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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4/09出版】《乞女为妃(上)》作者:小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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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预告] 【2013/04/09出版】《乞女为妃(上)》作者:小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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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9]以坛为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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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7 04:42:0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shunong17 于 2013-4-7 05:00 编辑



书名:乞女为妃《上》
作者:小醋
系列:点点爱AL248
出版社:蓝袜子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3年04月09日

【文案】

一个身怀「玩」疾,一个隐「性」埋名,
从诡谲朝堂的针锋相对,到漠北边疆的生死相许,
为了真情,他步步逼近;为了私心,她步步为营。
晋江人气作家小醋最甜宠的代表作,另有收录独家番外!

她,是淡泊隽秀的羽林中郎将,女扮男装,洒脱又从容雅致;
他,是桀骜不驯的骠骑大将军,皇家子弟,风流潇洒,偶尔还流连花丛,
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人,却在磕磕绊绊的争吵中,擦出了不为人知的暧昧。
曾经她对萧将军戏言:「其实萧将军风流无双,更对在下的胃口,
不如咱俩来断袖一把,成就一段佳话……」闻言,萧子裴气怒攻心,黑了一脸。
本以为萧子裴对言非默是避之唯恐不及,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却在她坠崖命危时,死命地扯住她的手,咬牙怒道:「言非默,
你要是敢松手,我就跟着你往下跳,到了阴曹地府你也别想跑!」

【试阅】

  第一章

  晨曦微露,大衍的京城渐渐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小巷子里传出各种摊贩的叫卖声,早茶的茶楼陆陆续续有人进出,不时听到店小二清脆的迎客声,京城最大的天宝酒楼向来是各类世家、富家子弟最喜欢闲聊八卦的地方,一楼的大堂往往在清早就聚集了一大帮人,听书的听书、闲聊的闲聊,直到辰末才各自散去。

  「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又是大朝会的日子,申时这酒楼又该热闹了。」

  「这次萧将军会不会又指着言公子讥讽啊?」

  「上次言公子居然发怒了,给了萧将军一脚。」

  「温文儒雅的言公子也会发怒?您说笑了吧,应该是萧将军给了言公子一脚。」

  「我外甥的姨表兄官拜监察御史,他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我也听说了,上次朝会时言公子被陛下训斥了几句。」

  「陛下不是甚是宠信言公子吗?怎麽会训斥他呢?」

  几个茶客看着插嘴的那个小书僮,身着一身青色锦衣,腰间挂了一个玉穗,一派天真。

  「天威难测啊,小兄弟。」

  「回去问问你家主人吧,陛下是宠信言公子,可是更宠信萧将军啊。」

  「我看这也不一定,萧将军是少年英才,可是言公子也不输给他,上次我听到户部的人说,多亏言公子才破了一桩大案。」

  「不错,我要是有个女儿,一定会看上言公子做女婿的,言公子看起来斯文有礼,一定会对妻子很好。」

  「老胡,你是在作梦吧,哈哈哈。」

  「其实萧将军少年英武更是不凡,只是做女婿嘛……未免太风流了些。」

  「此言差矣,人不风流枉少年,萧将军和方公子这样的风流人物才懂女子的心思哪,哈哈哈。」

  「照我说,风尚书这样的才是良人,端正严谨,温文宽厚,你们说对不对?」

  「你们这些人哪,都是想女婿想疯了吧?赶紧回家,和你们的婆娘再去想想办法,生个女儿出来。」

  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书僮讪讪地走回到另一桌,桌子边坐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个年轻人坐在中间,身材高大,紫衣玉带,衣袖和下摆绣着大朵精致的花朵,高贵清俊,不怒自威,只见他闲适地抿了一口茶水,手指在桌上微微敲动,似笑非笑地说:「风舞奇文动四方,啸声铮铮言九天,大衍京城的四大公子,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有趣。」

  ◎             ◎             ◎

  大衍每逢初一十五是大朝会,四品以上官员都会奉诏上朝,此时,宫廷的大殿之上正如天宝酒楼里的茶客们猜想的一样,火花四溅,针锋相对。

  冯太尉上前一步启奏道:「陛下,臣以为萧将军所言不无道理,羽林军自前朝以来便负责宫内守卫,但近几年来人数逐渐臃肿,中郎将纵然天资聪颖,可对前朝所留下的弊病依旧毫无改革,臣以为裁撤羽林军不失为一个良策。」说罢,恭谨地退回了原位,看了萧子裴一眼。

  萧子裴有点意外,这几日他为了让言非默服输,动了好一番心思,就是存心想要看看那个阴险狡诈的人着急跳脚的样子,却没想到却让这个老奸巨猾的冯太尉接上了话。

  礼部尚书风武阳上前一步,沉声说:「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当下羽林军有左右两卫,各负责皇城和内城的安全,如若裁撤,必会顾此失彼。」

  萧子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言非默,不由得心里暗暗火起,你这样不动如山,莫不是吃定我动不了你?

  萧子裴道:「陛下,若让臣看来,这羽林军最起码可以裁撤一半,我看中郎将也可以,嘿嘿。」

  坐在龙椅上的明睿帝萧帧,颇有兴趣地看着下面的臣子,问:「非默,你有何见解?」

  言非默上前一步,淡淡地说:「萧将军和冯太尉的话都很有道理,臣能力有限,优柔寡断,致使羽林军的各位同仁白吃了陛下这麽多年的俸禄,心里实在有愧,不如就照萧将军的意思,让臣解甲归田,裁撤下来的羽林军就纳入京卫营,相信萧将军一定能妥善安置,而吴统领在羽林军中多年,定能将陛下的皇宫护卫得滴水不漏。」

  朝堂上言非默的声音温润如玉、清脆动听,脸上面沉似水,看不出半点激愤或是不满,和萧子裴站在一起,虽然矮了大半个头,但身形俊秀挺拔,丝毫不比萧子裴逊色,好几个大臣在心里暗自叹息,言大人这谁不好惹,偏生惹上了这个煞星。

  「非默这话有些不妥当了。」萧帧笑着说:「如果放你解甲归田,朕损失了一名得力爱将不说,皇后也非得找朕算帐不可,想当初非默在擂台上以弱冠之龄技压群雄,一身白衣站在擂台上的那一刹那,迷倒了多少京城女子,连朕的皇后也不例外。」

  言非默擡起脸,定定地看了坐在龙椅上的明睿帝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低声说:「臣惶恐。」

  一旁的萧子裴冷哼了一声,当初设擂台的时候,他正在塞外抵御犯边的氐人,没能参加,以至於让眼前这个言非默拔了头筹,这件事他一想起来就心里犯堵。

  一旁的方太师上前一步,说:「陛下,老臣以为萧将军目光敏锐,一语指出了羽林军中的弊病,虽然人数日渐臃肿,但贸然裁撤必然会引发混乱,言大人少年英才、心思缜密,不如就责令言大人加以整顿,萧将军在一旁督促,岂不是一举两得?」

  风武阳赶紧附和说:「方太师此法甚好。」

  萧子裴一愣,他的本意就只不过想让言非默下不了台,可没有想和他有一丝半点的联系,刚想反对,就听见言非默躬身说:「陛下,萧将军定不愿和臣扯上半点关系,更何况臣原本就是草莽之人,怕是不讨萧小王爷的欢心,如果陛下能准臣解甲归田,臣不胜感激。」

  朝堂上众位大臣不由得满含怜悯地看向言非默,这两人在朝堂上不和已经有大半年,这次温雅的言大人终於被逼得要辞官了。

  萧子裴气得不打一处来,看看殿上这麽多人的神色,摆明了好像他在欺负人,这个善於伪装的小人,有本事你挂冠而去啊,天下这麽大,谁找得到你啊,还在这里装蒜,「陛下,言大人这麽想辞官,怕只怕有什麽难言之隐,我看强扭的瓜不甜。」话音刚落,就见礼部尚书风武阳连连向他眨眼,满脸的不满。

