宫到底为何。


深夜过后,马上就是黎明前来。

裴谨让那床边的琉离公子起来了,是被人扶起来的。

免了他的跪安,只留他一句:“为了由莲,你辛苦了。”

他低头转身,步出门栏那刻他几乎瘫倒在地,幸得有奴才挽他,才没险些摔伤。


我辛苦了……我辛苦了么?他故意的。

琉离公子忽然把旁人为他端的红枣水狠摔在地。应声落地,匙碗皆碎。

旁人只好沉默不语。让他们的主子这时候尽情泄恨,只要——

只要不要惊动终于寂静的静容轩。一奴仆已准备好了**帕。


琉离公子扶着门框,远目那被郁荫遮盖得严实的静容轩。

那里面有跳跃的灯光,有众人的谈天,有皇上的临幸,再看看这琉离阁,一直是清净得鸟雀不欢。

琉离公子对夜发呆,浅酌了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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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歌染 于 2014-5-31 02:21 编辑

第十二章:天子也不过常人


不过还好,那一晚过去了。算是很平静地过去了。

裴谨醒时由莲仍然在眠。

婢女为他洗漱更衣,整装带冠,未央之时已去上朝。一夜未眠他却心境疏极酣畅。

幷不是那场让琉离公子记着彻夜未眠的羞辱戏。

而是一只病怏怏的小动物。


御书房。

一叠文案置于裴谨的最前面。是外国使节送来的邦交决议书。

他面无表情聚精阅览,记得是前些年外战发起后他下令拨款救助过的东流国。

只要裴谨答应每年增粮于他们,他们愿意无条件开放边区让他们进入。这是一笔很简单的交易。

裴谨放下奏文,离椅走出书房。外厅的宫婢一见便立即聚合呈上茶水与点心。

他坐上铺了虎皮的红木椅,女婢上来为他锤骨松肩。

还少了点什么。他凝神一想,不由得内里叹了口气。

他今天格外想念由莲的曲音。


在他几乎要迷糊入眠之时,门外来了通传——

“品妃娘娘到。”

一名女子由宫婢搀扶进房。

见到裴谨欲立即跪安,裴谨忽然精神振奋,快步上前扶她:“爱妃无须多礼。”


品妃有孕在身。肚子鼓得圆滚滚的,听太医说会是一对孪生皇子。可裴谨似乎想要一位公主。

女子优雅一笑:“谢皇上。”

裴谨将品妃亲自扶上了锦椅:“身为夫君该要如此体谅爱妻的。”


房里的气氛好像忽然暖开了。


裴谨坐在龙榻上,为品妃亲手切割端上来的年糕。

也就只有对品妃,这位严肃的皇帝才会放下身段不拘小节。品妃看着他认真把一大块年糕切出各种形状,她脸颊飘上几抹淡红笑着,仿佛回到一开始的那些时日。

当时的裴谨幷未登基,而品妃则是先皇给当时是太子的裴谨赐的婚。


品妃当时仍是花季少女。因家规严谨未踏出府邸过一步,所以从未与太多的男子相见。而裴谨就是她第一个见识到的男子。当时她十七岁,裴谨二十一岁。

这一次是裴谨被先皇第三次赐婚。对于这些从政婚姻,他一丝期待也不抱有。与品妃的相遇,他衷心感谢他的父皇,赐予了他这么一个女子,善良的依人的一位小姐。

她是裴谨第一个爱上的女子,而裴谨也将会是这位品妃娘娘唯一的男子。她的入宫,直至怀上龙种,这一路都幷非那么一帆风顺。多次的后宫争斗让她喘不过气,直到裴谨登基后终于龙颜大怒将肇事者不管是哪家的掌上明珠通通都打入冷宫,男子帮凶者均午后问斩。

这一场风波在宫内宫外都热传了好长一段时间,高官百姓都见识到了这位新的掌权皇帝的冷情,那一段时间直至不久前,整个南昫皇朝都处于谨慎小心的紧张氛围里。

最后,却因为皇后是太后懿旨而立,所以不管裴谨多么深爱品妃,她最终只能是这个品妃。裴谨打算她肚里的孩子降生后,将她封为贵妃,赐号伶。伶俐可人,才拥一国之母之势。


“淑儿?”

“是?”

品妃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裴谨不解凝视她。裴谨见她一脸无措,竟嗤嗤笑起来。

“皇上……”

“淑儿,朕或许是太久没见你了,让你一直挂心,是朕的过失。”裴谨语气里道出了他的歉意,仔细一想,自从上官应雨回来后两人都不曾处过了,他知道身为夫君这个责任一定要负。

“几天后就是大年,淑儿很久未回府探望亲眷了,不如朕就近日准备好行装,与你一同回去看看如何?”

