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写手团】《不语》作者：rozen07【2013年11月30日更新至第29章】（算是仙侠文）

澪华

　　20 拥抱

　　天蒙蒙亮，夔溯一行便回到山门前，当夔溯再次打开山门时，梼杌抬头仰望金乌高悬的晴空，看了一会儿，目光移至门缝处泄露出无穷无尽的漆黑。

　　夔溯使尽全力支撑着欲闭合的门扇，只觉身后的梼杌没有跟上来，便道：“若要离开，不妨直说。”的确，梼杌从开始就没有跟随他的义务，全凭其意愿，若此刻梼杌要离开，他根本没有挽留的理由。

　　毕竟梼杌被囚禁千年，重获自由后留恋人间是再正常不过了，何必又跟着他，再跳进另一个牢笼呢？

　　昨晚后半夜，梼杌再也没有问过他一句话，想必是对青咏与颖才的事耿耿于怀。

　　梼杌也会对此种情爱之事耿耿于怀？梼杌根本无需要明白这种事情呀！

　　看对方一直默不作声，此刻又欲走不走似的，他不免起了对方要离开的念头，心里隐隐不安。

　　这会儿听见夔溯的“逐客令”，梼杌才回过神来，可不乐意了，二话不说，一步作两步，拽着夔溯的手腕，冲入那一片漆黑，身后石门轰然合上。

　　漓珠一回到崇吾山就不见踪影，拉下磨磨蹭蹭的二人，夔溯与梼杌站在石门前皆不作声，梼杌就是直勾勾地盯着夔溯好一会儿。

　　自山顶传来的月光落在他们身上，影影绰绰，梼杌又拉着夔溯走上石阶。

　　“我呀，不想走！你不是说过我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梼杌背对着夔溯，尽管对方看不见他的脸，但听着他好像要做些什么承诺的语气，不必看也知道他的表情定是与往日不同的。

　　跟随着梼杌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着，夔溯听着梼杌说了些什么，抬头也只是瞧着梼杌被黑衣包裹的宽实后背，不出声。

　　“喂！本座都说了要住这儿，你是这的主儿，怎么就没有半点回应？！”梼杌焦急地嚷嚷。

　　“想了这么久，就是想与我说这些话？”心仿佛在云端升腾，夔溯才明白自个儿舍不得梼杌，就连对方的沉默都让他有些许不安。

　　夔溯的语调略带笑意，梼杌只当是对方在调侃他，回道：“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不会犹豫。”

　　“昨夜为何……”

　　“自然不会是想是否留在崇吾山，我想的还是那两个家伙，想了许久……那只狐狸干嘛要喜欢上凡人，自讨苦吃，为何不喜欢同类，这样便没有后顾之忧了，不是么？还有，如果就一辈子，和钟情之人就过一辈子，过后烟消云散，没什么来世，这该多好，能否想起来就无关要紧了，不是么？像他们那般拖拖拉拉，就是瞎折腾。我该像从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梼杌转过头，余光扫过夔溯，扬起了嘴角。

　　看夔溯不语，梼杌接着道：“反正我乖乖地和你一块儿，伏羲对我也就没什么法子了。等上个一两百年，咱们让女娲把这结界弄走，那时候伏羲该气消了，这事儿不就结了？”

　　“说得轻巧，哪儿会如此简单。”夔溯笑着摇了摇头。

　　“我陪你一块儿等呀！就这么一辈子了，时间很长很长，我若是这么走掉，还能回来这儿看你么？既然走掉心里会问个不停，倒不如留在这儿，心里踏踏实实的，谁也不落下谁。”

　　夔溯细声喃喃：“就这么一辈子，谁也不落下谁……没有轮回……”几百年后，上千年后，漓珠就会走了，有他在，也是，也是好的。

　　梼杌停下脚步，转过身，炽热的掌心直接覆上夔溯微凉的手背，抓紧对方的手，伸出另一只手臂将夔溯揽入怀里，夔溯的下巴刚好够得着他的肩膀。

　　“对，一辈子，很长很长的一辈子。”梼杌在夔溯耳边低声道，自然而然地将声音放柔。

　　闭上眼睛，夔溯回抱梼杌的腰身，感受着慢慢传来的体温。

　　“嗯。”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回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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澪华

　　21 隔世

　　夔溯仔细想来，从那之后的数百年里，他便不曾向那人表露心迹，而那人总是抱着热烈的爱意与他亲近，又总是小心翼翼地待他不敢有过分亲密之举，就像一头笨拙的猛兽，只懂得在爱人身边踟蹰徘徊。

　　他不怎么懂得回应那人的热情，只有偶尔答应那些耍赖般的请求，偶尔与那人带着漓珠到人间沐浴日光，偶尔回以拥抱亲吻，仅此而已，可那句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之后不久更是无暇诉说。

　　一瞬无暇，随之而来的就是无限相思。

　　夔溯自认辜负了那人莽撞却顽固的情意。

　　崇吾山已摆脱永夜，重获新生，山海界的奇虫怪兽皆已不再出现于山中，那人当年与他所说的都已实现，但那人自己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华胥一梦，神识不知入梦千次万次，百年一瞬，凡世已沧海桑田多少次。