  萧子裴更气了,风武阳和他打从小一起混大,一起拜师、一起入学,一个武、一个文,可以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可是不知怎麽被这个言非默迷了心窍,居然和他交上了朋友,还屡次说要帮他们俩做和事佬,他立刻睁大眼睛,瞪了回去。

  萧帧看着眼前这个英气勃发的侄子,不由得抚了抚额,温言安慰说:「子裴和非默两个人怎麽尽说些小孩子的气话?这些话今天说过了就算了,以後都不许再说了,我看你们这些年轻一辈的都要好好亲近亲近,就依方太师的意思吧。」说着,朝内侍使了个眼色。

  内侍赶紧宣布退朝,等萧帧离开大殿,朝上的众位大臣三五一群,也朝殿外走去,只有言非默怔怔地站在大殿上,朝着萧帧离去的方向,神情茫然,让人心生怜惜。

  风武阳不由得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非默,你别太往心里去,子裴这个人就是这样,过了这一阵就好了,等他气消了,我帮你说合说合。」

  萧子裴在不远处看见了,冷冷地嘲讽说:「武阳,我倒是不知道你什麽时候有这癖好了?改天我请你去秦玉馆开开眼,省得你没眼光让人骗了。」

  秦玉馆是京城有名的小倌馆,这话一说,风武阳的脸色也变了,恨恨地说:「子裴,你怎麽尽是胡说?简直是有损你骠骑大将军的名声。」

  萧子裴邪邪地一笑,「我萧子裴有什麽就说什麽,可不像某些小人,喜欢藏着、掖着往人背後捅刀子。」

  言非默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这一笑彷佛春风吹拂过冰面,原来就俊秀的面容显得灵动万分,让人不由得呆了一呆。

  他走到萧子裴的面前,轻佻地用食指挑起萧子裴的下巴,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语声轻柔诱惑,「其实萧将军风流无双,更对在下的胃口,不如你和我来断袖一把,成就一段佳话。」

  萧子裴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呆滞了五秒之後才清醒过来,一拳向言非默的面门奔去,言非默敏捷地向後一倒,避过这一拳,乘势往外一跃,呵呵一笑,「萧将军不要这麽小气,不同意就说嘛,何必动手动脚的?」

  风武阳赶紧拦住暴怒的萧子裴,连声劝解,「你们俩够了,上次在这里大打出手,还被罚了俸禄都忘记了吗?别闹了!」

  正说着,内侍从里面小跑了出来,看见他们几个高兴地说:「言大人、萧将军,你们还没有走?太好了,陛下叫你们俩过去。」

  言非默和萧子裴走进甘露殿时,萧帧正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微微张开眼睛,问:「今天有没有在大殿上打起来呢?」

  萧子裴嘿嘿一笑,「陛下,我怎麽会和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萧帧叹了一口气,从软榻上坐了起来,站起来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年轻的武将,温言说:「子裴,朕知道你一直为了户部那起军营贪污案对非默心存偏见,这件事情本不关非默的事情,是朕让非默潜入你们京卫营调查的,没有事先知会你,是朕考虑不周,你就不要一直挂在心上了,算是给朕一个面子,两个人就握手言和了吧。」

  萧子裴微微有点吃惊,虽然平时萧帧对言非默重用有加,但亲切中总稍微带着一点疏离,这次居然这麽郑重为他们俩做和事佬,这其中莫不是有什麽玄机?想到这里,他挤出一个笑容,说:「臣没有对言大人潜入京卫营的事情有什麽想法,臣只是对言大人的为人有点看法,不过既然陛下发话了,臣也没什麽话说了。」

  萧帧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你们两个一个擅长近身搏斗,一个擅长战术指挥;一个心思缜密,一个善於把握战略要术,如果能互相配合弥补,一定可以所向披靡,千万不要为了一点小事搞得不和,让别人看了笑话,非默你说是不是?」

  言非默僵了片刻,看了看言笑晏晏的萧帧,不由得心里一酸,这一阵子,萧子裴见了面就冷嘲热讽,事事处处刁难,在萧帧这里,也不过是一句话就了结了。

  若照他以前的性子,他还不朝着这可恶的萧子裴踢上一脚,往这假惺惺的皇帝挥上一拳,然後拍拍衣袖、飞檐走壁逃得远远的,自己潇洒快活去,可是现在,看看眼前这个年近不惑、依然温和俊雅的皇帝陛下,再想想心里挂牵的那个最敬重、爱慕的人,终究还是不能率性而为。

  「是,其实臣对萧将军向来十分景仰,臣在来京城之前,曾在天山脚下生活过一阵子,听闻萧将军大败西凉人的英雄事蹟,当地的老百姓一直将萧将军视为天神下凡。」言非默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萧子裴闻言神色一动,欲言又止。

  萧帧终於放下心来,拉着两个人的手,把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言非默身子一僵,飞速地将手抽了出来,结结巴巴地说:「陛下,在下习武多年,不习惯和别人有肢体上的碰触,万一要是惊了萧将军就糟了。」

  萧帧呵呵一笑,「这可不行,非默,要是你以後娶了夫人,也不能和她有肢体接触,那可不是要让人独守空闺了?」

  言非默有点窘迫,白皙的皮肤上浮起了一层粉色,使原本就秀气的脸庞更添几分艳色,「陛下说笑了。」

  萧子裴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怎麽,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刚才双手交握的瞬间,言非默的手指修长,皮肤光滑,握上去绵软滑腻,从他手里抽离的那一瞬间,彷佛一块丝绸滑过,而现在言非默羞窘的神色,更是让他觉得心如擂鼓。

  「不如这样,我帮你做个媒,上次子霞过来和皇后闲话家常的时候,朕问她喜欢京城哪家公子,听她的语气对非默你是赞赏有加,不如我帮你和老五说说看?」萧帧兴趣盎然地说。

  「不可!」这下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叫完对望一眼,又迅速地避开。

  萧子裴说:「陛下,这可万万不行,子霞才多大,她懂什麽好不好的?小孩子家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过一阵子就忘了。」

  言非默说:「陛下,这可万万不行,子霞郡主是金枝玉叶,臣万万高攀不上,更何况臣家里早已有了两个侍婢,她们江湖出身,只怕惊吓了郡主。」

  萧子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言非默,自己拒绝是一回事情,被别人拒绝又是另一回事情,一听到他居然还有了两个侍婢,更是心里不是滋味,他没想到这家夥暗地里还这麽风流!

  萧帧刚兴起当媒人的心思,自然不会这麽容易被人打消念头,「你们这两个人,怎麽一下子意见倒一致起来?依我看,这主意不错,等会儿我和皇后去商量商量,哈哈。」

  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什麽,拍拍萧子裴的肩膀,「子裴,你什麽时候给你父王领个媳妇进门啊?你父王都在我面前念叨了好几回了。」

  萧子裴摇摇头,「陛下,臣早已和父王禀明,当初在漠北有个女子救了臣,臣曾立下誓言,此生如不能找到她报救命之恩,就终生不娶。」

  萧帧笑着摇摇头,「你这家夥,这个挡箭牌倒是真好,就想独身一个人逍遥自在,流连花丛是不是?」

  萧子裴嘿嘿一笑,凑到萧帧耳旁低声说:「陛下真乃臣的知音啊!」

  ◎             ◎             ◎

  言非默推开家里的大门,懒洋洋地说:「爷回来了,都出来迎接啊。」

  院子里的杏树下摆着一个长榻,长榻边是一个圆几,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吃,一个女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容貌甜美,一双大眼睛分外灵活,「公子,今天怎麽这麽晚才下朝?我们俩都在院门外张望两回了。」