“陛下,您此话何说的呢。您是一国之君,为国操心已是劳累,臣妾怎能再去让您烦心?臣妾若是要见家亲,请家亲入宫便是,陛下是万金之躯,怎能动劳您的大驾。更何况,国不可一日无君,臣妾还望皇上以国事为重,区区小女,不值皇上为此叨扰。”

品妃一口气说了很多,还差点激动起身。裴谨来不及搭话先把她抚平心气,不气,不气。

她是裴谨所遇的宠爱里面,最不会纠缠他,烦扰他,时时刻刻向他邀宠的妻妾。


上官应雨也很相似。


“淑儿放心,朕陪你去看过双亲便回。可好?”裴谨将一块切好的年糕用递上的银叉叉起,亲自喂予品妃。

品妃细细咀嚼,感觉这年糕意外的甜腻。

“真的看过便回?”

“君子一言!”裴谨正在苦嚼嘴里粘腻的糕点,但仍抓紧机会说话。


房间里的奴才都好像细声笑了。

但裴谨一望过去后每张脸仍是木独。


桂花茶冲开,轻呷一口,香气暖脾。品妃轻轻抚着隆起的肚子,有感而发地叹了叹气。

“淑儿?”裴谨立即紧张询问。

品妃困极似的轻眨眼皮,从裴谨怀里坐直了身。

“皇上,臣妾在想,这后宫三千,皇上惦记着的多,但不入皇上眼的,却是更多。”

“臣妾知道不该过问,但一些事情声势确实大了,臣妾也略有所闻。琉离阁琉公子,多年守在皇上后宫,从未离开琉离阁半步,为的是等待皇上心情佳好时能够登门临幸。臣妾方才过来时,见他正一人坐在院里,院里凄寒,臣妾不忍让他清寒一人,便命人送去了炖品。琉公子却是红眼向臣妾道谢的,臣妾知道那眼泪里的苦涩。臣妾也知道,一直以来,琉公子对皇上的爱,不亚于臣妾一人。皇上,您知道吗?”

品妃用字恰到好处,既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最重要的,是不会伤及裴谨高傲的皇者尊严。

裴谨一手和着节奏,轻轻抚着品妃圆圆的肚子。

他不说话,是他正在深思的表现。

品妃知道他把话听进去了,剩下想说的,她也就没再说下去了。

不仅那琉离公子,还有他现在的两名新宠,上官应雨和由莲。

“淑儿说的甚是。朕……会好好思考的。”


裴谨与品妃出行探亲的日子定在过年之后。因为担心年岁刚开,瞄准皇帝的逆徒会趁机而来。裴谨自己幷不在意,但为了品妃,他特意选了个妥当的日子。

在此之前,他要将奏折速速批奏完。若是完了之后仍有时间的话,他打算有心地去看看,品妃提醒他要去看的那些人。

他将那本邦交决议书又看了一遍,唤来了人:“让使节带朕谕旨回绝。”一旁的帝师正钻研史文,一听皇帝的发话忙抬起头问:“皇上是要回绝东流国的商议?”

“不错。”

“皇上这……是为何?”

知道帝师会这么问他,他坐直了身,双指夹起那薄薄的纸书:“一张小小的信书便要与朕商议,朕的颜面何存,南昫的气焰何在?再说,先生对这东流国真无了解?”

裴谨不会轻易下决策,除非那真是让他认为那要不得的。帝师想了想,花白的眉毛忽然一抬:“皇上,难道说,此国醉翁之意不在酒?”

“哈哈哈,是也不奇。”裴谨立即笑开,朗朗道来:“若是朕犯下那么一个错误,朕这皇帝也白做了。先生说是不是?”

帝师终于大悟,看着这位自己一直教导成人的皇帝那道深藏的心思,他老人家的一颗心多少放下了。


被裴谨折腾了一夜的由莲很不幸,加上外伤,足足昏睡了一个夜晚,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迷迷糊糊睁眼,头疼得嗡嗡响,聚精后看到了清丽一色的华丽帐顶。他嘴干得不行,想喊人过来却出不了声。手脚用力动了动,才发现用挪的速度,连手都抬不起来。

“由公子,你醒啦!”忽然耳边出现的女声冲击了由莲的耳膜,小小刺痛了一下。他转睛望去,是梅梨几乎要喜极而泣的脸。


梅梨陪了他一个夜晚。终究没有闭眼,不停地为他擦汗喂药。由莲昨晚高烧得厉害,轻轻一覆手于额上,仿佛烫得要着火。太医还不知道是太紧张或是真有其事,说,再不退烧怕是会烧坏脑了。梅梨咯噔一吓,再没敢将伺候怠慢。


“由公子?”梅梨见由莲嘴角喃动无声,疑惑凑近去询问。但由莲似乎使了很大的劲儿都不能讲话说完整,只有短短碎碎的几个字:“……皇……上……过……”

“是的,皇上昨晚来过。”梅梨一猜就猜到了,忙边倒热水边回答。她扶起由莲,喂他把水淌喉。被水温润过的喉咙终于不再火烧的难受。他冲梅梨微笑,不勉强,但很用力。

嘴唇都干裂了,还有伤疤。

之后梅梨详尽地,将他昏迷之后至现在为止的事情都干洁地复述了一遍给他听,他很认真听着,时不时蹙眉。

“由公子,皇上还是在意您的。”昨晚的那些事情皇上没让他们退下而是在一旁看着,与其说是戏谑,更不如说是动怒。“不过还是辛苦您了,偏偏在您受伤之时。”

