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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写手团】《白烨》作者:忘却心音【2014年9月29日更新至1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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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30 23:53:01 |显示全部楼层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白河_寒秋 于 2021-7-12 11:04 编辑

【白烨】

  她睁着狭长的金色眼睛,静静地平视前方。这样的眸子并没有让她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反而在寂静中透出一丝丝肃杀的味道。既锋且利,这就是我与她的双目对上时心中生出的第一印象。
  感觉好极了。
  不知有多少人曾有过这样的感觉?第一眼看到就怦然心动,第一次接触就难以忘怀,第一个微笑就被彻底俘获。
  那是一种宿命感,名为命中注定的感觉。
  我走近她,仿佛捧起瓷器一般挽起她的手。过于美丽的表象会令人迷失其中,也会令我份外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美妙接触。此时此刻,她的纤纤五指在我眼中,是艺术的化身。
  而她的存在,就是艺术本身。
  拆分成多段薄片的雪白甲胄看上去轻轻柔柔的,触摸上去更是有种能将人的手指吸进去的柔软触感。那种白与她的尾巴不太一样,是一种更接近云一样的白色,给人以柔美印象的同时,却又仿佛内蕴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而她的尾巴,则像是雪一样。不,那就是雪,只是与寻常的雪不同,并非那种触之即化的脆弱至极的美丽,而是一种极为坚韧、无法可摧的坚强的美,叫人怦然心动,见之不忘。
  我双手交叠着,将她的手拢入掌心。一种欣悦的,怅惘的,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欢愉的心情,慢慢在心间荡漾开来。仿佛经年的醇酿启封时弥漫在空气中的酒香,一点点羞怯又满怀喜意的情愫,带着醉人的酝香,将我的心浸润得暖意洋洋。
  这将是我未来的归宿,永远永远,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那一刻,我望着名为我的未来,心中生出了这样的明悟。
  “她的名字叫什么?”
  “它还没有名字。型号的话,是天狼星Ⅶ式·改。”
  “我可以给她起个名字吗?”
  “可以,如果这有助于你通过适应性训练的话。”
  “那,从今天起,我们就叫白烨了。”
  白烨。
  白烨……
  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白烨。
  白烨!

  我睁开了眼。
  视野中的世界,是一片熟悉却又陌生的光景。在长期失去光亮的情况下骤然见光,却没有丝毫的不适感,不得不说是尖端科技带来的便利,这也令我得以在第一时间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说熟悉,只不过是因为这是一间房间;说陌生,则是因为我曾见过许许多多的房间,其中不少也有亲身住过,不过如眼前这间的却不曾有过,哪怕连些微相近些的都不曾有过。或者说,全人类也只会在博物馆或相片中才看到过吧。
  木屋。
  通体由木材构成,木质结构房屋中绝大部分的空间都由木制家具占据了。而我,则躺在一张铺着什么柔软东西的木床上。仔细摸索了一下,身下垫着的应当是由晒干的草与鞣制的不知名的皮共同编成的草革席一类的什物,也因此令我在穿透窗框的温暖阳光照射下,感受到了一丝凉意。那窗没有玻璃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支撑住窗体的木制支杆,大抵所谓关上就是直接合拢不留缝隙,而打开就是像现在这样借由外力支撑着吧。
  在看够了室内的光景之后,我尝试着想要坐起。借助支撑在臀侧的左手的帮助,我微侧着身坐了起来。动作没有多少滞碍,抬起右手看了看,依旧是熟悉的自己。
  熟悉到可怕。
  那么,这里是哪里呢?我想要弄清楚这一点,所以我坐在床沿上,轻轻站起身,观察着同样由木制的地面,希望找到更不容易发出声响的立足点。我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以至于连我自己都想要笑话自己。
  但现在可不该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我在心中告诉自己。有的时候,就连我自己都对自己这份缺乏危机感的漠然感到无奈,可又有谁能够想到,这样一个神经大条的家伙,却是人类中最擅长危机应对的人呢。
  习惯性地以前掌触地,我用一种介于踮着脚尖与堂堂直立之间的姿态步行,双腿在移动的过程中从不伸直。若是普通人以这样的姿态行走,恐怕会给膝盖带来过多不必要的负担,于我却完全不存在这样的不妥。我就这样走到了那扇打开着的木窗旁边。
  背靠着墙壁轻轻转头,我的脸几乎紧贴着左侧的窗框,眼球转动着贴近眼角,单单用一只眼睛在观察着外面。只一眼,就让我望出了神。
  绿色,入眼是满眼的绿色。沿着棕色线条蔓延舒展开的,是数不尽的绿的集簇。这是我不曾在现实中见过的光景,但却有幸在图册与久远的影像资料中见过。
  树,这是本不该存在于我认识的世界中的,令我感到由衷感动的奇迹。
  此时,房间的另一侧传来嘎吱一声,将我从出神中唤醒。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测试结果出来了。”
  我回头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大褂,手拿手写板的人边说边朝我走来。那褂子随意披在身上,前头的扣子一粒也没系,胸前的口袋里还斜斜插了支钢笔,随着他的步子一晃一晃的,看着着实叫人担心。
  他的表情倒是比他的人要严谨,从神色中根本看不出什么,也不知我等待着的结果究竟是好是坏。接触了两日,我却是知道,这所谓的严谨并非他这个人的个性使然,仅仅只是他的怪癖,若我不亲口问他,他便什么也不打算告诉我,好叫我着急。想必他与我接触的这两日,也份外想看我心急神惶的样子吧。
  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我一边悠悠地开了口:“结果怎么样?”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用这样普通的方式回答,步子稍顿了顿,继而重又朝这边走来,只是步距已不如先前迈得那样大。
  “就初步判断,结果还是很好的。”他这样说道,“初试同调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七点四三,在半人型中已属于极为优异的成绩了。哪怕放在拟人型里,也是中上水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时他并没有告诉我,即便是那些能与拟人型同调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七以上的人,将他们代换到半人型测试中,绝大多数恐怕连中流也无法达到,多半都会被划归于被淘汰者。当然了,即便他那时候告诉了我,到最后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所以说,结果还不坏,是这样的吗?”于是,我便用这样漫不经心的口吻随意回答道,话里也并表达出什么有意义的内容。
  他点了点头——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而后又继续说道:“你的成绩确实出人意料。在与你同期参加测试的这组人当中,你的同步率是最高的一个。不过切勿因此而骄傲自满,在战斗适应性测试当中,你的同步率是同组第三,只比另一个人高上一点——真的只是一点而已。”
  “嗯,我知道了。”我点点头,算作是给他的回应。
  现在我算是知道了,他先前那么大方地夸奖我的理由是什么,原来还在这儿等着我呢。
  “你大可以放心,以你的成绩来说,我们是不会放弃你这样优秀的人才的。实战能力可以培养,战斗意识可以加强,程序本身也可以弥补你的不足之处,毕竟科技是以人为本的嘛。只有同步率本身是无可取代的,即使着力培养也很难提高。就这一点来看,你确实是无可取代的,所以哪怕你在这一次甄选中落选了,也有很大可能可以获得另一个备选项。”他摊开两手——其中右手还拿着那块写字板——一边空挥着作出种种辅助表达的动作,一边冲我滔滔不绝道。
  “好的,好的,我明白的。”
  我明白,我十万个明白,他早就知道我志在必得的目标是什么。如果被选中的机体不是那一个,对我来说一切就都没有意义,所以他的滔滔不绝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满怀恶意的嘲弄。
  我倒是不介意他的话意,只是听了这么多,耳根子也有些乏了,于是我便摆了摆手,算作是打过了招呼,也不等他有所回应,便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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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2 00:46:01 |显示全部楼层
  “啊,您已经醒了?”
  我转头望向被打开的木门,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生着奇特双耳的少女。她手中捧着一个花瓶,瓶中插着几朵白色的小花,从外观上来看,那花瓶应是陶制的,花却是我从未见过的种类。事实上,若不是因为我着实未曾见过多少花朵,我也无法这么肯定地断言不知其类。
  经过极短时间的归纳与分析,我了解到她所说的话语是与我所用语言的语法基本相同,只在细部口音上略有差异的语言,也不知这种差异仅仅只是地区上的不同,还是源自于基本构架的区别。
  见我并没有答话,她有些羞怯地低了低头,似乎是想把头埋进臂弯里,但却因为手中捧着的花瓶而找不到归处。不过片刻之后,她似乎发现花瓶也是个不错的遮挡物,结果便成了我与一双透过花茎忽闪着的眼睛对望的情景。
  “啊……您应该饿了吧?我就这给您准备食物去。”
  似乎是发觉了自己的举动对于缓解心中的尴尬羞怯完全无济于事,少女又尝试着放下花瓶,用尽量平缓的语调转移了话题,只是她那对明显抖动频率加快的毛茸茸的耳朵,透露出了她的真实心境。
  见她这般局促不安,我便从善如流地转过头去,继续望着窗外的风景。轻轻吸了口气,虽然嗅不出味道,但仍感觉窗外仿佛有股清新的气息铺面而来。
  “如果是食物的话,没有必要特意为我准备。倒是茶,如果有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在吐出一口清凉的空气后,我转过身,背对着窗框,双手撑在窗沿上,对她说道。
  “啊,有的有的,请您稍等一下。”
  说着,那孩子就小步跑到床边,将她捧着的花瓶放在床头的小柜上。当她跑过去时,能看到有一条半棕半白富有光泽的尾巴连接着尾椎骨的位置,随着跑动的动作在身后一甩一甩的。放下花瓶后,她冲我笑了笑,又小步跑出了门。走之前,还不忘将门轻轻掩上。
  望着她阖上的木门,我的嘴角带上了一小点弧度,只是一点点而已。
  醒来的感觉,似乎也不坏,呼吸着不一样的空气,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开怀的味道了了。