  言非默在长榻上躺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享受地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花生米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入她的嘴里,又脆又香,「晓风,今天我又被咬了。」

  屋子里又有另一个女子走了出来,个子稍高些,容貌冷艳,冷冷地说:「公子,你被咬着咬着是不是习惯了?咱们什麽时候这样被人欺负来着?照我说,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和晓风摸上庆王府去,把那个嚣张跋扈的小王爷咔嚓一下,了结了就算了,管他将军不将军、王爷不王爷。」

  「听云你这就不对了,老是打打杀杀,以後我怎麽把你嫁出去啊?」言非默笑嘻嘻地摸了一把听云的手。

  晓风撇撇嘴,清脆地说:「公子,我们还嫁得出去吗?都变成你房里人了。」

  「以後我们回家了,谁认识谁啊?」言非默又掐了一把晓风的腰肢,「晓风,怎麽腰上有点肉了?」

  听云冷冷地说:「太舒服了,每天吃吃零食、逛逛集市,溜溜狗、斗斗嘴,就连家事也有人做,武艺全都荒废了,我看整个成了一只猪仔了。」

  言非默沉思了片刻,严肃地说:「要不我帮你们找个大的来?每天勾心斗角的,一定能把肥肉都斗没了。」

  「大的?」晓风和听云异口同声地问。

  「是啊,陛下要给我作媒,把庆王府的郡主嫁给我。」

  听云一脚踹飞了旁边的一个石墩,冷冷地说:「公子,你让她进门,小心她就是我脚下的石墩!」

  晓风噗嗤一声,甜甜地说:「听云你好暴躁,人家才不会这样呢,顶多给她喝点燕窝木耳汤,或者八宝蜂蜜茶之类的,不用喝很多,一点点就行了,然後哪里流点血、哪里痛一痛,很正常啦。」

  言非默摸了摸下巴,感叹说:「果然,有女人为我争风吃醋才显得我比较重要。」

  门口想起了一声轻笑,「非默,这麽快就有人为你争风喝醋了?」

  随着说话声,门房言七扬声说:「公子,风大人来了。」

  言非默愣了一下,从软榻上起了身,笑着说:「武阳,多谢你在朝堂上为我说话。」

  风武阳笑着说:「举手之劳,今天在下在天宝酒楼占了个位置,非默一定要一起去浅酌一番。」

  「莫不是有什麽喜事?」

  风武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非默不知道吗?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天宝酒楼不远处就是红袖楼,正对着昭阳河,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听云在言非默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拉着晓风向风武阳行了个礼,款款地进了屋,言非默沉吟了片刻说:「不知道席上都有些谁?」

  「就是几个好友,方思瑜、萧子裴。」风武阳看看言非默略略皱起的眉头,叹了一口气,「非默,子裴其实也是性情中人,他以前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会在知道那件事情以後反应这麽激烈,爱之深责之切,你向他陪个不是,说几句软话,他还真能再这麽整你?」

  言非默禁不住有点恍惚,想起以前那个不拘小节的萧子裴、那个英气逼人的萧子裴、那个狡黠潇洒的萧子裴,她定了定神,笑着说:「就麻烦武阳了,其实我就当他是个小孩子,就让他在那里闹腾吧,反正我……总之今天我向他陪个不是,至於能不能和好如初,就看我的造化了,这个爱之深责之切,我是万万当不起的。」

  屋子听云冷冷的声音响起,「风大人,我家公子也不是什麽好欺负的,他萧将军不是自恃武艺了得吗?让他过来和我比划比划,如果赢了,我们全家都给他做牛做马,如果输了……哼,他到我家来做牛做马!」

  言非默轻斥了一声:「听云!」转头对风武阳歉然一笑,「她只是有点担心,武阳你不用理会她的胡言乱语。」

  风武阳尴尬地笑笑,小声说:「最难消受美人恩,非默,你好好安抚安抚,届时我在天宝酒楼恭候你。」

  天宝酒楼今天张灯结彩,打扮得比旁边的红袖楼还要花枝招展,门口的招牌上是京城四大公子之首风武阳的亲笔所书,一旁老板还装裱了一幅公告,对仗虽然不工整,不过却很应景。

  清风习习,明月朗朗,喜迎花魁大赛。

  四大公子,齐聚福地,客满天宝酒楼。

  据说这张公告贴出以後,这天天宝酒楼的位子都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全部订满,有个神秘的客人听说四大公子的位置安排在三楼,甚至把这层楼都包下来,说是他们的酒钱全算在他的头上。

  言非默踏进酒楼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了,门口的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把整个酒楼点缀得富丽堂皇,亮如白昼。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袖口及下摆绣着精美的同色花纹,腰间缀着一块羊脂白玉,步履轻盈,脸带微笑,翩翩如玉,天宝酒楼的柳老板迎了上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恭敬地把他引到三楼。

  整个三楼靠在昭阳河边,窗边摆了两张红木大桌,其中一张已经有两个人落坐了,风武阳一见言非默,眼前一亮,「非默,我还真担心你不肯过来呢,介绍一下,这位是方正钱庄的少东家,方思瑜,人称方四公子。」

  方正钱庄是整个大衍最大的钱庄,已经传了好几代了,分号遍布各地,金招牌、老字号,现在的当家是方思瑜的父亲,也是当朝方太师的弟弟,当初的方老太爷独具慧眼,力排众议将自己的大儿子送上了从政这条路,二儿子则继承了家业。

  方思瑜为人风流倜傥,放荡不羁,上面三个姊姊,只有他一个弟弟,闲暇时总是和萧子裴凑在一起,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朝言非默拱了拱手,「久仰久仰,这一阵子我总是听子裴提起你,听得我耳朵都长茧了,所以这次拜托武阳让我来凑凑热闹。」

  「哦?萧将军这麽想我,平日里也每日提起我?在下不胜荣幸啊。」言非默微微一笑。

  方思瑜不由得被这笑容晃了一下眼,半晌才回过神来,「是啊,一日不提,如隔三秋。」

  「提谁呢?是不是你这家夥又看上谁了?」萧子裴从楼梯上噔噔噔地走了上来,旁若无人的越过言非默,捶了方思瑜一拳,招呼着说:「来来来,都坐下,站着干嘛?」

  言非默犹豫了一下,八仙桌总共四面,不是坐在萧子裴的左右手,就是坐在他的对面,这一犹豫之间,其余三个人已经落坐,萧子裴挑了一个正对昭阳河的位置,方思瑜和风武阳分别坐在他的左右手,剩下一个背对昭阳河、正对萧子裴的位置毫无疑问就是他的了。

  菜陆陆续续地上来了,柳老板特意上来为他们开启了一瓶镇店之宝,百年汾酒,酒塞一打开,酒香瞬间四溢。

  「柳老板,今儿这是谁的面子,你居然把这酒也取出来了,你不是说要留着做你的陪葬吗?」方思瑜是这里的常客,不由得有点惊异。

  「不敢不敢,此乃玩笑话,当不得真。」柳老板哈哈一笑,不肯多说,给每一个人斟上了一杯,自己也倒上一杯,「祝各位公子们玩得开心,只要不拆了我的酒楼,大家都随意啊。」说完,一饮而尽,客套了几句,就到楼下去招呼客人去了。

  风武阳向言非默使了个眼色,言非默无奈地举起酒杯,微微一笑,「如此良辰美景,萧将军一定不愿和我这俗人废话,不如我们乾了这杯,化干戈为玉帛?」

  萧子裴凝视着他,半晌没有说话,风武阳在一旁着急地踩了一下他的脚,他这才哈哈一笑说:「化干戈为玉帛,好,过了今晚,我们就握手言和。」

  风武阳终於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非默,其实子裴心里不知道有多喜欢你呢,以前你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一见我面就在我这里夸奖你,他这家夥,就是死鸭子嘴硬,心里越在乎的人,面上越是不露半分,对吧?」