　　原本三人的归处只余下他一个独守，若是那人真的不再回来，待他重回天地之时所有的一切连细屑尘埃亦不会留下。

　　他已醒来，半合的双目前一片朦胧的白光，他一如既往的静坐于居室中，直到有人进入才愿意睁开双眼。

　　吱呀……紧闭的门扉被缓缓推开，细碎急乱的脚步声渐渐向他靠近。

　　“师公……”稚嫩的童声传入耳中，半是撒娇半是紧张，又有一只小手轻拽着他的衣袂。

　　一对孩童映入眼帘，灰头灰脸的，二人都穿着不甚干净的白衣，跟前的孩子晃了晃抓住他衣角的爪子，小爪子自是污渍累累，那孩子又眨着滚圆滚圆的大眼睛瞅着他，躲在那孩子身后的另一个孩子也眨巴着眼睛万分期待地看着他。

　　“为何又擅自跑入玉流居？此次又为了什么惹恼了你们师父？”玉流居正是崇吾山顶处湖中的那块巨石，如今巨石脱离山体，浮于山顶处，虽有铺设浮石板，但平日不许外人擅入。

　　可这两个孩子，不够两三天就往这儿跑，正巧碰上今日他醒来，要不然定会躲在屋外。

　　“偷跑下山了……”努了努嘴，那孩子瞄了瞄夔溯，随即撇开脸。

　　“桓澈！”桓澈身后的孩子轻吼了一声，不再躲着，从桓澈身后走出，慢慢跪在夔溯跟前央求道：“禀告师公，桓澈与弟子在山上修行已有三年余，未曾下山，见山中弟子偶有从山下归来，带了许多寻常不见的玩意儿，一时兴起，才趁着师父与师伯一块儿的时候……”

　　夔溯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两个小捣蛋鬼一番，道：“跪在吾跟前又有何用，起来吧！灰头土脸，实在难看。”指尖一弹，二人身上顿时不见任何脏污。

　　“往后若要下山游玩，便告诉你师父，不过，可别耽误了修习。你们师父虽然严厉，却也不是什么硬心肠的人。”看两个孩子如捣葱般点着头，乖乖地听话，夔溯轻叹一声，扬扬手：“桓澈，桓英，你们到外头练习剑法，不消一会儿，澪君定会寻到此处。有错就该罚，到时候再由她定夺。知道了么？”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就是这两个小捣蛋闯入了玉流居，澪君勃然大怒，是他让澪君小惩大诫，结果这两个孩子一闯祸就爱往这儿跑，时而他没醒来便无法帮助他们逃过惩罚。

　　他从不管任何事务，只是一如从前关心崇吾山中鸟兽是否安好，其余的便由澪君打理。

　　可这两个孩子爱亲近他，也不讨嫌，只要真的不胡来，夔溯和澪君也就随他们去了。

　　“多谢师公！”两个孩子笑开了花，哄闹着跑出了房间。

　　夔溯看着两个孩子在院中修习，仰头一看，只见阳光正好，清风徐徐，忽又想起多年前他也曾站在这样的浮石上。

　　可惜早已物事全非，身边所熟悉的人早已变得陌生，徒留他一人在此独守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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澪华

　　22 执念

　　桓英与桓澈手里拿着木剑，笨拙地做出毫不连贯动作，桓澈更是每两三个动作就得挠着头细想一会儿，直叫夔溯摇首轻叹，喊停两个小捣蛋，上前亲自调教。

　　毕竟由他亲自教导，上至力度下至姿势，都容不下半点差错，俩孩子不由得心中叫苦，他日定不要在师公眼皮子底下修习。

　　忽有一身穿靛青衣裙女子在夔溯身后，衣带飘飘，扁簪挽发，姿容雅丽，一双凤目灵光烨烨，瞟了一眼，只见桓英与桓澈手中木剑颤了颤，便上前问安：“澪君向师父请安。请恕弟子教导无方，放纵这两劣徒扰了师傅清修。”说罢，又躬身施礼，举动老成，与她那年轻明艳的容貌实不相衬。

　　“无妨。”夔溯转身向澪君道：“桓澈与桓英已有八岁余，在崇吾山已有六年，却未曾下山，山下一切自是新鲜，孩童喜爱新奇物事，欲看个究竟，不足为奇。往后若是不碍修习，你与澪风便带他们二人下山游玩。”

　　“弟子明白。”随即，澪君盯着还在修习的二人，大声喝道：“两个小崽子！还不过来！”柳眉紧皱，居高临下地怒瞪二人。

　　二人悻悻然地跑到夔溯跟前，低着头不说话，澪君伸手要抓，两个孩子溜得比泥鳅还快，缩到夔溯身后，只伸出头来，桓澈向澪君喊道：“又打屁屁！我和桓英都八岁了，要罚的话，能不能别打，要打的话，能不能别打屁股？！你是神仙，怎么可以打小孩子的屁股呢？！”听他们那帮年过五旬的师兄师侄说，他们的师父师公师祖太师祖太太师祖早就修炼成功，变成仙人了，厉害得很，做她的徒弟可好了，哪知整天动不动就得打屁股！

　　“有错就得罚！”澪君吼道。

　　小捣蛋们又是巴巴地瞅着夔溯，泫然欲泣：“师公，练剑也好，抄书也好，能不能劝劝师父别打屁股。”

　　夔溯低头看了看桓澈，道：“有错必罚，澪君说得没错。”