由莲只是沉默,梅梨知道他仍不太能说到话,就没多问他的想法。

望着头上的锦帐,再看着梅梨既无奈又欣悦的样子,由莲暗暗叹了口气。

这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一天,裴谨没有亲自过来看他,只遣人问了情况,听到他已醒来,便点头示意了解,又让人继续送去补品,命令太医,下次他过去见他时,脸色必须比之前更红润,否则他会让他们的脸色比由莲现在的样子更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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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6 00:38:08 |显示全部楼层
宝宝在家 发表于 2014-4-24 14:35
楼主,你这古风文题材和描写风格很陈旧啊,现在满是ABO,网配之类的,男宠文好老套

首先感谢亲的阅文留评(深鞠躬)
作者的话:作者用了一个礼拜去做全文整改,现在改好了,不管是内容还是文字风格,希望能写得自然得多了(果然文艺是病- -)。作者想写的是一篇已政斗为主的架空历史文,爱情部分作者是希望能写出“乱世佳人”那样的风格和内涵,不过作者想说这里的每一个人物都很重要,不论是男宠还是路人甲,用作衬托时代背景。
以上,感谢(再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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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1 02:31:56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歌染 于 2014-5-31 02:33 编辑

第十三章:也许是太庸碌所以才自然回想


御药房比平常更忙碌。

因为除了由莲的药品外,为了对面的东篱殿的药品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上官应雨病了,得了風寒,正在高燒不起。

他在臥床上躺了一夜,有奴才為他蓋過被子,但幾次看見了地上的絨被,是他掀開丟去的。這嚇壞了那些可憐的奴才,他們馬上為他叫來太醫診病,但他每次都拒絕了。他冷冷的回應讓奴才們不知所措。

裴謹來到東籬殿時看見了他病得嚴重的樣子了。奴才們個個跪地叩頭,久久不敢起。

可最後裴謹還是沒有發怒,只是下了令,命藥師配出立即見效的苦藥。


現在裴谨下了朝,直接移驾东篱殿。


而裴谨见到他时,宫婢速速跑来禀报,说他精神不振,醒來後又睡過去了。

裴谨聽完很自然地拦下奴才叫醒他的行動。


他一人踏入东篱殿内门,入到厢房,走近去躺着睡人的卧床。

他也怕惊动到空气似的,连坐到床边的动作都是极慢极轻的。他抬手,轻轻拈了拈绒被。

床上的人眉头蹙起,嘴角一直抿住,看着像是难受至极而晕过去的。

很久没如此安谧了,这个东篱殿。就算每天的同床共枕,却不无同床异梦的夜。他一醒来,这个东篱殿充斥的,仍是冷得发寒的空气。

裴谨扯起涩笑,刚要抚下睡颜的手还是收了回来。


他還不會相信這個上官應雨,因為他太聰明,讓他防不勝防。

第一次不相信他,第二次也不会,第三次还是不会。不过再也不会有第四次,因为狡兔终于是学乖了。

他点了上官应雨的睡穴,让他睡得更沉,再将他扶起。旁边的奴才将热好的药递给他,他小心撬开那个好看的下颌,举勺放至他嘴边,看着一勺勺的黑色药汁终于入了口下了喉。上官应雨是睡了,但舌头出于本能,偶尔会把藥汁顶回去,裴谨见状,就俯身,低头将那些药汁,一次次哺下去。

药真的苦,连裴谨自己也无法忍受,一张峻脸少有地有了不舒服的表情。


夜又来了。

裴谨在上官应雨醒来前就离去了。現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去静容轩一趟,边走边想,恰好走到了琉离阁。

他抬眼望去那紧闭的阁门,没有侍卫的看护,也没有婢女的迎候,只有越发茂密的树枝横生而出,遮住了这扇大门的顶端。

若不是他知道这里住着主子,他以为这里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生气了。

一阵苍凉。


侧头向里探眼,屋里有轻轻跳跃的火光,伴随着里面动作不大的人影,裴谨只感到一阵生涩。


一阵笛声。

清幽淡雅的乐音。它响起。

当伫定脚,细听,裴谨倏地想起了一些……往事。

这悠悠清笛,不就是他深埋在脑里,久久不曾打算再浮起的记忆划痕么。

裴谨怔住,再次拦下了太监的宣侯,站在枝下,隔着厚重的大门,窃听那毫无作备的笛乐。


裴谨至今的记忆里还是会有一些不让他忘记的事情。

比如说,他的品妃。当初两人像青涩竹马那样手拉手走闹市里逛,采花灯,猜哑谜,画纸鸢,仅是这些,他记得当时乐得合不上心。

又比如说,时过两年后,他登基称皇。一次随亲王微服出巡那次的遭遇。


一天独自跑去了外林狩猎,一箭射去丛林深处,中了!他高兴过去探看成果,是一只已断气的犬崽。很小的一只,箭直穿过它的身体,裴谨拎起它时,它的四肢还能挣扎了一下。

“你……”

身后有声音。裴谨回头,只见一身穿不俗的少年楞楞站在面前,眼里怔怔看着裴谨手里的犬崽。呆滞眼神立即锐如刀尖,恶狠狠怒视裴谨:“你竟然,杀了它!”