  萧子裴拎起酒瓶,给他们每个人都满上,不满地说:「风大人,你这人什麽都好,就是一点不好,老是婆婆妈妈地喜欢管闲事!」

  风武阳笑着捶了他一拳,方思瑜开口说:「武阳,等会儿我们就别放灯给他的那个红颜知己,看他还敢不敢取笑人?」

  萧子裴摆摆手说:「流霜都当了一年的花魁了,是该让让了,你们请便,请便。」

  三人大笑起来,言非默在一旁跟着轻笑了几声,心里隐隐有些疑惑,眼前这个男人,他只接触过短短的一个月,却明白他爱恨分明、个性坚定,对一个人的看法如果成形就不会轻易改变,今天这个人忽然对他这麽和善,让他有种错乱的感觉。

  正说着,窗外热闹起来,一条条花船都驶了出来,红袖楼今年有两艘花船参加大赛,一艘是去年的花魁流霜姑娘,另一艘是个新人烟墨,据说是个清倌,风姿绰约,飘然若仙,以善歌而闻名京城,有幸听过一曲的人都赞叹是「清越空灵,绕梁三日」,唯一的遗憾就是脸上一直蒙着面纱,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河面上参加花魁大赛的花船都到齐了,各艘花船争奇斗艳,有的点起了漂亮的花灯,有的缀满了鲜花,有的铺上了红绸,今年主办的红袖楼财大气粗,沿岸点起了整整三排的灯笼,把整个昭阳河面点的亮如白昼。

  风武阳和方思瑜站在窗口,看着花魁从船中款款而出,轮流竞技,岸边不时传来叫好声、鼓掌声。

  言非默笑着问:「萧兄怎麽不去为你的红颜知己助威?」

  萧子裴看起来心情很好,自饮自酌了一杯,说:「言弟,我今天才发现你也生有一副好皮相啊,啧啧啧。」

  言非默谦逊地说:「哪里哪里,萧兄若是穿上女装,一定是今天花魁中的花魁,小弟就只能做个陪衬。」

  萧子裴噎了一下,也没生气,帮他把酒满上,「言弟,其实说起来,我一直觉得你有点面熟,好像在你入军营前我们就见过,你说这是不是三世有缘啊?」

  「有缘,不过这个是孽缘还是良缘,是恶缘还是善缘,还真不好说。」言非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笑着说,将酒一饮而尽,「告罪,小弟内急,去去就来。」

  萧子裴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轻哼了一声,唱起了小曲。

  三个人聊了几句,正说话间,窗外传来了一阵歌声,唱的正是风武阳年後在明睿帝的赏春宴上所作的一首诗,「兰若生春阳,涉冬尤盛姿,穆穆清风至,吹我罗衣裙,阳和方起时,唤侬归不归……」歌声悠扬,令人眼前不禁浮现出春日中盼着情郎归来的女子。

  萧子裴笑着说:「风兄,看来你很得美人的青睐啊。」

  风武阳有点出神,良久才怅然说:「此声只应天上有,子裴,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方思瑜笑着说:「她不是降落人间了吗?等比赛结束後,我把这位姑娘请过来,让武阳你一个人听个痛快。」

  紧接着,红袖楼的压轴花船流霜姑娘出来了,她今年表演的是一个舞蹈,红绸翩然若龙,衬着她如花的容颜,舞到酣处,引来一阵阵的掌声。

  言非默回到了位置上坐好,看了一眼窗外,笑着说:「这就是萧兄的流霜姑娘?萧兄真有福气。」

  萧子裴呵呵一笑,「哪比得上言弟啊,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有两房侍婢了,在下自愧不如。」

  方思瑜也来凑热闹,「看不出来,非默如此风流,果然是我道中人啊。」

  窗外一阵喧哗,是花魁大赛的结果出来了,方思瑜凝神看了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子裴,糟了,你真的没有让手下人为流霜姑娘多放几盏灯吗?流霜姑娘落选了!」

  萧子裴顿时皱起了眉头,「怎麽会?我让人包了十盏灯,你不是也包了十盏,这二十盏一放,一千两银子一盏,居然还有人会有这麽大的手笔超过了我们?」

  方思瑜幸灾乐祸地说:「哈哈,这下子裴你要去好好陪个小心了,流霜姑娘的脸都丢光了。」

  萧子裴站了起来往窗外一看,远远地望去,红袖楼的另一艘花船前灯火闪耀,明显比流霜的船多出一大截,不由得恼恨地捶了一下窗棂,楼梯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萧子裴的侍从萧浅探出头来,急促地叫道:「公子!公子!」

  萧子裴疾步走了过去,问:「什麽事情?」

  「公子,流霜姑娘说她身体有些不适,今天晚上恐怕不能过来了,要不要我再去请一次?」

  萧子裴冷冷一笑,「不必了,你下去吧,一切按计划行事,我自有主张。」说着他走到方思瑜旁边,在他耳旁耳语几句。

  方思瑜摇头叹息说:「唉,子裴真是郎心似铁啊,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萧子裴笑骂了一句,转过头去,风武阳依旧对着窗外的昭阳河不知道在看些什麽,酒席上只有言非默一个人坐在位置上自饮自斟,清风习习,明月朗朗,他的一袭白衣在月色下分外醒目,不一会儿,只见他忽然愕然看了看酒壶,又看了看酒杯,咻地站了起来,对着萧子裴张嘴彷佛要说些什麽,却猛然间身子一软,一头栽在桌子上不动了。

  萧子裴哈哈大笑着走了过去,伸手戳了戳他的後背,叫道:「言弟?非默?你酒量这麽差,还逞能喝这麽多,这下我看你怎麽办!」

  ◎             ◎             ◎

  这个月京城最大、最红的八卦不是红袖楼的流霜姑娘痛失花魁,不是明睿帝即将迎来不惑之年的寿辰,更不是隔江而望的大楚国的太子,即将前往大衍京城来为明睿帝贺寿,而是京城四大公子的其中两位断袖了!断得出人意表,断得令人咋舌,断得轰轰烈烈!

  「喂,你知道不?萧将军和言大人的事情?」

  「知道,这全京城都传遍了,听说以前那些又打又骂,每天在朝堂对峙那都是障眼法,人家早就……嘿嘿。」

  「不可能吧,如果是真的,全京城的女子可都要哭死了。」

  「千真万确,听说人家那两位是患难见真情,从萧将军在漠北的时候就开始了,唉,都是萧将军不好,让言大人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谁说不是哪,要不是这麽一出,萧将军说不准哪天就娶小王妃进门了,言大人这不是更惨。」

  「你们这话真的假的?言大人和萧将军断袖?听说萧将军可是一脉单传,庆王府这可是要断後了?」一旁一个小书僮插嘴问。

  「你这孩子,外乡来的吧?一听就是外行话。」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忍不住开口了,「别人断袖那是违背天理,言大人和萧将军要是断袖了,那就断呗。」

  「为啥?」小书僮好奇地问。

  「言大人多好的人啊,羽林军中好多都是官家子弟,骄横跋扈,在京城横行霸道,还出过当街踩死人的事情,自从他掌管羽林军後,处决了好几个这样的头头,军纪鲜明,再也没人敢扰民了。」

  「萧将军那更不用说了,人家那可是提着脑袋,帮我们大衍驱赶了那些可恨的西凉人,现在边疆一片太平,可都是他的功劳啊。」

  「是啊,断就断呗,我看也挺好……」

  一片杂乱的议论声中,小书僮吐了吐舌头,退回了自己的那一桌,嘻嘻一笑,轻声在自己的主人耳边耳语:「公子,我看大衍的百姓八成都是疯了、傻了,你听听他们说的那些话。」

  依然是那个高贵清俊的年轻人,只见他轻轻一弹酒杯,酒杯发出「铮」的一声脆响,「来了这几日,听了满耳朵的言大人和萧将军、满耳朵的四大公子,明日还是让我亲自去见识见识吧。」