　　“若是现在过来，师父我还可以斟酌斟酌，还赖在师公那儿，为师就让你们好看！”澪君喝道，十足师父的架子。

　　摇了摇夔溯的手，小捣蛋们继续央求。

　　“三个月不许下山，每日修习六个时辰，一个月后，若是连这普通的剑法也完成不了，那就莫要怪你师父手下无情了。知道了么？”平日夔溯也不会重罚，但这次得让两只猴儿好好反省，三番两次惹澪君生气，弄得玉流居闹哄哄的。

　　“弟子知错。”桓澈桓英哭丧着脸回到澪君身边，澪君立即各给了个暴栗，嗔道：“省点心都不行，就是爱钻空子，日后，定要让澪风看着你们。”

　　澪君拉着二人，躬身告辞：“山中一切安好，师父只管在玉流居便好。弟子告退。”

　　“去吧！”

　　三人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澪君是他从妖兽手中救下，当年崇吾山自结界中脱离，断了与山海界的通路，山体下沉至凡界，久而久之便有凡人出入，遗留在轩辕界的山海界异兽也定居在此，渐渐又吸引了些妖物汲取灵气，他亲自在山中驱逐妖物时先是收留了还在襁褓中的澪风，又救下了被亲族遗弃的澪君，自此，他便向两人传授术法，又将他们抚养成人，让他们助他与驱赶妖物。

　　或许澪君天赋异禀，或许崇吾山灵气旺盛，她竟修成仙身，之后又广传辟邪去妖的术法，久而久之山中便聚集了一众修法之人，崇吾山的大名广传天下，澪君便挑起这个担子，立了教派。

　　虽是立了教派，但派中风气自由，只要是潜心修道的，欲以术法行善的大可以留下，当然，澪君知道夔溯让凡人聚集于崇吾山中已是大大的恩典，眼中更是容不下一颗沙子的，因此，收徒时总吩咐弟子们格外仔细。

　　这一挑起担子，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到如今，澪君只会留意山中动向，其余杂事交给弟子们处理，她就是个挂名的掌门，半是隐退的神仙。

　　而且，如愿以偿地与心爱的人相守，但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百年来，他只收养了澪君与澪风，此后再也未曾收徒传授术法，只有自个儿明白为何收留了这二人。

　　仍旧是出于上千年来放不下的执念，独自一人坚守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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澪华

　　23 荷塘

　　凝涩的琴声又从山顶传来，并非抚琴的人技艺不成熟，而是正因为技艺超脱，才能以弦音寄托哀思。

　　瀑流泠泠，玉流居下的荷花开得正好，正值子夜，繁星盈盈，有人于荷塘泛舟。

　　“师父他又抚弄那把琴了。”澪君语中有轻叹，不可闻。

　　手肘搁在船舷处，她支着脑袋，半躺在小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与她同样穿着湖蓝衣裳的俊美男子慢摇双桨。

　　“澪君，为何你总是提起师父的那把古琴？”澪风问道，他漫不经心地摇着船桨，可藕花葳蕤，挡住了小船的去路只能微微地晃荡。

　　澪君想起那破旧的琴，略略不悦：“本是一张普通的琴，但总有一缕凶煞之气缠在上头。”

　　之后，她思索了一会儿，又道：“那凶煞之气与别不同，若是寻常妖魔煞气倒不会让我好生不快。”

　　澪风摇了摇头：“师父身边的东西岂有凡品，那琴又得师父钟爱，定是有特别缘故，你莫要多想惹自己不快。”

　　“琴也没什么大不了，是曲子悱恻，惹我寻思，到底有何物让师父一个神祗如此伤感？”她伸手捏住一枝荷花，指尖压下枝茎，凑鼻细嗅。

　　“人修成仙身得清心寡欲，淡泊情爱，可真的能摒弃情爱么？”澪风停下手中动作，嘴角噙笑，温柔地看着澪君，轻叹一声：“仙人尚且如此，师父是因天地而成的神祗，万物有情，神祗自然也有呀。”

　　放开那株荷花，澪君道：“打我们懂事的时候就听到这琴声，若是师父所念之人在山中，料想师父也不会伤感。师父不能下山，也不曾告诉我们什么，就是独自伤心，或许那人……不说也罢。”

　　“彤阳山派人求助，云锦城近郊近来常有受魔气侵蚀的异兽徘徊，虽未伤人，但以防万一，需预留人手。这事儿，你如何打算？”澪风边问，边摇着船桨，拨开茂密的碧蓬，向荷塘中的小洲驶去。

　　“什么异兽？”夜已深，是该回去了。

　　“狍鸮，犀渠。”

　　“竟全是噬人猛兽，还受魔气侵袭。这云锦城离帝京稍近，也难怪彤阳山鞭长莫及，其余门派对付寻常妖类还绰绰有余，此等异兽只怕是颇为棘手。”

　　澪君想了想，便有了主意：“在四代弟子中选几个好的便是。这异兽不可能太多，派四代弟子去还是尚可的。”

　　“几个？”

　　“五个，当然得好的，由资历最深的全权负责即可。此事就这样定了，不必打扰师父。”师父曾交待，若有十分棘手之事定要知会一声，但她对弟子颇有信心，此事交由弟子处理，自是万无一失。

　　“好，我明日交代下去便是。”

　　船停了下来，停泊在小洲边上，澪风将船绑好，拾起船上的青莲灯，起步跨到岸上，又转身向澪君伸手，欲将她扶到岸上。

　　看着澪风，她交出手来由着他扶她上岸。

    岸上，她报以一笑，道：“有劳师兄了。”