  告别了那位我老记不住名字的博士先生,我踱着步子转回到自己的住处。
  说是住处,对我来说,那只是一间比起家这样奢侈的字眼,更形同旅舍的房间,仅仅只是一间房间而已。即便如此,那也是一间……很难用语言去描述的房间。该说新奇吗,还是满意呢?也许只是因为我以前不曾住过这样“生动”的房间而已。
  摘下上衣口袋前别着的个人ID,先在门口的感应器上照了一下,继而脸孔凑近了一旁的瞳孔检测仪。在通过了虹膜与指纹的双重认证之后,门就顺利为我这个不知是临时还是长期的主人打开了。
  要我说的话,开个门还真是麻烦死了麻烦。
  也许是太过适应白烨的关系,我在看到带锁的东西时,第一个念头并不是如何获取打开的钥匙,而是直接暴力破坏。这样可不妙,毕竟这个基地里的所有东西看起来都很精贵,万一甄选成功通过了,却因为太过高兴而碰坏了什么精密仪器,那可真叫乐极生悲了。
  一边腹诽着腹诽着,我一边一个背身小跳躺到了床上。床垫的弹力将我轻轻托起,继而又像掉进棉花糖里一样柔软地接住了我,这大概是我在这个新居室里最喜欢的一点吧。
  将双手交叠着垫在脑后,右脚也轻轻搁在了左脚脚踝上面,我望着天花板,仿佛若有所思地静静发呆。
  天花板现在显示的是什么样的画面呢?应该是基地外乌云满天的样子吧,看那一团团黑漆漆的云团,好像从黑漆漆的肺里吐出来的烟圈一样,真是和云的格调一点也不合拍呢。侧转身,微微蜷起身子,能看到右边的墙上画着从未在现实里见过的东西。那是一小片树林,虽然颜色稍稍有些过于艳丽了,不过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在树与树之间,我还看到了一头鹿。那应该是一头雄鹿吧,不仅看起来更为健壮,头上也顶着一副漂亮的大角,给人的感觉真是颇为豪迈。此时此刻,它没有如我平日里见到的那样低头啃食草叶。仿佛能够预见到即将来临的暴雨,它在静默中昂首望天,紧盯着那一团团化不开的浓墨也似的云看着,就如我刚才所做的那样。
  微微叹了口气,我恢复了平躺着的姿势。看来今天它也不会看向我这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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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 22:38:26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我的眼睛没办法透过门看到外面,但耳朵的灵敏度可不是说笑的。我能听到她关上门后,背靠在木门上的声音,也能听到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接着,她便离开了。
  透过窗外,我能看到阳光撒在地上的样子,有些耀眼,也有些新鲜。那应当是草地吧,是有绿色的植物生长的,由泥土与岩石构成的地面,而不是冰冷的金属。躺在上面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我如此思量着。
  紧接着,我便看到了她的身影。在这间屋子的下面,依然是小步跑着,绕到了我看不见的视线的死角。那是屋子的正下方吧,若我探出头去,理应可以看得到她,但因为不知名的缘由,我并不打算这么做。
  不过片刻功夫,又见她从屋子地下小步跑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也许是茶具一类的什物?
  她就这样捧着那些东西来到了树旁的一小块空地。出奇的是,那片地面是没有草叶覆盖着的,就连一丁点儿绿色也看不到,和周围可以算是泾渭分明了。她就这样将怀里抱着的东西放下来,而后搭起了一个小小的简易灶台。
  原来如此,若是要用火,树屋里确实不适合煮东西。
  在空地周围就有堆着细枝,想来是作柴禾用的。她从中拿取了不少,全都搭进了那个看起来同样是由陶土制成的小小灶台当中,又从衣服上不知哪儿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纸条。只见她先是将纸条搓成了细绳的样子,左手放到纸绳的中段,右手则捏着尾端,继而轻轻吸了口气,左手快速往左一捋。就看到那张变成绳状的小纸窜出了些许火星,一个呼吸以后开始微微燃烧起来。不知怎么回事,看她的背景好像一下放松了下来,而后便将燃烧着的纸条送进了灶台下面。
  看来,这片空地就是为了防止引燃其他什么东西而清理出来的。
  我看得津津有味,不仅仅是因为才刚醒来的缘故。用纸张点火,引燃木材一类的事情,甚至这样简单原始的灶台,都是能抓住我眼球的新奇事物,我甚至能饶有兴趣地紧盯着灶台上水壶中冉冉升起的蒸汽望到出神。
  在她蹲在小小灶台前等待水烧开的时候,我听到远处有着什么声音传来,有点像是先前她跑过草地时脚步压住草叶的声响。不过多时,谜题便解开了。那是两个小小的身影,同样有着与她相似的奇异耳朵与兽尾,只是在颜色与纹路上有着细微的差别,看年纪大概还是孩子吧。他们的怀里都抱着一摞细树枝,想来是为灶台搬来了新的柴禾。
  只见他们熟门熟路地将树枝垒在空地上,刚好是从中心易于拿取却也不会过于接近的距离。树枝被堆成了小小的三角形,因为形状各自不一,在堆叠的时候彼此之间留有很大的空隙,现在反倒成了阻碍彼此滚落坡面的有利因素了。在堆好柴禾以后,两个孩子各自与女子打了声招呼,能听到他们对她的称呼似乎是“先生”,只是这个词令我感到有些迷惑——难道说即便语言相近,但女士与先生两词的用法与我所知道的并不相同?
  伴随着这样那样的想法,茶水似乎已经煮开了。

  “离你的甄选实战初试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朦胧间,我听到有人的声音传入中。眼前的半透明遮罩徐徐打开,我眯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了房内稍嫌过亮的灯光。
  “啊,是你。”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记不得名字博士先生又来看我了。大抵是拿捏住了我结束这一阶段训练的时机,才在我开始下一场训练的时候把我唤醒的。
  “你已经连续躺在密封仪里超过三个礼拜了。”他拍了拍身旁的这个铁盒子,力道虽然不大,但正躺在里面的我却也能感觉到力的波动——密封液会晃啊。“这样真的不要紧吗?虽说营养上面供给得上,也没有性命之虞,可完全不出来也说不过去吧。说不定肌肉会萎缩的哦。”
  “放心吧,反正这具躯壳很快就用不上了。意识移植以后会被冰封处置吧。”
  他看着我,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他的手指仿佛齿间间距过大的梳子,那一头对男性来说有些过长的头发一小撮、一小撮的从指缝间横生出来,像极了墙角边乱生的杂草。
  你该理发了——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我却懒于开口提醒他。
  “你还真是自信。虽然站在我的角度不该这么说,不过多少也该考虑一下,万一甄选失败,你落选以后该怎么办吧?”
  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我斜着眼角瞥了他一眼。
  “您真会说笑。既然我没有违约,同调率的测试成绩也还算优秀,贵方就没理由放弃我这个大有可为的棋子,我说的有错吗?”
  虽然口头上这样应了他,但心底里其实更希望他能快些离开。只是按照合约规定,我是没有权力拒绝临时监护人的查探的。该说很不幸吗,他就是我的那位临时监护人。
  “你这样想也没错。既然你这么努力,我也不好再打搅你了。继续加油吧。”
  说罢,他对我打了个响指,还配合着手指的动作闭上了一只眼睛。而后,他便转身走出了模拟训练室。
  我无言地望着他的背影,目送着他离去,感到有些有气无力。
  ……喂,至少该帮我把盖子合上吧。
  虽然这样想着,可我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也不知这是他的无心之过,还是拿捏准了我不会开口提醒他,所作的又一次恶作剧。
  有些僵硬地抬起手臂,掌心离开了微温的密封液,我从里侧按了合上遮盖的按钮,闭上眼睛重新进入了浅眠。
  三周以来,第四千二百七十七次模拟训练,开始。
  脱离了肉体桎梏的思维,很快,很快。