  庆王府中,萧子裴正直挺挺地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庆王爷萧映反手拎着一条板子,恶狠狠地问:「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你居然一大早被御史台的官员堵在天宝酒楼的贵宾房?你居然和那个言非默睡在一个被窝里?你居然……哎呀,你快气死我了!」

  萧子裴瞅着父亲的脸色,连声叫屈,「没有的事!父王,你知道我平生最恨就是言非默这厮了,我要断袖也不会和他断啊,这纯粹是意外!外面那些都是谣传!」

  萧映反手抽了他一板子,「你这小畜生!你难道还真敢给我断袖?今早王大夫看到我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冲我笑,难道他也在谣传?」

  萧子裴痛呼一声:「父王,御史台的人是我通知的,我深怕陛下真的下旨,要让子霞嫁给言非默那厮,所以安排了他和红袖楼的人在御史台那里出个洋相,这样你在陛下面前也好回绝,没想到半路里不知怎麽地杀出个小毛贼,把我迷晕了扔在里面,方思瑜这家夥也没把红袖楼的人请过来,结果就弄成这样了。」

  萧映半信半疑,又抽了他一板子,「照你这麽说,怎麽人家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你和他钻在一个被窝里,搂搂抱抱的,看起来亲密无间?」

  萧子裴气得差点吐血,昨天那混乱的清晨,不由得又窜入他的脑海。

  他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贵宾房的床上,言非默侧卧在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皮肤白皙细腻,睫毛长而卷曲,呼吸平缓轻盈,让他忽然莫名地想起那句古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正想着,门就被温柔地推开了。

  柳老板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人,我们这里可是正正经经的酒楼,绝不可能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言非默呻吟了一声,翻了个身,刚好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嘴里还喊着,「子裴,来,再喝一杯!」

  「砰」的一声,不知道是谁打翻了一旁的衣架,发出一声巨响,他几乎和言非默同时坐了起来,放眼望去,风武阳、方思瑜、柳老板、店小二还有那意料之中的监察百官的御史中丞冯大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过了半晌,方思瑜才打着哈哈说:「哎呀,昨天子裴和非默握手言和,喝多了几杯,一直聊到现在,冯大人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御史中丞冯大人左思右想,想不出这萧子裴葫芦里卖的什麽药,正想也说几句场面话,却见言非默飞快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笑吟吟地说:「是啊,子裴说了,过了昨晚,我们两个就是一个人了,变成一个人一样了,麻烦诸位出去一下,我和子裴洗漱一下再出来和大家说话。」说着,他把手搭在萧子裴的肩上,暧昧地冲着他眨了眨眼。

  这下,方思瑜也张大了嘴巴,一群人愣愣地转身走出了房间,还贴心地把他们的房门带上,让萧子裴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等他回过神来,疾步想要追上他们,可人才走到外边,就已经听见酒楼的早茶摊上,店小二已经在绘声绘色地描绘他和言非默的故事了。

  他正想着呢,背上一痛,萧映又抽了他一下,厉声说:「好,这次我就相信你,你在祖宗牌位面前给我起个誓,说绝对没有和言非默断袖,不然就不得好死!」

  门一下子被踢开了,萧王妃闯了进来,还未出声就先落泪,倾身去看他背後的伤,「王爷,你这是干什麽?你就会抽自家的儿子,你要是把他抽出病来,那还不如让他开开心心地去断袖呢!」

  萧映咳嗽了几声,语气明显放缓,「好了好了,你难道不想抱孙子?我这还不是为了让他不走上歧路嘛。」

  「抱孙子?你不提这个还好,你一提这个我就要和你拚命!

  好端端的小王爷不当,你非得让他从军,从军就从了吧,你非得让他上进,上进就上了吧,你非得让他去战场上历练历练,这下好,历练得九死一生,当了个什麽骠骑大将军,说是在漠北遇到一个女子,救了他一命,让他一见倾心,非她不娶,你这叫我上哪里去找媳妇抱孙子?」萧王妃在一旁哭诉着,越说越伤心。

  萧子霞也在後面跟了进来,扶着母亲轻声安慰,顺便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

  「我看言非默这孩子挺不错的,温文有礼,知书达礼,人长得像画里一样,要是他是个女的就好了,总比子裴一个人一辈子孤孤单单的好,你看看你儿子,都被你打成什麽样了?子裴别慌,娘在这里。」

  萧子霞不干了,「娘,怎麽言非默在你嘴里就成了女的了?女儿还想嫁给他呢。」

  「闭嘴!」

  「住嘴!」

  萧王爷和萧子裴异口同声地说,两个人互望一眼,萧王爷郑重地开了口,「你们这两个妇道人家懂什麽懂?我数次劝诫皇兄勿要专宠後宫,早已得罪皇后,言非默是皇后名义上的侄子,摆明了就是皇后一党,子霞嫁过去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萧子裴哼了一声:「子霞,你要是嫁给他,你就别认我这个哥哥!」

  萧子霞咯咯一笑,「我才不像你们想得那麽多呢,人家就是喜欢他,不过,如果哥哥你真的和他断袖了,我就考虑一下让给你吧,谁让你是我最亲爱的哥哥呢。」说完,一吐舌头,躲到萧王妃的身後去了。

  那里庆王府热闹非常,这里言府也非常热闹,院子里的杏花树下,照例摆上一张软榻。

  言非默慵懒地斜靠在榻上,听云把剥好的葡萄轻轻地塞到她的嘴里,晓风坐在榻旁一边帮她揉捏着手臂,一边咯咯地笑着说:「这下全京城的人都在笑话他萧子裴了,他八成要窝在王府里好一阵子,不肯出来了,活该,谁让他老是来惹公子。」

  言非默懒懒地说:「这害人可真是力气活,我喝了这麽多酒,整个人到现在还酸溜溜的呢。」

  听云冷哼一声:「便宜他了。」

  「听云你就会来粗的,公子这法子多好啊,兵不血刃,一箭双鵰,既教训了他萧子裴,又堵了那些觊觎公子的女人们的路。」

  言非默忽然睁开眼睛,「哎呀,爱妾们,公子我成了断袖,你们还不赶紧哭成一团?指不定我心一软就怜香惜玉、回心转意了,来来来,哭一个给我瞧瞧。」说着,挑起了晓风的下巴,色眯眯地一笑。

  晓风笑得整个身子软倒在他怀里,「公子,你、你太坏了……」

  一旁几个侍候的下人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在他们眼里,言公子温柔幽默,神秘莫测,两个女主人一个可爱、一个冷漠,但都是赏罚分明,从不无故责打下人,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地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正笑闹着,今儿当值的言八跑了进来,後面跟着宫里头的莫公公,满脸笑容地喊着,「言大人、言大人,皇后有旨,宣你即刻进宫。」

  第二章

  言非默在皇宫内院行走,顺便巡查了一番宫廷内明卫和暗卫的守卫情况,等到了皇后居住的长乐殿,已经将近一个多时辰了,门口的宫女看见他过来都嗤嗤地笑了,「言大人,皇后都等急了,唤了我们好几次了。」

  「言大人,听说今天你有个新鲜事,我们整个长乐殿都传遍了。」

  「我们几个姐姐妹妹都快急哭了,这叫姐妹们以後有什麽盼头啊?」

  言非默笑着说:「姐妹们消息好灵通啊。」几个人说笑着刚想往长乐殿里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非默哥哥!」言非默转头一看,只见小皇子萧可站在宫里的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言非默疾步走到他身边,温言说:「殿下,快下来,小心摔着了。」