　　“你想让我喊你主人还是师妹？”澪风拉着她的手向住处走去。

　　混有荷香的风吹响了房前的铜铃。

　　“名字。喊我的名字，我不要听见你喊我主人。”她握紧对方的手。

　　澪风停了下来，道：“别再叫我师兄了，打趣也不行。不是过去很久了么？”说罢才与她走进屋里。

　　荷塘中的小洲上彻夜都是轻声笑语，而荷塘上空的玉流居，也彻夜泛着缠绵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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澪华

　　24 琴

　　手指碾过琴弦，柔韧的弦微微下陷，指尖下拨从琴上下滑，一串短促异样的音色自长琴迸出，月色朦胧中，琴弦下那滩陈旧的痕迹依稀可见。

　　几乎要将长琴原有的光华覆盖的痕迹在琴上宛如一朵盛放的牡丹，不经意间，手指越过琴弦触碰到那块暗色的痕迹，像是尚未愈合的伤口被挖开似的，夔溯猛然收紧五指，颤抖着咬紧下唇，强忍着令他窒息的疼痛，目光却落在湖面上，脸上神色淡然。

　　“看什么呐？每天就只有这个大盘子，无半点星光，无趣极了。改日，咱们下山去。”那人总是找各种的借口下山游玩，却从不肯让他离开自己半步。

　　那时候，天上无繁星闪烁，这把琴还被封存在山室之中，他与那人每日在这湖上山中不急不缓地等待时光流逝，平日山中虽有不少麻烦，但凭他们三人之力倒也不出意外。

　　如今，旭日黎明，子夜繁星一概都不少，那人安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人跪倒在琴前，已变回人形的身体全是自胸膛溢出的鲜血，他艰难地挪动到他跟前，用尽残留在体内的力气握着他的手，紧紧地抱着他，头无力地垂在他的肩上，直至最后，那人还在呢喃着。

　　血一滴，两地，嗒嗒地落在琴面上，滴落声愈发密集，变为悉悉的声音，相拥着的躯体再也没有半点温度，渐渐地溢出金光，化为虚无。

　　没有半点痕迹，他连忙抱紧长琴，不顾满地满身的血污，不顾伏羲的话语，不顾崇吾山犹如开天辟地般的剧动，兀自一人，嚎啕大哭。

　　千年无雨的崇吾山在一夜之间落下倾盆大雨，雷鸣闪电，凄风苦雨，无一不降落至此。

　　此刻，这里风调雨顺，生机盎然，灵气充沛，曾经，过去和未来的模样，最终只有夔溯一人能记住。

　　怕那人误会，怕那人不解，怕那人失望，却在从前这么一瞬间，什么机会都失去了。

　　哪怕他为那人重生忤逆天意，若有一天能再见到那人，过去的还是失去了意义，只有他一个人记住。

　　剜心刺骨般的疼痛，无疾而终的情意，又向何人诉说？

　　夔溯不再等待，不再期盼，不再寻找重生的那人，找到了又如何，不过是音容宛在的陌生人。

　　那人还是过去之中，不曾离去，每日每夜萦绕不止。

　　“我从未到忘川看个究竟，人轮回转世到底是怎样的？”那人曾问。

　　夔溯也没答得上来，他们也不可贸然闯入后土的属地，现在，那人终于要受这轮回之苦，但永不会记得忘川是怎样的地方，轮回转世又是如何。

　　世道不知转变多少回，他孑然一身守在这里，虚耗时光，轩辕界如何，山海界如何，女娲如何，伏羲如何，他已厌倦，只是徒有其表地在山中做他的山神。

　　松开五指，琴弦因他的粗暴而跳出几道弦音，他抱起长案上的长琴搂进怀中，脸颊默默地贴上琴身，指尖在琴上多情地流连，双眸缓缓合上，那神情仿佛与那人相依相偎般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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澪华

　　25 孩子

　　派遣下山的弟子已离开五六天了，每日都以术法向澪君禀报个详细，料想此次任务该如平日一般顺利。

　　只不过又过了五六天，弟子们的传信中就显露出窘态，澪君知事态严峻，又心生疑窦，狍鸮，犀渠此类异兽何时变得如此凶猛？

　　弟子又传话，一行人多有损伤，但异兽依旧不显疲态，更有如神助，刀枪术法俱无效，其势锐不可当，若异兽逃脱，必会肆虐云锦城，帝京也岌岌可危。

　　其余门派是盼不来的了，澪君欲亲自跑一趟，看个究竟。

　　这决定自澪君口中说出，大殿上一众弟子像炸开了锅一样纷纷请缨，这四代弟子完成不了的事情就让三代，二代弟子或长老们去不也可以么，为何这事情一跃就越到掌门的头上去呢？

　　不过，澪君心意已决，她与澪风多年未曾下山，竟不知如今的异兽如此猖狂，此次出山势在必行。

　　“你们不必多说了，吾心意已决。”说罢，她便腐朽而出，澪风也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后。

　　山中的事，有多少件能瞒得过夔溯，这事儿他也觉蹊跷，不过，澪君与澪风这对儿亲自前去，必定是万无一失，也无需多虑。

　　澪君御剑而行，不消一刻便赶至云锦城郊，只见两三头狰狞异兽被困于结界之内，张牙舞爪，几欲撑开结界都被守阵的弟子以咒法压下，想必那一行守阵弟子已盘坐于此几天几夜，一身青衣沾满风尘，脸上疲态满布，却不敢有半点松懈，全神贯注于双手的结印。