  因我的小小任性而去泡茶的少女回来了。
  她带来的茶具与我记忆中熟悉的那种似乎稍有不同。那是种与其称作茶杯,不如说是茶筒的小东西。同样也是由陶土烤制而成的,外面做成了筒状,顶端外沿多出两个小圆孔,中间串着绳子,绳子则系在她的腰间。总体而言,与圆形杯子的差别倒也不大,只是内里嵌入了一个小小的木盖,想来是为了便于携带,怕在攀爬、活动时将茶水洒出来的关系吧。似他们这样居住在树屋之上,使用这样的日常用具倒也合乎情理。
  盛水的茶壶被兜进了一个用干草编织成的草篓里,四角用捻成长绳的干草编出了两条两两对称的提绳。上来时看她背在肩上,此时已放到了地上,看来茶壶加上水的重量对她来说很是有些负担。
  放下茶壶以后,她先对我抱歉地笑了笑,说了声“让您久等了”,便将系在腰间的茶筒解下来。那绳结在我看来颇有几分复杂,在她手指的轻巧灵活跃动下,却是如汤沃雪般手到擒来。看她做事时专注致一的样子,倒是令我对她笨拙的第一印象大为改观。
  解下茶筒后,她先将其置于地上,而后侧转身提起兜在草篓里的茶壶,将盖子打开,往里面加了三五颗青绿色的圆形小果,任滚滚的蒸汽抚过她的脸庞。紧接着,她又捧起茶筒,在筒口里一按一提,将那小木盖打开,从绑在身侧的小兜里取出了些许晒干的小花,看形状、颜色与她先前送上来的那种花朵颇为相似,也不知是否就是同一种花。
  待她将茶泡开,双手捧着陶制茶筒准备递给我时,与我毫无顾忌的眼神对到了一起,脸孔一下子变得通红,好像全身大半的血液统统汇集到了面上,就连捧着茶筒的手都开始打起颤来。我刚要开口,却见她闭起眼睛,双臂直挺挺地往前一送,看样子像出拳多过递送茶具,若非她在泡完茶后顺手将木盖盖上,只怕洒出的滚茶已经将她烫到了。
  我有些好笑地接过茶筒,打开盖子拂开蒸腾的热气,继而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嗅觉在分析成分、追根溯源方面要远远强过分辨味道的好恶,却也能从蒸腾的热气中分辨出一丝属于花茶的独特香气。那是一种淡淡的清香,发散出来的香味是那种没有扭捏,大方直接的美丽,与我曾有幸尝过的叶茶截然不同。花茶的香,是仿佛用双手拢起清泉,泉水叮咚打在指尖的感觉,轻快、明亮,让人不由自主的便会心情欢悦起来。叶茶的香更沉,更深,也更难以捉摸,就好像听到一首似曾相识的妙曲,留在脑海中的音符仍会时不时奏响动听的旋律,口里也会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来,细想时却连一丝一忽的曲调也捕捉不到了。
  回味完茶韵,我忽而回过神来,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你只带了一份茶具上来——没打算和我一起喝吗?”我有些奇怪地问道。
  须知,虽然在我的记忆里,品茶已属于常人无法想象,极为奢侈的享受,但在旁人居所里,主人家在待客时哪怕用的是旁的饮品,也多会为客人与自己都上一份茶具才是。
  只见她侧坐着,双膝并拢交叠在身体右侧,初听到我的问话时,显得有些惊讶而不知所措,但紧接着便恭敬地低下了头,开口说道:“婢下怎敢与始祖神大人同饮?”
  ……于是乎,我差一点将滚热的茶水连带蒸汽一并喷出。
  始、始祖神大人?婢下?

  在最后的模拟实战甄选开始以前,所有的参选者与我们共同的临时监护人聚到了一起。按照那位不知名姓的博士的说法,在“残酷的、不留情面的相互搏杀、优胜劣汰的生存试炼”开始以前,相互了解有助于增进彼此之间的了解,令比赛变得更为残酷与富有观赏度。当然,对于原本就冷血无情的人,也可以籍此机会刺探出不少关于对方的情报——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正以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
  真是恶趣味的家伙。
  虽然心底里怨声载道,但我却并没有把这样那样的想法显露在表情上。
  与我同样身为终试参加者的一共有三人,两男一女。最引人注目的,是三人中的那个女孩子。那是个坐在轮椅上,和身旁的两个同伴谈笑着的女孩子。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看起来很温和的样子。
  见她看向我而不再说话,在她身旁的另两名参选者也一齐看向了我。其中一个是个理着寸头的青年男子,他颇有古风地冲我抱了抱拳,也不知是真有这样的规矩,还是纯粹只是模仿与喜好。另一个人则是中年的男性,他见我同样望过来,便点了点头,也不再言语。
  “好了,这下所有人都到齐了。”站在那位残疾少女轮椅背后的监护人博士看到我如期而至,似乎十分高兴的样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一号了。她的性格稍微有些孤僻,所以之前的聚会一直都没有来参加过,不过没关系,经过我这一个月以来的努力,已经大为改观了。你们来相互认识一下吧。”
  知道我性格孤僻就不要老是来骚扰我,还有,请不要利用监护人的特权来逼迫我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活动。
  “今天是第一次看到你呢,很高兴能认识你。我的选位是四号,如果你能叫我丽娅,我会很开心的。”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先开口了。她的双手交叠在腿上,看起来稍微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样子。
  我看着她的眼睛,从善如流地回应她的期待:“丽娅。”
  紧接着,那个抱拳的青年便急冲冲地开口道:“你就是那个一号?虽然我在同调率测试中输给你了,只拿了第三,不过实战我可绝对不会输。说到底,拳斗还是要看真刀真枪的本事,其他东西都做不得数。”
  真是个简单到直白的人。要不要就这样冲他大吼一声“我也有拼命训练绝对绝对会把你压下去打到你心服口服呀”来吓他一跳呢?
  还是算了吧。
  “二号。”一个稍显低沉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那个中年男子只是这样淡淡地报出了他的选位,便再没有下文了。
  我看了他一眼,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以动作回应。
  在我们之间的空气慢慢变冷的时候,那位不知气氛为何物的博士先生高兴地拍起了手。啪,啪,啪,一下一下,好像拍打在鼓点上。
  “非常好,看起来你们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那么接下来,就到了相互增进了解的环节了。二号、三号、四号,你们之间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了,但和一号见面还是第一次。怎么样,就从为什么会来参加这次天狼星Ⅶ式·改的甄选说起吧?”鼓完了掌,他便这样说道。
  “我先来吧。”寸头青年抢先说道,“我很喜欢自由搏击,现在没有机会参加真人搏击比赛了,所以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在这儿找到感觉。之所以会选择这台机体……拟人型还是半人型之类的,我倒是没考虑过,只是这一场是最近的,所以就签约了。没想到居然是女性用的机体。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在同调率测试中才屈居第三。”
  “我的话,因为我是个渐冻人。虽然现在说话暂时还没什么问题,胳膊也还抬得起来,但重一点的东西已经拿不动了,双脚也已经没办法站起来了。照这个样子下去,大概,一辈子也没办法用自己的双腿站起来了吧。所以我想来这儿,找到能让自己再站起来的办法。就是这样子的吧。”那个叫做丽娅的女孩语调柔柔弱弱的,说话的时候,放在腿上的双手一只拢起了另一只的手指。
  “我来参加的理由很简单。我家里需要用钱,听说这个来钱快,风险也不大,所以想来赚点钱,贴补贴补家用。”最后,那位中年男性开口说道。
  这位大叔倒是直白得很啊。
  “现在轮到你了。大家都作了自我介绍了,你可别再扭扭捏捏的了。”监护人博士笑着,转头对我说道。
  瞧他那奸计得逞的样儿,怎么看都像是在贼笑。
  “一号,来自对光面半月区。我一直有一个梦想,想要把自己带回去。现在我来了,不为财帛,不为长生,也不为对胜利的渴求或是自证,我只想与自己合而为一,重新变为完整的自己。所以我来了,来到这里,来打败你们,赢回自己。”
  我用面对着我的那些人,乃至那位监护人都未曾得见的开朗笑容,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来接我回家。
  是的,我来接白烨,回家。
  如此而已。

  字数统计:4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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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28 23:58:51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忘却心音 于 2014-3-1 12:34 编辑

  “你在说什么?”
  不知是我话语中的疑义,还是锁起的眉头所致,面前的人突然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非常、非常抱歉!始祖神大人……”
  只见她突然蹲下身子,左脚在后右脚在前,有些类似单膝下跪,又有些像是古老的屈膝礼。在下蹲的同时,她的左手手指拢起贴在胸前,右手则在额前的空气中划了一道既像字母G,又与反向的问号有些相近的弧形。在做完了这个动作以后,她也刚好完成了下蹲的姿势,顺势便将右手也拢成了虚握状,同样贴近胸口,叠在左手之上。
  联系她先前对我有些莫名其妙的称谓,我想那大概是她所知的什么祈神的礼节吧。
  看她的样子,虽然是真心在向我道歉,但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吧。不,倒不如说这样的“不自知”,在她眼里才是最大的过错。
  “先起来。你能告诉我,什么是始祖神吗?”在把她扶起来以后,我这样开口问道。
  虽然以前见过不少狂热甚至失去理智的支持者,不过面对有人郑重其事地对自己行礼还是第一次,不管怎么说都觉得有些奇怪。
  “始祖神,是我们半月民的祖先,也是我们的半月神。”
  “那又为什么认定我是你们的始祖神?”
  “半月民诸族,就是您以自己的形象创造出来的。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是您,是因为象征无瑕的白色尾毛,与代表神圣的金色瞳孔,是您所独有的。我族历史上都不曾有过哪怕一个相近之人。”
  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表情,与她眸子里闪烁着的不知是狂热还是偏执的光,我有些苦恼地捋了捋头发。
  我确实有着一色纯白的尾毛,与瞳色为金的眸子,而且据我所知,不仅在我之前没有谁与我相同,在我之后的人也不会再拥有相同的构造。但此身毕竟是源于人造,之后是否会有破例,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所发生过的事,自然是不得而知的。所以我也没那份自信冒认她所说的神灵。最起码我自己便不知晓,自己哪里有这份能耐,能够如神话传说般创族立宗。
  只是,我突然间想到一种可能,叫我不知不觉眯起了眼睛。
  该不会,曾有人将我从那里起出来,作为实验的蓝本研发新生灵吧?
  这样一想,倒也不无可能,不然我是如何来到这里,又是如何被他们发现的呢?
  想到这儿,我感到有些头疼。毕竟这等计量非我所长,想的越多越是感到有些烦闷,兼之信息不足,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晓,无论何事都还是小心求证为妙。
  “不管了。你先陪我喝茶。”
  “可是……”
  “啰嗦。”
  “是,那请您先稍坐片刻,婢下去取备用的茶具……”
  “不用。”
  不知为何,此时我却是来了兴致。虽然知晓自己既然能够苏醒,许多关节必然没有大碍,但却仍想亲自尝试一番。也许是虚荣心,也许是未泯的童心,也许只是好久不曾起过的玩兴,总之,我极想做些会令眼前的人感到惊讶的事情。
  双手探至脑后,双手垫在发下,我手指交错着将头发撩了起来,将后颈的肌肤暴露在了空气中。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我想那道通路的出入口仍然印在我的颈项上,而我体内寄宿着的精灵们,也早已在我的指派下忙碌工作了起来。倒是我面前这位还不知道名姓的少女有些困惑地望着我,不知我突然撩起头发是意欲何为。
  “对了,从醒来到现在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柯莉。”
  “嗯,我的名字是白情。”
  我发现她呆了一下。该不会以为神灵是没有名姓的吧?嗯,她心目中的神灵……
  “白……情,吗?”
  “对,白情。”