裴谨看了看犬崽,还来不及转眼看向少年,身体就被猛地推倒!背后是坚硬的岩石,裴谨痛得几乎翻出白眼。

抓狂的少年对着他就是一通乱打,击击中骨。他一咬牙,一翻身,将少年死死摁在地上。

少年无法动弹。

“……你是谁?”裴谨压近少年耳测尽量冷静审问。

“是我问你是谁!这里是我家的后林,你擅闯民宅,还扼杀了我的小狗!”少年气得通红的脸被裴谨毫不怜惜地压在了林土上,幸好上面落了一地的红叶,少年的脸才免于被擦伤。

裴谨四处望望,果然望到了园林出口处立著名为佟宅的门匾。

他意识到自己是误闯了他人地方了。但仍能感觉到少年的用力挣扎,裴谨还不太想放开他。

“是我错,我道歉。”摔落在旁的犬崽的尸体已经一动不动,哼声都没有了。它半睁着眼,眼里闪出死前的悲伤。

少年一同悲伤。

“它才出生不久……它的母亲也已经病故了……”他呜呜发出轻咽,眼泪渗入到清新的土里。

裴谨第一次有了发自内心的愧疚。怪自己一时不听劝,非要去自己所想之地,为自己所想之事。“对不起,我把他安葬了,再送你回去。”


裴谨把马拴在一棵树旁,找来了一杆枯死的树干。少年抱着犬崽低头坐在一旁。裴谨摸出配在腰间的短剑,脱鞘,扬手一挥,树干被劈出一个斜角。他看了看,觉得可以了,收起短剑,握起树干,一发力狠栽进土里。

由于常常有习武练体,裴谨的力气也变得强蛮。

不久,一个不深不浅的坑穴挖好了。

裴谨直起身,一丢树干,边擦着额头粗汗边走向少年:“给我。”指少年怀中的犬崽尸身。少年抬起红肿的眼望他,他刚好背着阳光,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形高大英伟。一双手刚刚劳动完,已满是尘土,但手背的管脉更清晰可见。

少年瞪他一眼,自个儿起身,将亲自动手下葬。顿了顿,往衣里摸摸,摸出一块锦巾。上面的花纹零零乱乱的,但还是能看出是几株白玉兰。用它将犬崽尸身包裹住,再小心放入坑里。

裴谨看着他,看似完了,就又拾起树干,一堆一堆泥土再填回坑里。


少年都不与裴谨说话,裴谨也不会再找无趣,就牵着马陪着他一路走出园林。

方才在园里被树叶挡住光线,出来一看,夜幕原来已经降临。

裴谨干了活出了力,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少年撇他一眼。他在裴谨干活时观察过,看衣装,不与自己相差,甚至,那身衣服还可能非达官也要是贵人才穿得起的贵气。然后看他身上的装饰,玉坠佩环不说,仅是他刚刚亮出的短剑就足以衬出他身份的高贵:他一定不是武侠,但武功必定不轻;他随意用那剑砍伐俗物,看得出他幷不珍惜那剑。不是武侠却又能玩武随性,这个人,一定大有来头。

这是少年平常跟随父亲见面于官场之士而得来的见识。

但就算如此,少年也不打算懦怯。


裴谨立即不高兴了。这种失态虽然不可避免但还是有损他身为龙子的威严的。

“你还没回答我是谁。”少年突然又问起来。

擅闯他人地方是此人有错,猎杀动物更是此人犯下的罪。在少年看来,任何生命同等价值。而那只小狗,是他现在唯一的朋友。

他有苦衷。

裴谨眼中深幽,似在定睛少年身上,又似乎在游移。

“公子来猜猜在下是什么人?”

少年却转头,不再与他搭话。裴谨好玩似得嘻笑一声。


大宅门口,一名女子焦急地踱来踱去等在门外。

“玉兰,我回来了。”少年一到立即化开笑脸,朝那女子一唤。那女子一转头看,见少年终于回来,高兴得立即小跑着出来迎接:“您可回来啦,担心死我了!”


哦,这女子叫玉兰。裴谨煞有其事地突然想到了一些东西。


女子高兴完了后注意到了与少年随行的裴谨,小眉一蹙,问少年:“这位是……”

“他是……”少年忽然不好回答,总不能当着面说,这是刚刚的仇人吧。

裴谨见少年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拱手一笑:“在下今日随家亲来城里游逛。不过在下有错在先,得罪了贵府公子。现在只愿公子原谅,不再记恨在下。”

女子一听吓了一跳。他说记恨,那……让她们公子记恨的事,那是该有多严重……她看看少年,略带生气别扭地转头不看裴谨,裴谨则只好在一旁尴笑。这时,裴谨的马轻声嘶叫,想来是饿了。

玉兰女子笑言:“天色已晚,不如请这位公子一同用过晚膳,小女与当家们说说,让他们遣人送您回去,好不好?”