　　一众弟子还不知掌门驾临，却见一道凛冽白光破空而下，烈风直将结界破开化为灰烬，直插地上，一时间剑鸣四溢，锐不可闻，而那几只异兽顿时不敢造次，只敢在结界中徘徊，摩拳擦掌，已无刚才的猖狂。

　　“是掌门的佩剑！快看！”那弟子回过神来高喊，众人抬头，知道救星已到，心中狂喜，跌跌撞撞地跪在澪君跟前。

　　“弟子见过掌门，承蒙掌门救命之恩，弟子没齿难忘！”各说各的，但不难听出都是些感谢的话。

　　澪风仔细打量着笼里的异兽：“异兽虽噬人，但与妖魔有别，又并非凶兽，为何皆有凶戾之气？”

　　扬手让弟子起身，澪君道：“你们来到此地，这些异兽便是如此？”

　　为首的弟子连连点头，他脸色暗黄，双目浮肿，嘴唇干裂，定是多日滴水未沾：“启禀掌门，我们当日依约来到此地，当晚便寻到这几只异兽正啃食人肉，这之后就是一场恶斗，这几只异兽戾气旺盛，凶煞缠身与一般异兽不同，我与一众师兄弟修为尚浅，根本无法破除那煞气，也伤不了它们一根汗毛，之后唯恐它们四处逃窜，我与师兄弟们也只好出此下策将它们困在结界之内了。

　　“可有在四处寻找煞气出处？”这四周都有浓烈的戾气，可一路上乃至不远处的云锦城却没有，这源头定在此处，可要带回山中严加看守才是。

　　那弟子又跪在地上，指着不远处的山丘，道：“就在不远处山洞中，可煞气深重，我与余下的师兄弟们曾试图入洞内搜寻，可惜刚入洞中便觉得头痛欲裂，气血翻腾，请掌门明示。”

　　“不必勉强，尔等在此等候便是，寻常煞气怎么伤及我派弟子？那山洞定非寻常。”她转身离开往山洞走去。

　　才刚到洞口，澪君便看到无数黑气自山中溢出，不禁心下惊讶，如此浓重煞气在人间定是头一遭。

　　“澪风，可有不适？”洞内一片漆黑，若是道行浅薄的倒不会看到黑漆漆的一片煞气，这东西仿佛是针对她这种仙人的，饶是道行再高，心中也会感到不快。

　　“我是剑灵，又怎会有事？倒是你，小心点儿。”澪风伸出手抓住了澪君的手。

　　洞内死寂一片，两人往前直走，途中倒也相安无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传来隐约像孩童哭喊的声音，他们快步向前，忽有一点异色浮于眼前，并非光亮，却与漆黑不同，更像是不被这煞气湮没，澪君立即冲上前去探看。

　　竟是一个尚在襁褓之内嗷嗷待哺的婴儿。

　　澪君二人不禁面面相觑，她缓缓把婴儿抱起，那孩子在放声大哭，洞内的煞气竟开始流动，她连忙伸出两指，抵在孩子因哭喊一动一动的额头，念了些安神定惊的法咒，那孩子顿时收起哭声沉沉睡去。

　　洞里的黑气急速窜入孩子体内，直至最后一点的黑气消失于孩子身上。

　　这婴孩到底是何方妖物，竟有如此神奇力量？

　　“你要带这孩子回山？”

　　“还别有他法？只能劳烦师尊了。”话音刚落，澪君便抱着孩子走出山洞，心中惊愕不已。

　　这孩子定不能让他流落人间，必为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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澪华

26 归来

　　清晨，夔溯替下山未归的澪君照看桓澈与桓澈平日功课，上回两人被拎回去后定是被训斥着下了不少苦工，这剑法已颇具雏形，二人根基尚可，即使拿着木剑，使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晨课过后，二人满身是汗的跑进夔溯居室门前，桓澈伸出稚嫩的小手敲了敲门扉，喘过气后恭恭敬敬地道：“启禀师公，弟子的晨课已毕。”

　　无人答复，即使默许进入。

　　他们不慌不忙地推开门扉，推门便见唯一一张的石桌上摆放着一盘热腾腾的馒头和一壶水，兴冲冲地跑了过去，却被盘踞在整座玉流居的通天巨树树根绊倒，身上的衣服顿时变得歪歪扭扭。

　　“慌张什么……”巨树树干上，枝条缠绕成的巨床中，夔溯半倚着枝干轻笑道。

　　若是师父，早被敲脑袋训斥没规矩了。

　　可桓英与桓澈总觉得面对温和的师公的那种感觉，要比面对发怒的师父要紧张许多，更希望师公能和他们多说上几句话。

　　两孩子围在早饭前便没了顾忌，狼吞虎咽着把食物都吃个精光。

　　桓澈边咽着嘴里满满的馒头，边用乌亮的小眼珠子盯着树上的夔溯瞧：“师公……神仙……都，都住在，树上的，么？”树上没被子，没褥子，又硬又冷，如何能睡？

　　一只双头比翼鸟拍着翅膀，重重地落在枝头上，夔溯向鸟儿招了招手，它立即飞扑向夔溯。

　　“师公没答话就是，食不言，寝不语。”桓英瞄了瞄桓澈，又继续捧着杯子喝水。

　　已过一天，两个徒儿也尚未归来，夔溯心中隐隐不安，欲窥探一二，却又作罢，并非对那两人安危感到忧心，而是有别的东西在躁动，许是所谓的“心有所感”而已吧！

　　“用过早饭便回去吧！”他对桓澈二人扬扬手便又逗弄起肩上的比翼鸟。

　　当年遇上澪君时也有这种躁动，但如今这一回比上回难受许多，几乎无法压抑。

　　“师公的心情好像不好呢……”桓英拽了拽桓澈的袖子，平日师公的话虽不多，可是总会不厌其烦地搭理他们，今日却有些不同。

　　桓澈点点头，放下杯子，桓英也极有默契地与他一同向夔溯告辞：“多谢师公，弟子告退。”