  萧可咬着嘴唇不说话,忽然往前一纵飞扑到言非默的身上,一声不吭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言非默顿时有点慌了神,萧可向来早熟而聪慧,从来没有这样孩子气过,他不由得拍着他的後背,低声抚慰,「怎麽了,殿下?」

  萧可把头闷在他的脖子里,半晌才闷声说:「非默哥哥,他们说你和萧将军断袖了,就是你和他好了,是他的人了,有没有这回事情啊?」

  言非默啼笑皆非,狠狠地瞪了一旁的宫女一眼,「没有的事情,都是外面的人胡说八道,我好好的,怎麽会是他萧子裴的人了?」

  萧可顿时松了手,後退一步仔细打量着言非默,他向来比同龄人长得要高,虽然年仅十四岁,却仅比及冠之年的言非默矮了一个头,眉目间已经初现英朗少年的轮廓。

  言非默被他盯着有点不自在起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地问:「我脸上长花了?」

  萧可快活地一笑,凑到他耳边说:「非默哥哥,你等我长大,要断袖你和我断好了,别理那个萧子裴。」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言非默笑着摇摇头,走进了长乐殿,只见殿里摆了一张书桌,放着一张宣纸,一旁好几个纸团揉皱了扔在一边,书桌前一个美妇人手提一支狼毫笔,正在凝神思索着什麽,一看到言非默,顿时高兴地说:「小芷,快过来,帮我看看,我这几个字练得怎麽样?」

  言非默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说:「娘娘,微臣不敢越礼,娘娘的字,那一定是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看得懂的。」

  美妇人正是当今的皇后言乐之,传说中妖媚惑君的红颜祸水,独宠後宫十多载,纵使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也没有动摇明睿帝对她的喜爱,只见她呆了一呆,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眼圈隐隐泛出泪光,「小芷,你果然在心里怪我是不是?」

  言非默又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娘娘折杀微臣了,就算娘娘有天大的不是,也是微臣的不是。」

  言乐之美目流转,挥了挥手,殿内就留了两个贴身的嬷嬷,其余的人全都退了出去,她直视着言非默,猛然一拍桌子,把头上的凤钗、各式簪子一件件地往下取。

  一旁的嬷嬷慌了神,冲上去抓住言乐之的手低声喊道:「娘娘您这是干什麽?好好地说话怎麽动起了手?公子你倒是说话啊。」

  言乐之恨恨地说:「我就动手了!小芷我们这就回去,去它劳什子的皇后,我当了这麽多年我都当腻了,我们在家里的日子别提有多快活了,想怎麽着就怎麽着,哪像这里,动不动就有人来参你一本,最可恨的就是那庆王爷,动不动就说我独宠後宫、善妒干政,以前他明明是个爽朗大度的翩翩公子啊,怎麽就成了这麽一个狭隘小气的沉闷王爷了?」

  一旁的任嬷嬷噗嗤一乐,「人家庆王爷现在也是个翩翩王爷,怎麽到娘娘的嘴里就成了糟老头子了。」

  言非默叹了一口气,走到书案边,拿起一个玉簪子,缓缓地插回言乐之的头上,簪子上的流苏微微颤动着,「我们是可以走,可是您的陛下呢?小皇子呢?您让他们怎麽走?」

  言乐之愣了一下,异想天开地说:「不如这样吧,把我的陛下打晕了一起带走,小可也一起带走,谁爱做这个皇帝就做吧,我看这朝堂上很多人想坐这把龙椅呢。

  阿帧每天这麽早上朝,下朝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情,还要每天听那些大臣们罗哩罗嗦,我看他这样下去很快就要变成老头子了。」

  「好。」言非默应声说:「我们把陛下打晕了带走,然後回家养花、种树、钓鱼、围猎,春天来了采花做花蜜,夏天来了制冰做甜点,秋天来了看枫叶,冬天来了赏雪景,偶尔倒买倒卖各种消息大赚一票,神仙也比不上这样的日子。」

  言乐之听得悠然神往,不由自主地拉着言非默的手说:「走,我们这就走。」

  言非默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微微一笑,「娘娘,您要是不怕陛下恨您,您就走吧。」

  言乐之顿时怔住,半晌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是啊,他会恨我的,当初我既然挂冠而去,就不该心软,听他的话回到这皇宫里来。」

  言非默心里有些不忍,安慰说:「娘娘,您别伤心了,其实在哪里都一样,您那麽喜欢陛下,就算离开了心里也是不快活,您就把这皇宫当成自己的家吧,您放心,总有一天,那些不喜欢您的人都会消失不见了,我们在家里做的事情,您一样都可以在这里做。」

  「然後你就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这里了对不对?」言乐之阴森森地说。

  言非默快活地点点头,「小可也长大了,他也会保护您,至於我,我们可是事先说好的,娘娘您可不能食言,您放心,一年之内我总会抽空过来看你们几次的。」

  「别叫我娘娘!」言乐之大喝一声:「言芷!我怎麽就养出你这麽个阴阳怪气的孩子,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再叫我娘娘,小心我立刻把你的身分公布於众!」

  言非默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无奈地一抚额,「好好好,娘啊,我的娘,你说什麽就是什麽。」一旁的两个嬷嬷顿时捂着嘴巴嗤嗤地笑了起来。

  门外忽然传来两声轻咳,言非默立刻整理好自己的衣饰,退开一丈多远,几乎就在同时,明睿帝萧帧悄悄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看自己的皇后和言非默,笑着说:「非默和皇后话什麽家常呢?怎麽也不叫朕一起来听听?」

  言乐之一声不吭,恨恨地拿起书案上的簪子,一个个地插回到自己的头上,插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一旁的任嬷嬷赶紧走上前去帮忙,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点凝重起来。

  萧帧蹙着眉头,不悦地说:「这是怎麽回事?」

  「陛下,娘娘让臣品品她写的字,微臣斗胆实话实说了,娘娘有点不太高兴。」言非默从容地回答。

  萧帧应了一声,走到书案边一看,宣纸上写了几个乱七八糟的名字,字一如既往得糟糕,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现一个是「言芷」,一个是「萧子裴」,不由得问:「言芷是哪一个?」

  言非默愣了一下,飞快地回答说:「回陛下,这是臣的小名,小时候我身体不好,父母怕我长不大,就给我取了个女孩子的名字,说是可以骗过勾魂的判官。」

  萧帧锐利的眼光扫了一下言非默,似笑非笑地说:「非默好快的反应。」

  言非默心里一凛,低头说:「不敢,陛下谬赞。」

  「皇后不是很讨厌朕的五皇兄,怎麽今天倒是写起他家子裴的名字了?」萧帧没有再追问下去,转头问言乐之,「居然还把子裴和非默的名字写在一起?」

  言乐之捂着嘴巴笑了,「阿帧,你难道没有听说吗?这两天京城最大的八卦,就是非默和子裴断袖啦,两个人一往情深,你可不能做那棒打鸳鸯的事情啊。」

  言非默只觉得冷汗嗖嗖地往外冒,想当初言乐之把饥肠辘辘的她从乞丐堆中救起,又磕磕碰碰把她养大,这个女人从来不按牌理出牌,经常异想天开,到了皇宫之後仍然率意而为,要不是萧帧是真心爱她,早就不知道要被别人陷害多少次了,想到这里,她笑着说:「陛下火眼金睛,真鸳鸯、假鸳鸯一定早收眼底了,真的不会打,假的当然要一棒打到底。」

  萧帧饶富兴趣地看了看宣纸上的两个名字,又看了看言非默,似笑非笑地说:「非默,你这个障眼法使得真不错,告诉朕,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说出来就算再难办,朕也给你想办法办了,省得皇后一天到晚念叨你,连心思都不放在朕身上,深怕你一转身就逃回家去了。」