这提议是不错,不过裴谨清楚自己的身份,一路隐藏起来,想必是要事事小心为慎。

他又拱了拱手,道谢:“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不过在下不便多加打扰,这就回去了。”他笑得自然,显然是一贯以笑言行的作风。

少年一直聚睛于他。

道了别了,裴谨轻轻一跃,跨上马鞍。他身姿如轻盈的豹,衣上的花纹更显得他高傲不羁。少年和少女怔了怔,才想起要送别这个男人。少女刚要开口,街道不远处就来了一队人。

宅子的当家回来了。

他们来到裴谨马前停下,一名轿夫忽然发话:“什么人,竟然挡路!”

裴谨迎上那嫌弃的目光,眼微眯,勒住的马如它的主人心思一般,一步不动。

“什么事?”

“大人,有一人挡在门前罢了。”

轿里的人探出头,眼睛不大好使,终究还是下人将他扶出了轿。

“爹。”少年朝那人唤了声。

那人好不容易定睛看看马上的人,脸色一开始的疑惑,渐渐的,是苦苦思虑,再最后,他终于恍然大悟,脸色霎时僵硬——


裴谨勾起嘴角,扬笑。


少年与玉兰女子不解地,看他们的当家颤抖着跪下:

“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前的人,无一人不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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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流离,琉离



宴会摆起了。

各种美酒珍崤通通呈上桌面,又有大批的乐师被请来演奏,舞娘艶姬扭腰伴舞,就只差放上鞭炮庆祝。

四面八方的知府尚士,被邀的,不请自来的,佟宅一下子成了皇宫里的宴客厅。佟老爷汗畅凛凛招呼了无数客人进堂。这真是让裴谨头痛了。亲王那边想必要好好交代一番了。


他没有想要佟老爷做这番事情,但是盛情难却,而且他也正好有要做的事情,那就让它顺水推舟。

可是他在宴会上寻了很久,没有看到少年的身影。他趁欢闹正消腾,一个人独自出走。

不知该走去哪儿,他忽然拦住一名下人,问:“你们家的少爷在哪?”

被问的下人战战兢兢不敢抬眼,反问:“皇上问的是哪位少爷?”

裴谨眉头一皱,不过想了想,是自己问得太笼统,又加上说法:“比朕矮小一些,看似十四五岁。”后又忽然加上:“平时喜欢与家犬一齐的那位少爷。”

奴仆想了想便能立即回答:“啊,皇上要寻的是五少爷吧。他去了东院的侧厢。”


裴谨要自行过去寻他。

他方才听那人的回答,当知道是五少爷时,他那一脸的恐慌瞬时不见,甚至说这话时,他似乎只是在说一个普通人那样随意。听不出有主子与下人之分。

听那人说,那五少爷名叫流离。


东院侧厢,是用来招呼贵客所用的房间。

那五少爷流离已沐浴过,换上了新衣裳,让那玉兰女子挽发梳髻戴珠插簪,现在他坐在妆镜台前,细细打量这个样子的自己。

画上了鸳鸯眉,两鬓苏发,嘴唇淡抹一层珠粉,艶丽模样堪比……红楼的风尘女子。


裴谨进来时,他刚好抿上唇脂。

那镜子里映出的裴谨的脸,从悠悠笑意逐渐呈上满脸狐疑。

流离转过脸望他,嫣然一笑。

糟糕,这是闯进了小姐的房间了,裴谨这么想的。流离看裴谨窘迫地说不出话然后转身欲逃,连忙起身劝阻:“陛下,请慢!”

声音才刚刚听过不久,裴谨果然停下来了。他再转身,仔细看了看那张艶丽的脸:“你是,方才的少爷?”他试探性问道。

流离婉婉一笑:“正是,陛下。”


“公子的妆扮……”

“陛下觉得好看吗?”流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想必与二姐姐上年出嫁时的华丽凤袍有得一比。

裴谨不语。

流离抬头,走向他,优雅跪拜:“流离叩见皇上。”他的举动幷不僵硬,和裴谨后宫的妃嫔别无两样。他有一双勾人的凤眼,他看一眼裴谨,裴谨会莫名心跳加快。和当时与品妃共结连理时的感觉一模一样,让他纠结不安。

更何况,这张脸的真身却是方才与自己大动干戈的男子,这感觉是说不出的鲜奇。

流离保持跪拜的姿势。裴谨晃神过后才记起让他平身,然后干咳了两声以作掩饰。

“谢皇上!”流离忽然优雅窈淑瞬间童真活泼。


桌子上放了一小壶酒,流离请裴谨坐下,然后斟了一杯香酒送到裴谨嘴边,凤眼笑着请他喝下。

裴谨不自在地皱眉。他抬手轻推开举杯的手,笑容不失,语气却谨直正式:“公子有事不妨直说,朕听。”

对方顿了顿,看人的眼瞳不太清晰。嘴上的笑有一瞬僵硬,但而后想了想,他还是放下了酒杯。

“陛下,流离确有一事恳求。”

“流离,希望入宫为奴。”


“公子是希望入宫为奴?”