  我们聚会的地方,是个不算小的厅堂。光洁的弧形顶面是透明的,透过它能看到头顶的星空。若是对光面,想必入眼的便是无尽的行星,与那颗仿佛永远不会燃尽的炽热恒星了吧。而在这背光面,我所能看到、想到的,也只有眼前的这颗广阔无边的白色行星,仿佛由冰凝结而成的纯白之星。
  “姐姐,你说你是来自对光面的?”
  是丽娅。在自我介绍结束以后,见我一语不发,其它两个人便自顾自取了食物聊起天来,只有那个坐着轮椅的小女孩一下一下转着手轮圈靠了过来。
  “嗯。”
  “那为什么姐姐会来参加背光面的甄选呢?如果选择对光面的话,离家比较近,回家也会比较方便的吧?”
  “不,”我稍想了一下,回答道,“对我来说,没有区别。甄选结束以后,签约者必须住在公司指定的地方。”
  “好像是这样唉。不过,就算以后都要住在这里了,偶尔也可以回家去看看的吧?”
  听到她的问话,我却无法作答。
  (其实,只有在这里,才离我的家更近。至少,我还能看得见它,不像住在半月区时那样,抬头也不知该望向哪里。)
  “姐姐?”
  “嗯。”听到丽娅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
  总在不知不觉间晃神,对于一个将来的拳斗手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同样的,我大抵实在不是个好的闲聊对象。他人在彼此交流时,无论保留了多少,总还会留几分颜色在面孔上。我却连一点样子都不愿作出来,十足十的自我主义。不管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单单看这一张冷脸,想必他人都能轻易明白我的态度了——然而,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意愿。
  平等的交往建立在心灵的平等上面,若心灵之间无法构建出一道平等的桥,那两边就没有真正相互理解的可能。
  在我们之间,横着一道渊。它太深太深,将我与他们远远隔开,不给我们一点机会彼此了解。
  “姐姐在想什么?”又是丽娅。也许是因为我站着而她却坐在轮椅上的缘故,说话的时候,她的身子正往前探着,头微微上抬,仿佛林间的小鹿一样望着我,眼神中闪着的是相同的光。
  我过转头去,目光随意摆向了不远处交谈的人,说道:“在想些无关紧要的事。”
  这样的回答实在像极了敷衍,可她却认真地“嗯”了一声,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否真的明白了什么。
  “我家其实就在这附近。虽然大家总说,背光面不及对光面好,每天每天吹来的都是冻风,不像对光面的暖风,让人觉得暖乎乎的,舒服极了。可我还是比较喜欢背光面。过去来这里是因为爸爸在这儿工作,所以我们的家也搬到了这里。哪怕这里再冷,有家里人在,就不会感觉太难受了。而且呢,这边的房子比以前住的地方要大好多好多,每个人都可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所以我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背光面多一些的。”
  这我是知道的。对光面面积与背光面相差仿佛,但人口密度却大得多,主要是因为背光面多的是一些工业与科研基地,民居却比对光面少了许多。人口密度相对较高的对光面,因此出现了十分节省用地却面积狭小的『胶囊间』。如同字面意思,与其说是楼房,不如说更像是一个个大号的胶囊。里面通常配有八个居位,以中间的柱形房间为主体,斜依着往八个方向散开。这样的设计能最大化可居住面积的利用率,对住在里面的人来说却不是这么惬意的事儿了。
  丽娅的父亲能因工作之故搬到背光面来,想来也是一件好事。
  听着她明快的话语,想起初来时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聊天的样子。我想,虽然少了些共通的话题,自己多少也能理解一些别人的感受了。
  这样的转变,也是那位不知名姓的博士先生希望看到的吧。我漫不经心地想道。

  “嗯,婢下记住了。始祖神大人的名字,是白情。”
  看着她郑重其事点头的样子,我心下有些好笑,又觉得她的反应好像太过平静了。
  “称呼我时叫我的名字就好。与此相对的,你也别再自称婢下了,听着很奇怪。”
  “是。”
  我们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坐了半响,呆呆地互相看着,觉得这样实在很傻的我便又开口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传说中的神就是我这个样子,和你没有什么分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会呀?”看柯莉的样子,反倒像是被我的问题给弄糊涂了,“神灵就是这样子的呀。”
  我感到好奇起来。也许她曾见过其它的“神灵”?
  “你还见过其它像我一样的人吗?”
  “其它民族的神,我并没有见过。但是我们萨瑞亚斯人,除您以外还有两位神灵大人。一位是满月神,一位是新月神。虽然不是我们民族的始祖神,但也庇护了我们数千年,是我们大家最尊敬的神灵。”
  在她口中说出的两位神灵,会是谁?是和我一样的存在,还是之后诞生的别的什么东西?
  无论如何只要见到他们就会明白了吧,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有用处。我甩了甩脑袋,把这些想法全都抛诸脑后。
  “嗯,它们回来了。”
  我感觉到,先前放出去收集材料的小精灵们,全部都已经踏上归程了。
  “它们……?”
  柯莉呆呆地望着我看,不知道我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是啊,给你制作茶杯的匠人就要来了。”
  我看着她笑了笑,说出了一句实在算不上解释的解释,而她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也难怪,寻常的眼睛是无法看到采光蝶的。也只有在它们完成能源采集的任务时,恍若蝶翼般的透明翅膀才会浮现出如阳光般七色的光。那是极美丽的光景,初见时,就连我自己也难以挪开目光。
  当它们陆陆续续从窗口飞回来的时候,柯莉睁大了双眼,紧紧盯着这些挥舞着蝶翼飞行的小小精灵。她是那样的聚精会神,就连光在空气里留下的细微痕迹也能让她看得目不转睛。
  当所有的采光蝶都飞回我的后颈时,她才发现我正笑吟吟地望着她。她顿时又有些羞怯起来,红着脸低下脑袋,半响才开口说道:“是神使吗……真是、真是太好看了……”
  “也可以这样想。”我一边将撩起的头发放下,一边说道,“现在可以开始动工了。”
  说着,双手手腕的附装甲中,飞出了许多黑色的小小飞虫。它们大体上是全黑的,只在细部勾勒出了过去用以识别主从关系的青白色花纹。『菲尔格兰工蜂』,它们是与『科尔蒙戈罗采光蝶』一样,寄宿在我体内的小小机械生灵。不同的是,采光蝶们只负责能源、材料的采集与运输,而工蜂们,则有着最天才的设计师们的头脑、最灵巧的手艺匠们的手腕,与最耐劳的体力工作者们的毅力。
  在柯莉的注视之下,菲尔格兰工蜂们开始了它们小小的建造工作。
  比起它们原本的职能,制作一个茶具简直是辱没了它们的才能,不过没有情绪的它们倒也不会向我抱怨什么,仅仅只是用最佳姿态来完成这个任务。
  五分之一的工蜂开始在空中勾绘出不会消散的线条,那是它们特有的语言,彼此间的交流只需一眼便能明了。那些浮在空中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副小小的设计图,从下至上,从顺到逆,每一步对它们来说便都了然于胸了。剩下的那四分之一工蜂开始了它们的建造工作。只见它们小小的机械腕足用肉眼难辨的速度将被转化而来的物质勾勒成线,再将无数的线来回拉扯成了面。无数面堆叠在了一起,原本薄到能轻易切开手指的面,变成了一个立体的物件。黛青色的茶具在它们的巧手勾绘下,渐渐显出了真容。
  那是个样式与柯莉带来的茶具有些相近的茶杯,只是它们在制作的时候,为杯状的容器加上了合手的曲度。在杯口处添加了一个自动开闭的扇形,只要作势一旋,便会出现将杯口封住,旋转时的样子如打开扇面,煞是好看。

  统计字数:4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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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31 11:52:31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忘却心音 于 2014-4-2 00:04 编辑