　　望见夔溯首肯，二人慢慢地退出玉流居，生怕有丝毫声音扰了夔溯。

　　随后二人在山上随处溜达，晨课完毕，代为照料他们的师公也没布置额外的功课，除了下山与山中禁地，在这山里他们有什么不可玩儿的？

　　东看看徒子徒孙们练剑，西看看炼丹房在倒弄什么，就不知溜达到什么时辰了，二人路过山门前，忽见守门的弟子都掏出腰间的玉铃，轻轻摇荡，小小摇铃发出清脆的铃声布满山间，绵绵不绝地传入耳中。

　　当二人看到自家的师父与师伯领着一众弟子出现在山门前时，他们便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却见平日爱笑的师父神色凝重，瞟见他们也只是让师伯留下看着他们，之后又遣走弟子，急匆匆地离开了。

　　“师父她怎么了？”桓澈盯着澪君离开的方向，抬头向澪风问道。

　　澪风摇摇头，从容笑道：“没事儿，来，咱们回去。师伯要好好看看你们有没有完成晨课。”拉着桓英与桓澈，澪风也离开了山门。

　　掌门当家的就好像还没回来似的，铃声也仿佛从没有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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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收徒

　　心有所感，原来如此……

　　原来是那个人又要回到他身边，百转千回，心心念念的还是他。

　　那人自古以来便令人难以靠近的气息又再一次弥漫在他的领地之中，仿佛就像几百年前与他相守的日子一般。

　　“我陪你一块儿等呀！就这么一辈子了，时间很长很长，我若是这么走掉，还能回来这儿看你么？既然走掉心里会问个不停，倒不如留在这儿，心里踏踏实实的，谁也不落下谁。”那人曾说。

　　“如果就一辈子，和钟情之人就过一辈子，过后烟消云散，没什么来世，这该多好，能否想起来就无关要紧了，不是么？”那人又说。

　　“对，一辈子，很长很长的一辈子。”

　　此话恍如一梦，回头发现，他们的日子，一辈子，太短暂了。

　　他为何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身为神祗，才更贴近天命，才有更多难以预料，不可抗拒的天命。

　　人，果真是他们神祗呕心沥血之作，寄予了多少希望，多少期盼，可轮回，可重生，可在神祗的荫庇之下享受自己的一生，只需恪守身为人的本分即可。

　　那气息愈发靠近，夔溯默然地呆坐在巨树上，心中是又疼又乱。

　　“澪君已归，特向师傅请安，更有一事求师傅指点一二。”玉流居门外，澪君怀抱从云锦城处捡来的怪婴，跪在门前求见。

　　“吱呀”沉厚的门扉向外伸展，渐渐扩大的间隙中，是一身缥色衣裳的夔溯，从开门的那一瞬间起，他的目光就在澪君手中的婴孩。

　　这孩子年纪尚幼，自是不懂得掌控与生俱来的凶煞之气，夔溯也清楚云锦城郊的骚动是为何而起了。

　　可梼杌哪怕变成凡人，还是落得个孤身一人的下场，前生为凶兽本就让其余神祗所不喜，今生又为身上为凡人所不能见的凶煞而遭人抛弃。

　　这到底是同一个人呢，抑或不是呢？

　　澪君没想到师父会亲自用双手开门，不由得怔了怔，抬头望向夔溯，却发现对方神色惨淡，不禁问道：“师父……可是身体抱恙？”这话刚出口，她便暗骂自己当了仙人还是愚笨之极。

　　她师父又怎么可能生病呢？

　　“许是如此……”她听到夔溯喃喃自语。

　　“师父……”这是怎么了？

　　“云锦城郊的骚动，恐怕是这孩子惹的事吧？”

　　“请师父明鉴，稚子何辜，被人弃于荒郊，实属不幸，虽不知为何此孩童有如此之重的凶煞不详之气，但这孩子并非妖魔，并非食人异兽，若得师父恩赐，能留于山中，待孩子长大必能消除身上凶煞，还请师傅心怀悲悯，放过这孩子吧！”

　　澪君不知师父心中所想，对方眸中有哀戚之色，脸上又略有悲痛之感，也不知她刚才的话，师傅听进去了没有。

　　孩子被照顾的极好，干干净净的小脸，因酣睡而安然闭合的双眼，微微撅起的小嘴，颜色略深的眉毛，丝毫不被两人的对话所打扰好梦。

　　“孩子留在我这儿吧！我会照顾的。”到底还是不一样呀，只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孩子，却总有那人回到他身边的感觉。

　　“多谢，多谢师父！师父，这孩子……”师父说的照顾就是把这孩子收做徒弟抚育成人么？

　　“我会亲自向他传授书法，好让他日后能对抗体内凶煞，你无需担忧。”从澪君手中接过孩子，夔溯发现这孩子比澪君澪风小时候都要重，不禁莞尔。

　　夔溯盯着孩子扬扬手：“澪君，你且回去吧！山中定是还有许多事情的。我，我想，看看这孩子……”对着那怀里的孩子露出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温柔得让澪君目不转睛。