“是的,陛下。”

裴谨左看右看,又想了想,不禁感叹,这好好的一人,却要入宫成为受人差遣的奴才,这未免有点失才。虽不知他学识深浅,但若是花心思培养教导,要成才也未必是难事。

流离的手已经游离到了裴谨身前,再慢慢移去胸口。但听那声音说:“流离更希望的,是能侍奉陛下。流离不知陛下认为如何?”

裴谨未想过圈养娈宠于后宫中,他自然没想到流离是有这个意思。他凝睛这艶得惊心的脸,看自己的眼神被妆泥熏得迷离,好像,会随时掉出眼泪。裴谨喉咙一阵干涩。


他忽然起身。

身边空了,流离呆滞了一瞬。裴谨的目光被烛火映得模糊,如海面荡开的细小波纹。他呈出了不悦神态,但又忽然擒笑:“公子想是倦了,不如今晚就到此为止,朕也要准备回去……”

“不,流离从未如此清醒。”蓦然打断了裴谨的话,流离也起了身。看着裴谨,浓艶的眼闪出倔气,还有愤愤的不甘。

“陛下,流离想要侍候您,若是陛下仍觉得流离有不足之处,请向流离提出,流离必定做得让陛下满意。”他还想过,若是因为这张脸不够艶丽,他会为此易容也是义不容辞的事。不管裴谨提出什么要求,他一定能做到。为了这件事,他做得比别人多,所以若能如愿,他也能比别人做得更下贱无耻。

裴谨在犹豫,流离看出来了。

身后是桌子,流离一拨台面,东西哐啷落地。不给裴谨时间,他一把搂上了裴谨的脖颈,迫他弯下身躯,把自己压上桌台。

裴谨在急忙中用手肘撑在了台面,突然的撞击让他稍稍疼痛了一下。他定下神来时,就只见到流离浓妆艶抹的脸近在自己眼前。

气氛是说不出的诡异暧昧。


他不悦了。但流离不让他起身,光滑嫩白的双腿已经蛇一般缠上了他的腰间。

“陛下先试试如何?流离愿尽心侍候。”恳求的话从涂了红胭的唇上说出,那是一种魅惑。裴谨目露锐光,眯起,浓艶的脸收在眼底,不让它流出。

流离在恳求,裴谨的迟迟未动让他焦急欲哭。

两人的鼻息只有分寸之差,裴谨硬朗的面容终于染上了情动神色。他闻到对方身上的熏香,殊不知此时的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浓郁欲望的味道也让对方意乱情迷。

流离微微动了动唇,吐出气息。他的手移去了裴谨身下,摸索着解开繁琐的衣带,裴谨的外袍和中衣敞了开来。

裴谨闪出的锐光骤然凶狠,伸手扼住流离公子下巴,声音沉重,沙哑:“你好大的胆子啊,嗯?”

“流离若是由陛下亲自赐死,那也是一种荣幸。”

他是冒着必死的决心的,裴谨忽然来了兴致,会让他如此执着宁可赴死的理由,会是什么呢。

“好啊,很好。”裴谨认可地点头,身体往下欺压一些,好让流离能够更多地够得着他的身体。流离忽然摸到硕大的炙热,手不由得一僵。

“不敢了?”裴谨看到了流离公子眼中的阙怯戏谑一笑。说着身体往上顶了顶,刚好碰到身下的流离的腿根肌肤。

流离狠狠一颤。

裴谨再不犹豫,手一扯流离衣裳的丝带,一具洁白无瑕的身体呈在眼前。他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一双明目已然迷离。双臂一抬那双细长双腿,极致分开。

触到那紧密的身穴,再一瞬,分身全然刺入紧致的蜜齤穴。

“啊!”流离因剧痛紧抱着男人的身体,指甲狠狠刮扯着紧抱的后背的衣布,裴谨不予理会。渐渐的,流离疼痛中升起了隐隐的快齤感,终于落下眼泪,但嘴唇仍在倔强奉念:“请……陛下,尽情享用流离。”


流离,希望我同名字那样,流离在外。

那么最后的最后,是留还是离。


外堂喧声不断,屋内春色满园。

纵欲过后,裴谨起身,将流离抱去了床上。看他累得睁不开眼了,裴谨取笑道:“亲身经历过的感觉如何?”

流离公子情/欲艶色尚未退去,满脸潮红,他努力睁开了眼,朝裴谨硬扯起嘴角送笑:“陛下英伟,流离自然要努力承受。”忽然眼睛咕噜一转:“陛下满足了?”