  聚会过后,一切都没有太大的改变。我仍旧我行我素,从不主动探望他人,也与别人没有什么往来,每日若不是泡在密封仪中进行模拟训练,就是偶尔躺在自己房间里定定看着天花板发呆。模拟训练进行得很顺利,我自觉要赢得之后的甄选应当没有什么问题,所以也就顺其自然地接受了不知名博士的建议,在剩下的时间里多与自己的身体待一会儿。
  只是,即便如此,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倒是那个叫丽娅的小丫头,时不时会来探望我。最开始她总也找不见我,向那个多事的博士打听过以后,她还跑来模拟训练室里等我。索性那天我正巧结束一阶段的训练,否则她不知还要等上多久。
  “你怎么来了?”
  打开密封仪的遮罩,我有些奇怪地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也在模拟训练室里。她的轮椅正倚着墙,双手捧着一本小小的书读着,书只有手掌大小,就像她的手掌那样小。听到我的声音,她拈起一页白色带绿色细纹的书签夹在书页之间,把书轻轻合上,横放在膝头。书签顶端还缀着一根翠绿的丝带,能看到它在另一边缓缓垂下,好像听过的故事里描绘的被风拂动的枝条。
  “想姐姐了,就想着过来看看你。没想到姐姐这么用功,听博士说,你已经连续训练两周了。”她这样子说。
  “刚好结束训练,打算回房间去。”
  我没有再看她,而是自顾自地用挂在一旁的毛巾擦干身子。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似乎还落在我身上。
  “好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待我打理好自己,见她还没有离开的样子,便打算开口问清楚她的想法。
  “我刚试着自己烤了份甜饼,姐姐要来尝尝吗?”
  我刚想要拒绝,却不经意间看到她期待的眼神,与她紧张地捏着书脊的样子。
  甜饼,好像是久违了的名字。最后一次吃,是什么时候呢?
  记忆里,好像也曾见过这样的场景。是谁为我烘制了甜饼,又是谁邀请我一起去尝尝的呢?
  记不清了,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好久,是早就被自己遗忘,或是我自以为已经遗忘了的记忆。
  原本我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好睡上一觉,却不知为何,与自我意愿完全相反的回答鬼使神差地从嘴里说了出来。
  “好。”

  柯莉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用一种眼底里透着光的奇妙神采,望着分明是她泡的茶,仿佛透过随着水花漾开的花叶能看到前世今生的启示。
  我有些好笑,但想起她之所以显得这么郑重其事的缘由,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快点儿喝吧,再不喝,茶就要凉了。”想了想,我决定还是把她从不知其境的遐思中拉回现实。
  “啊……是……好。”我想她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应些什么吧。
  只见她猛然把茶杯往嘴前一送,我千真万确地看到有些水珠在她还在大口吸气的时候撒进了她的嘴里,也不知她是否会因此而呛到。
  “好烫……呼……呼……”
  看起来,呛倒是没被呛到,只是却给茶水烫着了。她抿出一点舌尖儿,仿佛小狗一样呼着气,想要让被烫到的地方好受一些。
  我摇了摇头,又呷了口自己的茶。温度恰到好处,应该是因为比她的茶早倒上些时候的关系。滚热的茶也有自己的好,只是如此花茶并不适合这样喝罢了。
  一边品着茶,一边看她小心翼翼地饮完杯中最后一口茶水,我开口问道:“那么,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呢?”
  她有些迷糊地望着我,仿佛不懂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把我叫醒,不会只是让我一直待在这儿喝茶的吧?”我解释道。
  她轻轻皱了皱眉头,喃喃地说:“首教只让我照顾好神灵大人,万一您醒了,还要再与他们联络的。不过我想,应当是要先寻到月宗的主曲,见过神钦才行。毕竟我们族中一应与神灵大人有关的事情,都是由神钦安排的。”
  闻言,我皱起了眉头。“首教是什么?月宗、主曲、神钦,又是什么意思?”
  “首教是我们眠宗的主理人,领所有教司,我也是其中之一。月宗是与我们眠宗、白宗并立的三宗之一,负责祭祀之事与上聆神意。神钦是月宗的主理人,领所有祭司。主曲是各宗主要驻地的叫法,就是有很多很多本宗人住在一起的地方。”
  “那这里也是一曲了?”
  柯莉摇了摇头,道:“这里还算不上是曲。曲可比这要大得多,也有更多的人住。这里只有我和孩子们,规模远比不得一曲之地,只是比曲与屯更小些的驻。屯虽然也比曲小,却也算是周围各驻的中心了。”
  听了她的诉说,我大致上明白了一些。有的虽然不甚了了,但也不想再多问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想必看到的听到的多了,便会一一知晓的,现在她解释再多,我也只是雾里看花,了而不明罢了。

  也许是因为刚结束长久的训练,我的脑袋还混混沌沌的,也许是因为想起了些许早已不记得的记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搅乱了我的思绪。不管原因为何,现在的我都推着丽娅的轮椅,走在了往她房间方向行去的路上。
  这样似乎也不错,我一边走,一边这样想着。
  “姐姐平日里除了训练,休息时喜欢做些什么呢?”
  丽娅似乎想要找些话来说,左手一边捏着轮椅的扶手,一边转过头来对我问道。
  “没在睡的时候,会看看房间里的拟态布景。”
  “姐姐也喜欢观察那个吗?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订制了小洋馆的布景,不知道姐姐房间里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似乎为找到共同的话题而感到高兴,兴致勃勃地问道。
  “树林……还有鹿。”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初之所以订制这个布景,仅仅只是想要看看真实的森林是什么样子的,哪怕知道拟态的场景虽然在自己看来完美无缺,但到底离真实的样子差多远,谁也不清楚。毕竟,哪怕连设计这些场景的人,都没有真正见过森林真实的样子,更遑论活生生的鹿了。
  “真的吗?”她睁大了眼睛,看起来有点像初生的努力睁大眼睛的小鹿。
  我点了点头。
  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又开口道:“那,我们去姐姐的房间吃甜饼怎么样?我也想试试在树林里野餐的感觉呢。我们可以先去我房间拿好甜饼,然后再去姐姐的房间。可以吗?”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对我来说,在哪里吃都一样。
  “好。”
  她看起啦十分高兴,坐在轮椅上轻轻哼在不知名的调儿。那好像是在广播听到过的歌,清脆婉转很是好听。
  不过多时,我们到了她的房间门口。抽出卡,认证完虹膜与指纹,她的房门便打开了。我边推着她的轮椅,边朝里看去,里面是过去西式的布置,有许多带着岁月痕迹的实木鎏金家具,梳妆台上还挂着一副她的油画。我却知道那些都只是影像,实际的布置其实与我的房间分毫不差。
  她看我打量房间的样子,眉眼间有些开心的颜色,又指了指天上。我抬头看去,却发现了与我房间的不同之处。她的房顶挂满了许许多多的小饰品,都是些不同颜色的纸制品,许是一门叫折纸的手艺。有的看来粗陋简单,又的却十分精巧复杂,但看得出来,制作者一直有在用心去做。天花板上垂下的不同色彩的细线,将每一个折纸悬在了半空中,好像一个五彩缤纷的小小童话世界。
  “是你自己布置的?”我有些惊异地望了她一眼。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里的折纸有些是朋友和我一起做的,其它的一些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做着玩的。做好以后,大家一起帮我挂上去的,毕竟,我的腿站不起来……”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看着她渐渐低垂的眼,却不知该说什么。

  “若我该去那月宗主曲,又该何时动身呢?”
  虽说先前那些话解释了不少,但我真正想知道的答案却并没有找到。
  “按照以往他们的规矩,应是通报了神钦,再由神钦安排将您迎去的。”
  我说:“若我想自己走,又当如何?”
  柯莉咬了咬嘴唇,低头想了想,道:“那柯莉就自作主张,先从邻屯找来另一名教司主持这里的大小事情,再和您一起去月宗,您看如何?”
  看她神色,我知她一定担了极大的压力,心思一动,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先不要透露我已苏醒的事情,就让我隐藏身份与你同行。待到了月宗那里,若他们问起来,你便说是我的吩咐。”
  她看起来微微松了口气,神色间又有几分感激,刚要躬身行礼,便被我抄手拦住。“先不忙,我且问你,你要如何与邻屯的教司联系,来让他们替你?”
  她被我搀了,也不敢动,听我问话便答道:“只需点燃特定狼烟,便可令他们知晓。”
  我一松手,点了点头。“那就交给你了。顺便给我取一套这里的衣服,最好能连头面也一起遮住,才好隐藏身份。”
  “是。”她记起我前面搀住她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只微微施了一礼,转身走到窗边的立柜旁,将抽屉拉开,从里捧出了一套衣物。“这边放着的都是给房客准备的衣物,全都是干净整洁的新衣,您可以选一套合身合意的来穿。”
  我从她手中接过衣服,道了声谢,她便笑了笑,又红了脸,将地上的茶具收拾干净,一并放进了草篓里,再拿起先前工蜂做出的茶杯,轻咬着下唇望了望我。见状,我挥了挥手,说了声“算作茶的谢礼”,她这才拿着出去了。在她关门的一刹那,我瞥见她红着脸将茶杯兜进了衣襟里。
  见她掩上了门,我也自挑选起衣服来。挑了片刻,选了套棕绿相间的衣服,与一件深棕色的披袍,试着自己穿上。待到将整套衣服一一抖开时,才发觉此间衣物与过去所着有着极大差异,上衣、下衣与环领肩袖分成三件,要分别穿上系起。披袍倒是十分简单,似乎仅是一整块织好的布料与外层的皮料缝制在一块儿,又稍稍修饰了一番,将兜帽、环领收了收,又在两侧贴襟处加了系带,只要一披一系便能穿好,很合我意。
  转头往窗外望去,透过影影绰绰的叶木枝条,能看到两近一远三缕黑烟向上飘去,枝条摆动间可看到虽有风吹过,黑烟却也凝而不散。我便收回目光,不再去瞧。

  统计字数:3597。

鲜花鸡蛋

青非白  在2014-4-2 15:19  送朵鲜花  并说: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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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非白 发表于 2014-4-2 15:21
这章是和可爱的妹子的家长里短呢~
又出现了一些关键字!