  言非默心里一沉,眼前这个九五之尊他接触得并不多,却冷眼旁观了很久,他和皇后完全不一样,心思缜密,是个实打实的帝王之才。别人在他耳边说了什麽?他又在怀疑什麽?他定定地看着萧帧的笑脸,忽然觉得,这个京城他可能真的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             ◎             ◎

  萧子裴可不知道他的风流韵事已经传遍京城、传入皇宫、传到萧帧的耳朵里了,上午挨了老爹的一顿打,自然把这顿打又记到了言非默身上,他趴在床上想着到底该如何报复这个小人,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言非默的那条小溪边,京卫营地设在京城近郊,二面环山,背靠京城,营地的东西向各有两条河流过,交汇後流入京城,山上水量丰沛,後营地有条小溪,溪水幽深而清澈,士兵们闲暇的时候总喜欢在这里戏水。

  「现在是操练时间,你偷偷溜出来在这里干什麽?」萧子裴依稀看到他骑着自己的「惊雷」,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溪边出神的言非默。

  言非默转过头来,冲着他展颜一笑,让在军营里看惯了各种男人们粗犷大笑的萧子裴不由得呆了一下,原来,男人的笑容居然也可以是这样温文秀气、淡雅从容。

  「这位将军,这军营太大了,在下好像迷路了。」言非默的声音很好听,在这幽静的山谷中显得有些空灵。

  萧子裴从惊雷上跳了下来,狐疑地问:「你是哪个编队的?」

  「在下是吴都尉手下的文书,姓言单名一个止。」他笑笑说,顺手摘下了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呜呜地吹了起来,曲调悠扬,煞是好听。

  「怪不得,看看你这麽秀气,也就只能当当文书。」萧子裴乐滋滋地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却敏捷地闪到一边,呐呐地说:「将军,我昨晚睡不惯,落枕了。」

  萧子裴不免有些尴尬,刚想帮他指路回营地,却见他眼睛一亮,雀跃着指着山里说:「将军,快看快看,有只兔子,跑出来了!」

  萧子裴转眼一看,果然,树丛里有一只白色的兔子,正张着一双红色的眼睛,胆怯地看着他们,他缓缓地从後背抽出箭,拉弓搭箭,正要射出,却见言止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他,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往上一擡,顿时「咻」地一声,那箭飞上了半空,一头飞进树林不见了,那只兔子自然也「咻」地一声不见了。

  萧子裴回头瞪了他一眼,而那个言止却笑嘻嘻地说:「将军,就让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你的肚子太闷、太小了,牠待在里面一定难受死了。」

  「那你刚才叫什麽叫,难道不是想吃兔子肉吗?」

  言止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我只是太高兴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兔子,是我大惊小怪了,不如这样,我去夥房偷点东西给你赔罪吧?」

  萧子裴眼看着梦里的自己,乐滋滋地跟着那个言非默往夥房走去,不由得急得一阵大喊:「萧子裴,你这个大傻瓜!他是在骗你呢,别去,去了你就上了他的套了!」

  这一喊好大的力道,萧子裴顿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言非默不见了,眼前是软乎乎的被褥和枕头,他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那时候不知为什麽,他特别喜欢言非默,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在军营中对他百般照拂,谁知道他居然是一年一度的京城武擂的擂主!

  一想到这里,他又恼火起来,真心相交而对方却处处提防、事事相欺,这种小人!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萧浅走了进来,「爷,大殿下过来看你了,正在外面书房呢,快起来吧。」

  大殿下萧鸿比萧子裴年长一岁,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从小开始两个人就不对盘,跟着方太师学诗文时互相贬低对方,散学後动不动就扭打到一起,明着萧鸿打不过萧子裴,暗地里萧鸿帮手多,萧子裴吃了不少暗亏。

  後来萧子裴师武从程老将军,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年纪也大了,见了面这才客客气气的,成年後萧鸿另分了信王府,和萧子裴渐渐热络起来,偶尔也请他到府上喝茶看戏。

  萧鸿继承了冯贵妃的容貌,长相俊美而稍偏阴柔,一见萧子裴就哈哈大笑,「恭喜子裴,听说你找到意中人了。」

  萧子裴满脸怒意,「殿下休要再取笑我了,这是谁传出来的谣言?让我知道我宰了他。」

  萧鸿忍住笑问:「原来是谣言?怪不得,我想风流倜傥的子裴怎麽忽然转了性,不爱红妆爱绿颜了。」

  萧子裴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壶都跳了起来,「我这就去宰了那个言非默,萧浅,快去备马,我找他打一架,这下这流言总不攻自破了吧。」

  萧鸿呵呵一笑,问:「子裴怎麽一碰到他的事情就失了分寸?那言非默有多狡猾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他大门一闭就是不出来,你这样在他门口叫阵不是反而让人多说闲话?到时候被五皇伯知道了又要一顿好打。」

  萧子裴怔了一下,看了看萧鸿,狐疑地问:「殿下有什麽妙法?」

  萧鸿神秘地一笑,凑到他耳边说:「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子裴,这个言非默来历古怪,必然守着什麽见不得人的秘密,古人说的好,打蛇要打七寸,你要是把他的秘密找到了,他言非默是要圆还是要扁,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             ◎             ◎

  言非默从宫中出来已经是申时,途中又碰到了佯做偶遇的小皇子萧可,在允诺了下次专程陪他去行宫围猎之後,才让小皇子心满意足地放他出宫了,秋日的京城气候宜人,风吹在脸上都带了股桂花的清香,言非默没有骑马,牵着自己的那匹白马,缓步走在街道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一刻。

  不知怎地,他的白马嘶叫起来,言非默抚了抚牠的鬃毛,宠溺地说:「小银,你是不是也在这京城待腻了?快了快了。」

  白马烦躁地踏了踏蹄子,冲着前方扬了扬脖子,言非默往前一看,只见萧子裴牵着惊雷,正冲着他笑呢。

  言非默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萧子裴居然还会走出王府,还会在这个众目睽睽之下跟他打招呼,他想了想,乐呵呵地走上前去,亲昵地说:「子裴,听说你被庆王爷狠狠地打了一顿,我正想前去王府探望呢。」

  萧子裴闻言心里忍不住抽了一下,面上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父王那顿打,就是给我挠痒痒,不然我母妃还不得找他拚命,倒是你,我看你刚从宫里出来,没有被皇后娘娘罚跪啊?你那身子骨,罚个一天就受不了了,不如我去替你求个情?」

  「怎敢劳烦子裴啊,你要是在宫里有个三长两短,我这羽林军头头不是要被庆王爷剥了皮了吗?」

  「我怎敢对言弟动手?言弟可是宫里的红人,脚一跺,这皇城都要抖三抖啊!」

  两人相对而视,眼神中彷佛有看不见的火花四溅,不一会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从皇宫到言府不远,两个人一人牵着一匹马,缓步走在大街上,一个温文尔雅,一个俊朗英武,惹得路旁的人忍不住往他们看过来,京城里的人对这两个人都很熟悉,有面熟的还笑着冲着他们打招呼,语声稍带暧昧。

  「言大人,萧将军,今天两位怎麽走在一起了啊?」

  「言大人,萧将军,今天两位气色都很好啊!」

  「言大人,萧将军,今天真是好天气啊!」

  言非默擡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不由得哭笑不得,胡乱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盼着身边这个人受不了这些而策马离开,偏生萧子裴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麽药,虽然脸上有点僵硬,却愣是陪她走到了言府。

  一到家门口,言非默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笑咪咪地朝他拱了拱手,「多谢子裴陪我回府,不过子裴今天兴致高涨,莫不是王府里没有你容身之地了?」

  萧子裴彷佛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讥讽,叹了一口气,略带忧郁地说:「言弟,昨晚发生这麽大的一件事情,你要对我负责啊,这样吧,我们去你府里细说。」说着,他自来熟一样地把惊雷交给门僮,快步往里走去。

  「欸,你、你等等!」言非默有点急了,这让他进去还了得,听云非和他打起来不可!