裴谨扬起下颌,向下俯视:“朕是惜你子身。”

流离多谢裴谨的细心,留意到了他承欢时身体被开苞的痛楚。

“谢主隆恩。”他眼睛笑得合起。


裴谨拿过单衣随意披上,去开了一扇窗户,让夜风徐徐吹进屋里。他感到燥热。

可以看到远处的外堂灯火通明,喧闹声隐越起伏,但没有人在这屋子附近出入。这个房间与世隔了绝一般。

裴谨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说罢,那些朕未听到的话。”


身后没有动静,等了一会儿,却只听到零碎的摩擦声,裴谨还是回了头:“朕让你说话。”

却只见流离已起身,取过衣裳披上,而让裴谨等得不耐回头看自己时,他表情好笑地呆滞了。

一双流完眼泪的眼红肿不堪。

“流离,想为陛下笛奏一曲,陛下愿听?”

裴谨压住急躁,转头继续对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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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 18:05:55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不求共枕,但求连理



清风吹过了屋前的柳枝,笛声清幽,流水沁心。裴谨的思绪不时去到了吵杂的宴会上,但乐声像针扎一样,硬是让他回过神来细听。不知为何,裴谨有了想要逗留的心思。笛声中听不出儿女情长,却能瞭想到山河豪壮。

清曲飘忽,逐渐无声。裴谨好一会儿才知道已曲终。意犹未尽地,他回头想让流离再奏一曲。可是,当回过头后,见到流离怔怔望他的那刻,他语塞了。

流离不想扰乱他的思绪,才忍住不出声音。


“流离无话可说,陛下多心了。”流离扶着床架下了床,带着身体上的酸痛姗步去到裴谨身后。

为他多批了一件外衣,幷系好腰带。裴谨意味深长地凝视他双眼,被他避开了。

“你在赶朕离开?”声音低寒,带着微怒。流离惊讶于裴谨说出这样的话:“陛下,琉璃岂敢有此想法,陛下乃国君,理当龙体为重。”他说得头头是道,不无道理,裴谨终于忍无可忍,抓起他细骨的手,看着他,一字一顿说:“你们佟家,不成功不成。”

流离低头:“陛下请息怒。”

“你们竟敢,戏朕于股掌之间。”

他放开了那只手,拂袖继续望向窗外。

“朕问,你答,若敢口出谎言,朕立即治你们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流离跪下了,单薄的身体轻轻颤抖。

“你们早就想着请朕上府?”

“……是,陛下。”

“此事也是佟老爷可以安排?”

“……是,陛下。”

裴谨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他没发觉自己发话的声音已经严肃到一个地步,让人以为,说错一字逆他意,便命丧黄泉。

“刚才你的话也是背得熟透才对朕说的?”

“……”只是犹豫了片刻,裴谨赫然大怒:“说!”

“并非如此,陛下……”流离因愧疚半身伏地。他承认,为了见到裴谨他准备了很多功夫,但他说那些话时,幷无半分虚假。那是为了争取机会进到宫中而编述的花言丽语,倚靠裴谨进入宫中并成为后宫娈宠,是他唯一的出路。但他能发誓他是真心。

“流离敬爱陛下。倘若流离有冒犯之处,请陛下赐罪。”被天子处死,比落到倡馆要荣幸得多。至少世人知道他的死讯,知道他叫流离。

“很好,非常好,好极了!”裴谨嗤笑着点头,连续说了三个好,好得他心服口服。

“三日后,佟流离接旨,宣入宫中,永世不得出城。你可听明白了?”

他高高俯视身前颤抖得厉害的身体,眼中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似乎感受到那双眼中的寒淡,流离头都不敢抬,不愿抬。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三天后,圣旨到,佟流离接旨。

当选侍宠宣入宫中,承皇上旨意,更名琉离,赐阁一座,美名琉离阁,即日起程,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领在手里,灿金色,刺得眼睛生疼。

流离只带了枕边跟身的轻笛,随宣旨队伍出了府,入了城,进了宫。他出府时,身后一片哗然喧闹,听似恭贺他终于如愿入宫。他掠过那些嘴脸,只定睛一角的玉兰,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清丽面容,在流离越来越远的目光隐去了轮廓。

那一别,竟是永远了。


如今他站在属自己的那座宫殿,“琉离阁”几字嵌入瓦里,熠熠生辉。这将是伴他终身的屋子,他要开始熟悉它被枝叶掩得幽深的屋瓦,院里外的丛林,已经清净得虚无的外厅。他仍旧记得裴谨那晚对他说的话:“朕见你好看,赐你琉离之名如何?”