  壳子说展开太慢了,逝也这么觉得。
  话说乍一眼看到家长云云呢(严肃。

点评

辑柔尔颜  家长……云云= =?  发表于 2014-5-25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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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非白  在2014-4-3 12:07  送朵鲜花  并说:其实不是发展慢,而是因为更新的间隔比较长,卡在那里,所以显得慢。若是一大堆发上去,节奏其实还是可以的~要从长远来看~【叔语重心长道】
青非白  在2014-4-3 12:07  送朵鲜花  并说:其实不是发展慢,而是因为更新的间隔比较长,卡在那里,所以显得慢。若是一大堆发上去,节奏其实还是可以的~要从长远来看~【叔语重心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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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5 11:01:56 |显示全部楼层
闪电霹雳 发表于 2014-4-4 13:13
逝是吧,因为我习惯一章章看完评论了。
手机打的,提到文中“我”,我可能漏打引号见谅哈
所以这是第一章 ...

  好长好用心的回复,看得好想哭……
  各种猜测、推论,确实都很有见地,而且也其来有自。很多情况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通过一些暗示得到了逝想要表达的东西。有一些逝也没有仔细想过,也许之后会拿来做文章吧(笑。
  机体最初做出来其实是没有灵魂的,而且很惭愧,因为逝的拖沓,到现在还没写到意识移植的部分(掩面……后面提到的甄选,其实就是用来决定哪一个参选者可以得到这一机体的意识移植权的竞争。
  很感谢阿闪看得如此认真,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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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4-6-30 16:54:11 |显示全部楼层
  “你看我,又在讲这些话了。”
  丽娅坐在轮椅上,重又抬起头来。这话分明是笑着对我说的,她却边笑边擦着眼泪。
  “还是去姐姐房间尝尝烤甜饼吧。”她说。
  我点了点头,转身端了桌上的一碟甜饼,回转身,却又不知该如何单手去推她的轮椅。
  她见我手足无措的样子,破涕而笑道:“姐姐,碟子给我拿吧。只是待会儿路上要请你多借些力了。”说罢,又用手抹了抹眼角。
  听她这么讲,我便从善如流地将小碟递了过去。她也以双手接了,托底捧在膝头。此时她的笑,似是比先前少了几许无奈,多了几分释然。
  推着她的轮椅走出房间,我沿着先前的来路往回走去。若以模拟训练室为终点,我的房间要远近于她的。这并非出于偶然,实是我刻意要求的结果。这一申请十分顺利地得到了批准,想来上头的人也很乐意见到签约人如此积极主动吧。
  就算为盈利作了诸多的保全措施,若引进的签约人成为废弃品,对于公司来说还是会很麻烦的。人的那一边倒还好说,集合了最尖端科技,可能是这世界上最精密昂贵的玩具如果出了问题,可不单单只是一句“损失巨大”就能了结的。这不仅仅关乎造价,更重要的是提供样本的研究室信誉受损。重制一台机体,可能意味着该型号的某些方面出现问题,也许是性能,也许是安全性,总之一定有值得质疑的地方。这对于研发者来说,可能比取走他们的性命更加难捱。
  一路无话,在我的些许走神中,我们来到了我房间的门口。
  “稍等。”我交代了一声,便走到门口,用身份卡划开了感应器。经过一翻验证工序,我将丽娅与她的轮椅一并推入了房中。
  “哇。”她可爱地张大了嘴巴,双手手指交叉着抬到胸前,却差一点把膝头的碟子碰下来。
  “小心。”我帮她扶正了碟子,她歉然地看了我一眼,转而又沉浸在了对周围环境的惊叹与那种由衷的喜悦当中。
  “真是太漂亮了,姐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眨了眨眼,说道,“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真正森林的样子,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还要美。”
  “如果你想来,随时可以来看的。如果想给自己房间换一换布景,也可以来找我。”我一边布置着茶点,一边说道。
  事实上,我的房间还没有来过真正意义上的访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几乎素昧平生的人说出“随时可以再来”这样子的话。简直就不像是自己了。
  “姐姐,你说,真正的森林是不是这个样子的?”在我把茶递给她的时候,她这样问道。
  “嗯……比起现实中的森林,也许这里的稍微艳丽了些,不过也只是适当的修饰而已。可以说已经非常接近真实了。”
  “这么说来,姐姐你见过真正的森林?”
  我稍稍有些惊讶,她比我想的还要敏锐。是直觉,还是推理能力,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没错,我在古生物研究所里工作过一段时间。那里移植了一部分地球上的植物,现在应该仍有一部分存活着吧。”
  “真的?”她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从冰冻以前的世界里带来的活生生的植物吗?”
  “嗯。他们用完全封闭的特化玻璃房作为那些植物的培养间,用以模拟当时地球的环境,并且观察那些植物的现状,研究新的培育方式。”听到她对这有些感兴趣的样子,我一丝不苟地回答了她。
  “真好呢,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去看看。如果乔木类的植物能够长在板块城塞的表面,该有多好呀。你说对吗,姐姐?”
  她一边吃着甜饼,一边兴致盎然地说道。看着她的样子,我也不由自主地拿起了一块。这块朴实无华的小东西,现在就在我手心里散发着暖洋洋的热意。刚出炉未久的表面呈现出一种烤得恰到好处的淡棕色,上面没有镶嵌任何多余的东西,正是我喜欢的那种感觉。转到指尖,放入口中一咬,饼面上随即出现一个新月形状的凹陷,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甜香味弥漫口中,让我的味蕾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颤动起来。
  “很好吃。谢谢你,丽娅。”
  她似乎是看到了我享受的样子,扑哧一笑,倒是把我笑得有些尴尬。
  “怎么了?”我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心想该不会嘴角沾上甜饼屑了吧?
  “没什么,丽娅也很高兴姐姐会喜欢吃这样的小点心。老实说自己不是很有自信,所以看到姐姐吃得这么投入,感觉稍微有一点意外呢。”
  “我不像是会喜欢吃甜点的人,是这样的么?”我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暗地里颇有些气馁地问道。
  “嗯……不是这样的啦。”我发誓她最开始一定是想要点头,脖子动到一半才发觉不对硬生生转成摇头的。
  我哂然笑了。她看见我笑,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笑了起来。
  这样的感觉,好像好久好久都没体验过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晨间虽然下过一阵小雨,不过天很快就放晴了。这阵雨给植物挂上了一串串水珠,当我走出屋子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水汽轻触肌肤的凉意。
  一边走着,我一边随手捣着一小碗木叶。那是可以当作餐点食用,也能做成茶包的小玩意儿。近来无事时我都在学着做些这样的小事。醒来以后,许多事情对我来说都是全新的。伐木、炊烟、采摘、晾晒,对我来说都是极新鲜的体验。虽然对这里的人来说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我却乐此不疲。
  从三柱狼烟升起的那一天计,已经过去三日了。柯莉告诉我,新的先生要从最近的屯赶过来,至少也需要三天的时间。若是计算上天气因素与动身前的准备工作的话,也许要等到明日才能遇到了。
  走着走着,我听到一阵悦耳的声音。那似乎是由什么乐器吹奏出来的,兴许是因为离得尚远,声音传到耳中时断时续,依稀能听出曲调。循着乐声,我来到了一片林中空地旁。在空地中央坐着的,是柯莉与上课的孩子们。他们在地上坐成一轮新月,把她围在当中,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一片叶子。可以看到她的手里同样摘了一片梭形的木叶,正用左手捏着放在唇间吹着。望着孩子们屏住呼吸,生怕打搅到她的样子,可以想见,吸引我前来的正是她的木叶吹奏技法。
  在左近听时,乐曲声又有了新的一番滋味。那声音如花如雀,如风如月,闭起眼睛仿佛能就看到静谧的夜里,似有还无的乐声正流淌在心中最沉静的那一块角落,仿若伴着呼吸时隐时现。
  乐声将尽,我尚未睁开眼,入耳便是一阵阵清脆的啸声。那是围坐在她身旁的孩子们情不自禁的喝彩,仿佛要将她的声音簇拥着捧起般完成了最完美的天然和声。
  一曲终了,她站起身,开始教孩子们也同她一样学乐。孩子们有样学样地将叶片贴近嘴唇,不管是否有在发声,专心致志的样子看起来倒都颇有架势。有的孩子一吹便能出声,也许是早先便已有过经验了,虽然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但能看出已经掌握了要领,兴许多加练习就能吹出完整的曲调了。还有的孩子鼓起腮帮子呜呜吹着,却只能听到仿佛破旧的鼓风机那样残破的吹风声,哪怕憋得满脸通红,手中的叶片就是不理不睬。那个时候,柯莉就会来到孩子的身旁,一边轻捋着孩子的头发,一边耐心地指导他们吹奏的技巧。手指的位置、叶与唇的间距、出气的方式,将这些一一耐心教给孩子们的她,看起来确实是一位好老师。这我与醒来以后只呆在房间里看到过的那个总爱害羞、笨手笨脚的“见习侍女”完全不同。想必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吧。
  一边想着,我一边将腕放到地上,伸手摘下了一片叶子。它看起来结构匀称,用手指轻捻也能感觉到叶面十分光滑,应是可以当作乐器的好材料吧。顺手将叶子放在唇间,我学着刚才看到的样子,试着吹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结果只发出了破风箱一样的声音——虽然,这也是当然的结果吧。
  没奈何,我正打算不动声色地把叶子收好,却发现那位尽职尽责的老师已经循声望了过来。
  “神……白情大人?”她有些惊讶的样子,大抵没有想到过我会循声来到这里。
  她看了看我,也注意到了我正尴尬地举在嘴边的那片叶子。想当然尔,我现在把头埋进地下的心都有了。
  “没什么,只是听到音乐声,所以过来看看。打扰到你们上课了吗?”
  她还没有回答,坐在外圈的孩子已有几个跑了过来。“情姐姐也一起来吧!先生说过,音乐是大家最好的交流方式了,一起过来玩吧!”他们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跑来想拉我一起过去。我看着柯莉那羞赧中带有一点点恳求的表情,不知不觉中就被他们拉到了中间。
  “看起来,我是这儿年纪最大的插班生了。柯莉先生。”我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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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31 13:45:21 |显示全部楼层
  在一起吃过那一次悠闲的下午茶后,丽娅便时常来找我叙话。知道我平日都泡在训练室里,她特意每次提前发来留言,约定空闲的时候再碰面。就这样,我们三不五时会开一些小小的茶话会,她总会带一些可口的小点心、自制的手工和有趣的故事来找我。即便因此而减少了不少训练时间,但我却出奇的并没有感到困扰。
  虽然依旧觉得自己更喜欢一个人独处,可像现在这样,偶尔享受与他人在一起的闲适时光,似乎也不坏。
  就这样,时间悄无声息地飞快流淌着,转眼就快到正式选拔的日子了。
  “听说你最近待在训练室里的时间比以前减少了不少。怎么样,明天的选拔赛还有信心吗?”
  那个单手撑扶在门框边,用惯常的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同样也是我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说着话的,正是那位……嗯,那位博士。
  “……与其担心我,不如去看看其它人更好。”我有些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这你就放心好了。”打了个响指,他继续说道,“在来看你以前,其它人我都已经一一问候过了——别怀疑,如果想听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听听看和他们的录音。”
  ……虽然之前的回答只是没话找话,但听到这样的回答还真是让人提不起劲。
  “免了。你应该没有得到能让互为对手的参选人听到各自私下恳谈的录音的授权。如果这一段被记录下来的话,你也会惹上麻烦的吧。”虽然这样说,如果他真的会有麻烦的话,我倒还真想试试看呢。
  “难得你也会关心我的立场啊。如果是真心实意的那就更好了。”听了我的话,他笑着说道。
  就是因为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才更觉得讨厌的。
  “最后一个才来找我,看来,你倒是最放心我啊。”我不置可否地说道。
  “可以这么说。”听到我说的话,他止住了笑,用一种一本正经到了我有些不习惯的语气说道,“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也对你最放心不下。”
  我用沉默来回答他的话,而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相对无言,我们就在这一片静谧中默默维持着这样的沉默,或是等待着有谁先来将它打破。
  最终,他先开口了。
  “预祝你明天的选拔赛顺利通过。”
  他走之前,冲我挥了挥手,留下了这样的话。