　　“澪君代这孩子谢过师父！弟子先行告退！”事情真是出乎意料峰回路转，想不到师傅竟然如此看重这孩子，可师父从头到尾神色是波诡云谲，时晴时雨，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这师父收徒可是几百年来都没再发生事情，这真是稀奇，还是回去告诉澪风再做打算吧！

　　澪君拖着靛青的衣袂毕恭毕敬地退出玉流居，仅余下夔溯与他怀中既熟悉又是陌生的孩子。

　　“痴儿，怎么又回来了……”他轻点着孩子的后背，不知是喜是悲。
================================================================　28 孩子

　　将孩子抱回室内，夔溯坐到石桌旁，那孩子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时而张张小手把小指头含在嘴里，又睡了过去，夔溯嘴角噙着一抹欣喜的笑，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把孩子抱在怀里仔细打量。

　　许是有三四个月大了吧，身子胖胖的，倒也康健，还真不像被人遗弃在山洞里的孩子。

　　“唤什么名儿好呢？”小东西轻呜了一声，慢慢睁开了那双乌溜溜的小眼睛，扎巴扎巴着嘴对着夔溯便乐得咯咯咯地笑起来，小手拼命地往上抓，仿佛是要抓到夔溯的脸才好。

　　“师父，那孩子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弟子让澪风弄了碗米汤来，给他填肚子。”门外，去而复返的澪君手里捧着盘子，上头搁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汤。

　　她才回到寝居又想起那孩子没吃早饭，急忙让澪风在小厨房里弄了碗米汤送了过来，虽然师父照看婴孩是颇有经验，但她与澪风该替师父分忧才是。

　　夔溯瞧了瞧怀里的孩子，孩子笑得正欢，丝毫看不出肚子饿的模样：“快快进来。”

　　澪君推开门将盘子搁在石桌上：“来，师父，让我抱着，您来给他喂米汤。”

　　孩子肉肉的小脸上堆满灿烂的笑容，盯着孩子瞧的夔溯对怀里的小东西是爱怜万分，要不是澪君伸出双手要抱着孩子让他喂食，大概夔溯是不会放手。

　　“师父，您还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呢！”小东西才刚到澪君怀里，小脸一皱，呜地一声就哇哇大哭起来，小身子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唉？这昨晚还好好地，怎么……好了好了，小师弟，别哭了哦。”澪君拍着小东西的背，可怎么也不见好。

　　小东西有力的哭声在玉流居中传开，巨树上聚集了好一些比翼鸟歪着头往树下的石桌望去。

　　“怎么哭起来了？”夔溯端起碗，回到孩子身边，两指摩挲孩子额头，笑道。

　　那孩子好像只听夔溯的话，哭声竟稍稍减弱，小脸红红的啜泣着，低呜着。

　　夔溯将米汤变温，又似乎不放心，舀起一勺碰了碰嘴唇，感觉好了，这才喂到孩子唇边。

　　一勺又一勺的米汤，小东西是安安静静地照单全收，不一会儿，一小碗的东西就见底了。

　　扎巴扎巴着嘴的小东西又向夔溯咯咯笑着伸出手，小眼睛里还挂着一点点水珠儿。

　　“好粘人的小家伙！”澪君二话不说把孩子塞回夔溯手里，又问道：“师父，小师弟的名儿您还没取呢！”

　　还摸上师父的衣襟，这小家伙明明昨晚还老老实实的，这下连我这个救命恩人也不认了。

　　师父也偏心，不知道他们小时候，师父有没有这样把他们捧在手心里照顾着……

　　“嗯……”夔溯沉吟了一会儿，深深一笑：“澪安，愿这孩子一生无忧，一生平安，这不正是澪君的本意么？”也是他心里所挂念的。

　　“澪安，小师弟唤澪安。不错，师父，我与澪风抱这孩子回来的确希望如此。”澪君将名儿默念了两三次，名字虽普通得很，却也顺口好听。

　　“对了，师父，小师弟身上的凶煞可有东西暂且压制？”

　　“小安身上的凶煞是与生俱来的，他年纪还小，也只能用些清气所钟的物件来压制。”说罢，夔溯便从怀里掏出一颗滚圆滚圆的附在一根流苏上的碧色珠子，置在手心上，流苏自行散开下一瞬又重合为一根编好的绳子穿过珠子。

　　他把绳子送到澪安身旁，绳子自个儿缠到澪安脖子上去了，那脖子上的珠子灵光变暗，同时澪安身上的黑气也顿时收回体中。

　　那珠子是巨树吸收日月精华，乾坤清气才结出的枳实，不过咬不动吞不得，倒像一颗仙丹灵珠。

　　夔溯又在澪安身上施下禁咒，由此一来，那黑气便不再出现，就像它的主人那般听他的话。

　　“那就大功告成了！请师父好生照顾小师弟，弟子先行告退，山里还有好些事情呢！”澪君捏了捏澪安的脸颊，直到澪安开始挥着小手挣扎才收回餐具离开。

　　澪君离开后，夔溯看着澪安笑嘻嘻，又有点犯困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在孩子额上烙下一吻。

　　“小安，小安……”默念着这个名字，夔溯不知那声音如此多情，只知原本不知是喜是悲的心也随着这个新的名字安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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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顽童