一名宫婢候在门前,向他行礼。他笑笑,进了屋。


琉离,再好看,也会离。


一只晚鸦略过屋瓦,停在上面。

笛声停了,四处又是一片寂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冬日里连夕阳都消逝得快。这个琉离阁顿时活像深山牢狱。

门里面终于无了声息。琉离抬头看了看天,眼神暗淡无光。顿觉晚风萧瑟清冷,他只穿了两件外衣,若不是那日他路过锦鲤池出去看了一眼,他都不知道冰雪已经开始消融了。

过往一些时候,裴谨总会命人送来暖裘于他,别让他冷着了。但他自觉常足不出户,那些高贵的东西他用不着,就整好,放在了箱子里。想到这时,琉离公子把手中的轻笛收好,便转身进屋。


屋里有先前生好的暖炉,放在桌子上,他坐过去,把手放近去安静烘烤着。

感觉口渴了,要起身斟茶,却一回头,他被眼前的人吓着。

“陛下……”他差点一个踉跄倒向身后,而火炉就近在他手边咫尺之处。

裴谨只是定定看着他,无波澜的眼神把他看得心慌。他立即迎驾:“参见陛下。”

“奴才呢?”

琉离支支吾吾,道出,奴才他撤走了。

不愿留下的日日见到只会碍眼。

“朕只是一段时日没见你了,你变了不少,朕还以为这不是你。”裴谨没让他起身,一立一跪,一君一臣。他看他眼神不变,但语气多少有点轻缓了。他问得琉离一头雾绪,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种说话方式常常逼人于死角,不过他对琉离的回答有了期待的试探。

“琉离……不明白陛下话中之意。”

裴谨一扫屋里摆设,还是一样的景象,连窗台放着的诗书都没被移挪,但又是一尘不染。他暗暗叹气,见着了桌上包好的笛子,他终于开口让他起身。

“现就为朕奏一曲吧。”他拿起笛子,交予琉离。


乐声又起,多了点飘忽。

裴谨一边品茶,一边细耳听着。一杯之后,又自斟了一杯。他也不需琉离停下代他动手,举起杯,热气遮挡了吹笛的琉离的脸。

瘦了。

那日撞见那些场景,见他仍是穿着那间紫气喧嚣的服袍,就知道他是去过请安了——


初时入宫,太多规矩他不懂。不知何时下跪,何时扣头。得罪了贵人,犯了宫条,被人赏过杖刑,从此不敢踏出琉离阁。

裴谨找来了先生嬷嬷教他规矩,他也学了。当时裴谨把这件衣服作为他身份的征物,免他犯上之罪。裴谨当时对他的庇护在众人眼中明显易见,所以就算不敢对他明面斥骂,在背后对他的流言也绝不会少。甚至太后气得不得了,把裴谨找来了训斥,就为了一个男宠!

后宫妃嫔不说,连最低下的婢女都给他冷眼,而皇后是一次次让他羞辱至尽。

“就区区一个下贱的男宠!”那天皇后把茶泼到他身上时,嘴里怨怨道了这句话。


他瘦了,独自一人的身体在风中萧条。可笑的是,他是裴谨第一纳入的男宠,不得势的人当他太佛供着,生怕不能从他身上捞到一些近到裴谨身边的机会,但他除了一笑置之,他不想费神多事,实际上他也没有这个能力。

就因他是区区一个男宠。


裴谨终于发现,他瘦得连指骨都清晰可见,没有围上绒脖的锁骨在松垮垮的衣领下不时显露,像刺一样撑着皮肤。

一曲又终。

琉离放下轻笛,接过裴谨举着良久已凉透的茶杯,为他换了一杯新的。

裴谨怔怔看着琉离朝他微笑,一如子夜那个天真的笑,毫不虚伪,更不是献媚。若是裴谨再仔细想想,他的琉离每每为他献曲,不就是如此就足够了么?

裴谨觉得累了,朝庭,苍生,迢迢山河,无一样不令他忧。


“你认为朕是过分了?”

琉离忙回:“琉离不敢。”想也不想的回答。

水波荡开在裴谨眼里,能映出琉离公子清瘦的面容。

“朕说你变了。”他端详他的样子。

沉默即是默认,裴谨了解琉离。

“朕确实过分了,你别上心。”裴谨嗤笑一声,竟抬手捏捏他的脸。

琉离懵了。悠悠无光的眸朝他眨了眨。

“朕是知道你的心思的,由莲是个聪明孩子,他会知道你是为他好的。朕找个时候让你们把话说开,别存芥蒂了。”


气氛又莫名开朗。

琉离读不懂他的陛下的心思。裴谨又说:“今晚与朕一齐去品妃那里一同用膳吧,品妃说久未见你,想听你品笛,可好?”

“谢陛下蒙恩。”琉离领会。对品妃,他是谢了。

之后裴谨乐呵呵地告诉他品妃肚里的皇儿已经会打架了,闹得品妃常常睡不好觉。琉离认真听着,认真看着。每次这个时候,裴谨不是个万人之上的皇帝,他仅仅是个父亲。

很多感受无法开口说出,怕说出来了被认为是疯语。

他恨自己不是个女儿身,不奢望同床共枕,只求曾经连理。但从区区一介男宠口中放出,那就是无耻之极的疯语。

他是多么羡慕品妃,羡慕到生恨,恨的是这个生恨的自己。


他跟上裴谨迈开的脚步,手中握着那根笛子。

“陛下。”

“嗯?”

“琉离,不会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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