  一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一边摆弄叶片,这让我又想起了三天前的情景。
  “白情大人,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您,哪怕您因此而生气……”那时候,柯莉看起来十分不安地对我说道。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样“强硬”的态度与我说话,因此我也很好奇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说说看吧,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了,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还不至于这么糟糕。”
  听了我的话,她定了定神,开口说道:“是、是这样的。您如果想要出去的话……当然,您理应想要出去的。我……婢下不会对此有任何微词,只是、只是能否恳请您在出去的时候,戴上兜帽呢?”
  这当然没有问题,我这样想着,问题在于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这样想了,也这样开口问了。“戴上兜帽自然没有问题,只不过我有些好奇,不知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闻言,她涨红了脸。在我好奇的目光的注视下,好半天没能开口,一直到我快神游天外的时候,才终于慢慢吐出了一个音节。
  “啊……嗯……”
  “嗯?”
  “……首教大人曾吩咐过我,您被重新迎回我族,再度苏醒的事情,不要让外族人知道。为此,应当连本族人也一起保密。这件事是在您醒来以前,由神钦大人与首教大人共同商议后定下的。”
  听她一鼓作气这样解释了一番后,我大致上明白了兜帽的作用。
  不过,兜帽么……
  想到这里,我若有所思地捻了捻尾尖。
  “之所以需要兜帽,是因为我的眼睛么?”猜测着其中的关节,我直接开口向柯莉询问,以证实自己的猜想。
  她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关于您的传说,不仅仅流传于半月民之间,其它地方的人也多有耳闻。我想,依您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极容易被认出来的。”说着,她忍不住拿眼偷瞧我的眼睛与毛发披散在身侧的白色尾巴,又在视线与我对上时红着脸低下了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概没必要这么麻烦了。”
  说着,我抬起双腕,群聚而出的『菲尔格兰工蜂』再度开始忙碌起来。与之前不同的则是,它们的作业对象从空无一物的空间,变换为了我这个寄宿体本身。
  不过多时,作业完成,工蜂们再度钻回了腕甲之中。不需要镜子,我也能想象出自己现在的样子。
  “柯莉,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稍稍打量了一番已经改变了颜色的肌肤,我转过头冲柯莉问道。
  “您看起来很好……不,我是说……也许兜帽……”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回答道,双手抬起又放下,好像在捧着一件看不见的带兜帽的斗篷。
  我轻笑了一声,又说道:“只需要告诉我,现在我的眼睛、我的尾巴,看起来是什么颜色的?”
  “眼睛……”她定定地望着我的眼睛,过了两秒才确定地回答,“是黑色的,白情大人。您的头发、眼睛、尾巴,全都变成黑色的了。”顿了一下,她才用更轻的声音继续说道:“您的皮肤,也变成浅棕色的了。”
  让工蜂为自己重新“着色”,在她眼里会否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迹呢?不过,比起凭空造物来,我想这可能更能令她接受吧。
  想到这里,我回过神来,看着少女忙碌着的背影,出声唤道:“柯莉。”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头来看我,水灵灵的眼睛里好像蹦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白情大人?”
  “已经准备好一起出远门了吗?”
  稍稍愣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您是说,代教司已经来了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点了点头,我从伏卧着的窗台边支起身子,“走吧,一起下去迎接新来的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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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梅绽雪静初。 于 2014-9-30 17:38 编辑

  从灵渠装置中坐起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身侧的自己。
  眼中仿佛还残留着自己的身躯半身伏卧在新身体上的景象,虚幻的残留与现实的图像交织在一起,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机械,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还是说只是在最大程度上模拟人而造成的偏差呢?
  我不知道。我甚至连这种体验是好还是坏都没有感觉。也许并不是人人在代换成人工制成的身躯后会渐渐遗失感性的,我只是从最初就少了一部分而已。
  双手在面前摊开,试着屈伸了一下手指。很灵便,完全没有“新”的感觉,仿佛我已经用了它们十数年时间。但我知道那并不是真的,所以如复健运动般的适应期仍属必须。
  事实上,除了更加白皙,缺少缺点到到了缺乏人气,这双手与人类的并没有多大差别。若说有的话,也只是为了今后考虑,而应我的要求将指甲特化了而已。虽然并没有亲自尝试过,但我却已然知道,无论是钢铁还是空中滑落的丝巾,它都能分毫不差地将它们轻易切断。想到这样可怕的东西如今正“长”在自己手指上,我不禁感觉到一丝异样。
  不再去想那些手指,我侧坐着转过身,看看自己过去的躯壳。
  以前没有照镜子的习惯,基地里也甚少能看到什么反射影像的东西。若说多少曾经看到过自己的样子,也只有那一次了。
  在我第一次见到白烨的时候。如今我的新躯体。
  与我共同参与选拔的其它人并没有看到过白烨的真正样子,我相信基地也有充分的理由不想让他们接触到实体。
  她和我长得实在太过相像,很难想象其它人不会心生疑虑。
  是的,躺在另一半灵渠中的我的身躯,除了瞳孔与头发颜色不一,不存在兽形的耳朵与尾巴外,并没有哪一点和我现在的身躯有多少不同,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不过,我将再也见不到它了。它会被永久冰封,存放在远离其它参赛者身躯的地方。他们也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不是吗?
  他们期望从它身上得到些什么呢?我对此无法作答,但我想,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希望的话,我会给他们留下一份小小的礼物——哪怕在数小时前,我刚好作出过截然相反的决定。
  闭目感受新身体内部的构造,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我从口中吐出了一点苍青色的光。其实它在流动着,也许它是液体吧。但与此同时,它又的的确确是一种光。这真是令人着迷。
  将它拢在手心里,透过指缝看了会儿,我把它送入了自己过去身躯的口中。
  如果他们真的发现了它,会高兴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发现的人多半会欣喜若狂吧。
  这种喜悦燃烧到最后,便也只剩下蜿蜒无尽的疯狂了。