　　四年后

　　正值烈日当空，晌午时分，玉流居下的荷塘边，一身穿靛青衣裳的小童挽起袖子，一手拿着大剪刀，一手拿着一根带钩子的竹竿，正热火朝天地不知做着什么。

　　只见他利索地伸出竹竿勾住了靠近岸边的荷花枝茎往自个儿的方向收回竹竿，花茎受不住拉扯弯了腰，等花枝弯到手里的剪刀够得着的时候，小童抓紧竹竿，令外一只手撑开剪刀，“咔嚓”地一声便把荷花一枝枝地剪了下来，再把落在水里的荷花捞了起来搁在脚边。

　　如法炮制，小童脚边的荷花也有五六枝了，小童虽然身板比同龄的孩子壮上许多，但是做这事情还是有点吃力，更免不了狼狈，干干净净的脸蛋，衣裳已沾满了泥巴，可小童却不以为意，还是乐呵呵地满足地笑着，小手在脸上胡乱地擦了擦，手里的污泥连带着沾到脸上了。

　　“小师叔！”午饭过后，桓英正与桓澈去往师父与师伯的寝居，还没到岸边，离远就看见正在兴头上的澪安。

　　这闹得正欢的毛孩子与他们相比整整小了七岁有多，可论辈分，不得不叫一声“小师叔”，也不得对这三天不到五天就要闹上一场的“小师叔”动粗。

　　就是眼看着小师叔在肆无忌惮地破坏着师父的荷塘，也不可以拎起他的脖子送到师父跟前或开口动手责备他。

　　两人冲到澪安身旁，桓英一把夺走澪安手里的大剪刀，桓澈掰开澪安紧握竹竿的手指，取走竹竿。

　　澪安可不乐意了，小脸一皱，恶狠狠地瞅着桓澈，大眼睛里满是不悦，厌恶，欲上前夺取竹竿，奈何七岁的距离就在眼前，澪安长得多好身板，腕力还是未能与桓英桓澈相比。

　　“还我！”将脚边的花收拾好抱在怀里，澪安向桓澈伸手索要他的工具。

　　“小师叔，这两三天不到你就来摘我师父的荷花，这怎能行呢？！师公神力无边，小师叔真那么喜欢荷花可以让师公给你变上一束，不，变上一池都行了！您就行行好，高抬贵手吧！”每次都等荷花枯萎了，师公才用神力将花儿复活送回荷塘，这一来一回，啥时候到头？师公还真的十分疼爱小师叔。

　　“师父喜欢，我就去取。你管得着？变出来的不够摘的好玩！”是他要师父开心，师父哄他开心做什么。

　　每次他带回荷花，师父总会微笑着把花放进花瓶，有时候会盯着花瓶不说话。

　　“这……”桓澈这会儿真是无话可说了，瞄了瞄桓英，桓英便道：“小师叔的功课都好了么？给师公送好看的固然重要，但要是师公……”

　　“就那点事儿，一大早不就都做完了么？还要做？快快快，把东西还来，师父快要醒来了。”澪安愈发焦急地催促着。

　　倏地，一抹同样是靛青色的身影出现在桓英身后，还没有人注意得到，澪安就因被揪耳朵而哇哇大叫起来，桓澈二人定眼一看，原来是自家师父：“每天都要闹，每天都不安分守在师父身边，师弟，师父的脾气虽好，但也不见得我的脾气就会好。”

　　两三天就要来荷塘乱摘花，花也事小，掉进塘里怎么办？这孩子真是野过头了，不给他摘花恐怕下午会去和蛮蛮打架，掏比翼鸟的窝。

　　“唉唉唉唉……轻点儿，轻点儿呀，师姐！”

　　“让我逮着你，就别想逃！反正你上哪儿，师父也不会担心，傍晚前回去就得了。那就上我那儿，乖乖地跟着师兄和师姐，别扰了师父。”曾试过抓住这野孩子的时候被咬了一口，澪君干脆施咒将澪安扎起，搁在身后，准备打道回府。

　　桓英与桓澈正想跟上去，澪君就吩咐道：“把那些花给师父送去，就说你们师父师伯正给小师叔上课。”重重地拍了一下在身后挣扎的澪安的小屁股，就听见澪安又喊又叫：“臭师姐，坏师姐，就是不让我和师父在一块！”

　　“吃睡都在一块儿了，还鬼吼个什么！得叫你消停一会儿，对整座山都好！”说罢，又打了几下澪安的屁股。

　　“你们两个快去让师父来救我！师姐乱打人啦！乱打人啦……”澪君就这样把澪安牵走了。

　　桓英二人目送师父离开，收拾好了东西便前往玉流居去。

　　“师父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打屁股呀！”

　　“其实，师父也能不能消停一下呢？真像个老妈子呀！”

　　“说实在的，我们两不去玉流居，师公也知道发生什么了吧？”

　　桓英瞅着怀里捧着的花，扁扁嘴，道：“那不就等于去搬救兵嘛……”

　　澪安是被夔溯三师徒惯坏了的小毛头，这崇吾山上下谁都很清楚。

5621字
　　

澪华

辑柔尔颜 发表于 2013-11-30 20:12
恭喜在最后的时间赶完了任务……看在字数丰厚的份儿上饶过你~

之前就想问了……澪君不是你吧！？

TAT不是窝~
只不过想不到名字就随手拿来用了~
谢谢女王，是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