  霎时间,我醒了过来。
  面前没有自己的身体,手中也感受不到苍青色的光残留的温度。
  也许这只是一个梦。也许,我只是想让自己把它当作一个梦。
  那它就只是个梦好了。
  我从灵渠中醒了过来。

  虽说是我提议去迎接新来的先生的,我却仍然被只身留在了树屋里。
  柯莉用很委婉的方式与小心翼翼的语气,建议我最好能留在这里。她大概并不希望更多人知道关于我的事情,也因此村子里的所有孩子们都在这三天以及过去更长的时间里被她再三叮嘱过这一点。
  也许在她看来,即便我能改变自己的发色、瞳色与尾毛,这些仍旧不足以保证我的安全。我的情态也好,我的漫不经心也好,我对世事的无知也好,都足够引起有心者的注意了。也许我该更多一些小心——即使在她看来,对于隐藏一位神灵的秘密来说,再多的小心也仍嫌不够。
  我悠哉游哉地靠在窗台上,在枝叶的遮蔽下,自上而下俯瞰着地面上的动静。那位先生似乎是个开朗的人,连赶了三天时间的路,依然对来迎接他的柯莉与学生们谈笑风生,熟稔的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一样——醒来以前,我未曾见过这儿的任何人,也许他们过去确实曾见过面?
  到底是什么让柯莉面对我时显得如此不同寻常?从她对待我的过分谨慎,我能感觉得到,这和平时的她是不一样的。或许不单单只是因为我的身份,更因为我的出现会改变什么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的事情。这重要至极的秘密让平日里无论上课还是照顾那么多小调皮们时都游刃有余的她也颤抖到心惊——这里还没有第二个大人能和她分担这些秘密。
  想到这里,我面露苦笑。没想到睡了这么久,自己还是会成为别人的包袱,但如果自己突然不见了,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困扰吧?
  “让您久等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动身。”
  也许是出神太久了,不知不觉间,欢迎会已经结束了。柯莉站在我身后,用一种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可以出发的通告。对完成部分嘱托的如释重负和对漫漫前路的紧张与期待共同交织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与平时格外不同。
  “不和他们再多待一会儿吗?”我问道。
  或许我们不会这么快就回来,或许遇到麻烦的我们将再也无法回来,那些孩子们呢?我格外想问出这样的问题。会让人觉得烦恼吗?或许会吧,我的坏心眼让我总会不自禁想到这样令人伤感的话,而我的疏懒又会让我吞下这样的言语,从来也不真的问出口。
  “没关系的,学会坚强是我们人生中的第一课。他们也好,我也好,从见面起就已经作好这样的准备了。会难过证明我们相处的时光是真实的,更多的犹豫只会让自己更难接受这一切。我们可以让分别像随风飘散开的希莉亚花一样美丽。思念随着脚下路慢慢延长深埋在心底,我不会忘记他们的,他们也不会忘记我,这是我们对彼此最好的祝福。”
  看着她仿佛融于光中的笑颜,我哑口无言。
  多么……机慧的孩子,过去我为什么没能发现这一点呢?我想,这一次显露在自己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再是自嘲的苦笑了,而是更真心实意的微笑。
  “我没有多余的东西要准备。和他们道一声再见,然后就出发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其它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了。”拉下帽檐,我走出树屋,对站在身后的她这样说道。
  这句话是我发自内心想要说的。来到这里后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格外舒心,如果说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生活是这个样子的,我乐意去体验更多。
  哪怕是我。

  在完成了最后的调试之后,我只身来到了基地中离穹顶最近的外层。
  双手一旋,破开钢化板材,我从墙体中探出胳膊,反手抓在墙沿上。稍一用力,用比标准体操动作更为舒展的姿势翻身上了楼顶。盘坐在地,我以脖颈所能承担的最大仰角,抬起头来望着天空。
  从这里抬头仰望,冰蓝色的球体仿佛触手可及。那也许是我离它最远,也是最近的距离了。
  有多少次扪心自问,我到底是真的爱着那颗星球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真的想回去吗?”
  心中的不知名的声音又在此刻响起。
  “是真的。”
  “为什么?”
  “因为我怀恋它。”
  我如实,又如虚般自答道。
  “这句也是真的吗?”
  我又沉默了。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也许我的心情也只是为了填充长久的失落而为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话。可无论如何,既然它已经充塞进来了,我就承认它。我太需要这样一种情感来支撑自己了,需要到我不乐意去辨别那到底是真还是假。至少此刻时刻,对我来说,想回去的心情是真的。到底是恋,是厌,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那是一整片望之无际的大陆,也是幕天席地的冰幕,是我的家。
  手指嵌入掌心的肌理,能够感受到仿生材质的皮肤中埋藏着的人工神经系统忠实又迅速地传递着代表微痛的触感。
  今后也是,也许虚无的对答仍将继续下去,直到我能找出答案,或是接受它为止。

  路的感觉很奇妙。并不是说我之前从来没有脚踏实地过,而是指走在泥土的道路上,为了去往另一座城镇——或者说另一座比驻更大的屯——这样的体验对我来说是极新鲜的。
  有多久人类没有亲自用脚赶过这么长的路了?在板状城塞里,我们甚至不需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过去的生活十分便利,但这种便利相较而言,也少了许多体验。在阔叶林间行走时的舒适惬意,在针叶林中漫步的愉悦心情,我想也许在我的时代里,无数人会愿意倾其所有来体验一番,一偿所愿的。
  有些东西,只有当失去了再去追溯,才会有新的感悟。
  柯莉在我身前带路。她时不时嗅一嗅某颗树干上暗色的痕迹,来确认我们所行的方向是正确的。我问过她那种痕迹是用什么做的,她告诉我这里有许多种不同的浆果,萨瑞亚斯人的嗅觉十分灵敏,可以分辨出各种气味中极为细微的变化。其它种族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也因此以相同颜色的不同浆果来辨别道路,成了他们——或者说我们——独有的传统。
  这里是眠宗领地的内里,而眠宗在半月民领地中也属于内层,因此虽说仍有可能遭遇到危险,但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的了。
  关于这一点,我曾经询问过她,为何眠宗如此特殊?
  “因为那是我们的过往,与未来的希望。我们希望保护的,我们愿意守护的,全部都在眠宗里。月宗又是三宗中人数最少,领地也最小的。所以哪怕最辛劳最危险的工作都要交给白宗人在做,他们也没有丝毫怨言。”她想了想后,这么回答我。
  “这里的文化习俗似乎和我曾经学习过的部落文明并不相同。能和我详细介绍一下吗?”我突然来了兴致。
  “是这样的,白宗是我们半月民最主要的组成部分。他们所占的领地与人口都是最多的,而且几乎都是青壮年。生产、狩猎、防卫、对敌,全都是他们的工作,也因此可以说是最为重要的。把白宗人的领地安排在最外圈,能让他们在从事日常生产的同时,方便警戒外族人,也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对侵入者予以打击。可以说,每一个白宗人都是合格的保卫者。”
  “眠宗呢?”
  “我们会把还未成年的族人与已经年老体弱的长辈安置在眠宗里。他们会分别住进不同的驻里。每一个驻都会有一位先生负责,大一些的可能还会有小先生。在孩子们的驻里,先生主要负责教导他们在白宗中需要学习的一切。也有一些驻是专门培养未来的先生们的。每个驻之间都会用狼烟进行信息交流,必要的时候还会像现在这样申请新的先生。”
  “最后剩下的那个……是叫月宗么?”
  “是的。月宗可以说我们的精神领袖。月宗的神钦大人是负责传达一切神灵的意志的人,三宗全都遵照着他的指点行事。族中遇到大事的时候,三宗的人会聚在一起讨论,白宗的主行司和我们眠宗的首教的意见虽然也十分重要,但最后拍板的却一定是神钦大人。月宗还负责礼祭各个重大节日。每当到了圣半月日,会有许许多多的半月民来到月宗的主曲,一起参与大祭礼。您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这是我们最为盛大的节日,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如果大家知道您回来的消息,也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你之前有提到神钦与神灵的对话……除了失踪的我以外,还有其它的神灵在么?”
  “对于我们半月民来说,值得尊敬的神灵只有三位。您是我们的始祖神,另外两位则是您最好的友神。”
  “……”
  对此,我沉默以对。
  之所以没有答话,并不是因为我缺少填入这个位置的友人,或是已经肯定了在那个位置上的是谁。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它叫我现在不要穷究这个问题的答案,当我到了那里的时候,自会找到一切的解答。
  “谢谢你,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还很陌生,听过你的解释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清楚了很多。”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笑着朝我回了礼。同样是在空气中划出那道奇怪的痕迹,仿佛什么不知名的符号一样,只因出门在外,她仅用了叠手礼与鞠躬表达敬意,并没有行全礼。
  希望到了屯或主曲,能找到书看。那时的我,莫名其妙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统计字数:4305。

鲜花鸡蛋

梅绽雪静初。  在2014-9-30 17:39  送朵鲜花  并说:更新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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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是那么美的世界,所以才令人着迷,难以自拔,时梦时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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