  言非默身形一纵,一下子就拦在萧子裴面前,陪笑着说:「萧将军,在下府里寒酸得很,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外面喝一杯吧。」

  萧子裴的眼睛一亮,一把拉住言非默的手臂,「非默你太客气了,听武阳说,你家院子里有株杏花树,那谁!去!去我王府里拿坛梅子酒来……」

  言非默下意识地一个反手小擒拿,正要发力,只见萧子裴眯起眼睛,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言大人,在下正二品,比你的不多不少,高了两个品级,在大街上闹起来,只怕不太好看吧?」

  言非默定定地看着他,渐渐地浮起一丝微笑,「子裴真是说笑,在下盼着你来府里把酒言欢好久了,今天终於如愿以偿,言七,还愣着干嘛?赶辆大车去,就说小王爷要把酒窖里的酒搬到言府来,一坛都别少拉了,庆王爷要是问了,就说小王爷今天在言府不醉不归。」

  说着,言非默心一横,手一沉,握住了萧子裴的大手,他的手乾燥有力、骨节分明,手心隐隐有着操练兵马、武器时留下的老茧,她的心不由得一跳,无暇细想,拉着萧子裴大步往言府的大门走去。

  院子里很幽静,一股淡淡的花香传来,萧子裴饶有兴趣地拉着言非默的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言弟,你这院子我很喜欢,怪不得武阳一直喜欢往你家里跑,今後我也要常来。」

  言非默手臂发僵,她向来不喜欢和人过於亲密,现在硬着头皮握着他的手,只觉得身上的汗毛直竖,心不在焉地胡乱点了点头。

  「言弟你有点不舒服吗?怎麽手心直冒冷汗?」萧子裴的手握得更紧了,还暧昧地在他的手心挠了挠。

  「怎麽会?在下只是有点受宠若惊,京城多少闺阁少女盼着能和子裴握手同游啊。」言非默朝他微微一笑,看得萧子裴不由得呆了一呆。

  「这就好,那下次我们见面就不要太生疏了。」萧子裴立刻回过神来,朗声笑着说。

  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一道剑光伴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迅如闪电直奔萧子裴,萧子裴脚步一错,拉着言非默一个转身,剑身堪堪擦着後背而过;那道剑尖在地上一点,空中一个翻腾,衣袂飘飘,闪到萧子裴的身前,剑尖从下方诡异地袭向萧子裴的咽喉。

  萧子裴敏捷地急退一步,双指迅疾地点向那人握剑的手腕,电光火花之间,剑尖已到他的咽喉前,却再也不能前进一分。

  「听云,你这是干什麽?还不快把剑撤了。」言非默看看自己仍被萧子裴紧紧握住的手,无奈地说。

  「咦,这难道不是登徒子吗?擅自闯入我们言府,公子怎麽还帮着他说话?」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晓风站在门口,娇俏地说。

  「在下这不是拉着你家公子的手吗?怎麽会是登徒子,难道你家公子是个女人?」萧子裴指尖一用力,听云的手腕一痛,几乎拿不住手里的剑,於是轻斥一声,另一手往萧子裴使力的手腕拂了过去,萧子裴微微一笑,手一松,听云後退了几步,稳住身形,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言非默轻轻一甩,把萧子裴的手挣脱了,走到听云身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腕,轻声责备说:「看来是我把你惯坏了,怎麽真和萧将军动起手来?人家那是让着你呢。」

  晓风在一旁眼睛发亮,娇怯怯地叫了一声:「哎呀,原来是萧将军啊,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赶紧请上座,我给你泡杯我们秘制的花茶。」说着就要往里走。

  「晓风,不用了,端杯普通的茉莉花茶出来就可以了,萧将军一会儿就走。」言非默皱了皱眉头说。

  晓风嘟起嘴巴,不情愿地看了言非默一眼,气鼓鼓地往里去了。

  「言弟,你这两个侍婢很有意思。」萧子裴笑呵呵地看着她们,大马金刀地在桌子旁坐下,接过晓风递上来的茶水,饮了一口,话锋一转,「不过,你这样让我在京城会很没面子啊,我们现在都是一对了,你居然移情别恋、有了侍婢,我岂不是要买块豆腐去撞死?不如这样,你给她们俩找个好去处,你找不到,我来帮你找……」

  言非默不由得头痛起来,眼前这个萧子裴笑得有点无赖,以往他认识的萧子裴忽然变了个样,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麽对付。

  言七捧着一坛酒急匆匆地进来了,衣服上湿了一大片,脸上还带着点惊慌,「萧将军,庆、庆王爷……」

  萧子裴手一抖,茶水差点翻了,「怎麽?你碰到我爹了?」

  「是啊,我刚出王府就碰到了庆王爷,他砸碎了一坛酒,气呼呼地说、说……」

  「说什麽?」

  「你叫那个小畜生不用回家了!」言七绘声绘色地学着庆王爷的话。

  言非默叹了一口气,忧郁地站了起来,「子裴,要是气坏王爷,我的罪过就大了,来,我赶紧送你回家,你给王爷陪个不是,这就好了。」

  萧子裴一咬牙,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欸,看来我今晚要在这里打扰了。」

  晓风和听云面面相觑,言非默叹了一口气,对言七说:「这样吧,你递个信给庆王府,就说萧将军不胜酒力,今天就在言府住下了。」

  言七张大嘴巴,委屈地说:「公子,我怕这信一送过去,我就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庆王爷非把我生吞了不成。」

  言非默轻咳了一声,「没事,庆王爷最近胃不好,就是火气大了点,你带点清凉的甜点去孝敬一下。」

  言七满脸的不情愿,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萧子裴打开酒坛,为言非默斟了一杯酒,感慨着说:「言弟,我们这是有多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言非默一怔,心想,这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心眼的人,一直对我隐瞒身分潜入京卫营耿耿於怀,他也不回答,只是笑着说:「这酒不错,初饮青涩,但余味绵长,酸中带着微甜。」

  「是啊,这是我父王的珍藏,很早以前就在了,我一直偷偷地去拿来喝。」

  「你还会做这种事情?」

  「我小时候很顽皮,我父王没办法了,才送我去程老将军那里。」

  「你父王为你煞费苦心,多好,你可不能辜负庆王爷的一片苦心啊。」言非默眼看着天色渐晚,心里有点着急,一语双关地说。

  萧子裴喝了口酒,挟了一颗送上来的盐水花生米,满足地往後一靠,笑嘻嘻地说:「你呢?你说说你小时候。」

  言非默一怔,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小时候我也很顽皮,我母亲为了让我学武功,坑蒙拐骗全都用上了。」

  「那你母亲现在在哪里?你现在出息了,怎麽也不把她接过来享享福?」萧子裴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

  「家慈不喜欢京城的生活。」言非默微微一笑,又为萧子裴斟上了酒,「所以子裴不要把我看成眼中钉,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京城。」

  萧子裴心里隐隐有些不悦,来不及细想,就听见听云冷冷地说:「公子,这两天你都没有好好休息,今天早些用罢晚饭歇息了吧。」

  言非默点点头,叫人上了饭菜,和萧子裴用起饭来,晓风和听云十分警惕,不一会儿就藉故倒茶、上菜……一顿饭下来,两个人轮番来看了不下十回。

  萧子裴不禁心里发笑,问:「言弟,难道我看起来这麽凶神恶煞,明摆着会欺负你吗?」

  「子裴丰神俊朗,怎麽会像凶神恶煞?」言非默一本正经地说:「主要是小弟太文弱了,一看就是被欺负的命。」

  萧子裴被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也不着恼,放下手里的酒杯,上上下下地仔细端详着言非默,「是啊,言弟你乍看起来文弱清秀,哪里有中郎将的威风?若是换上女装,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佳人。」

  「当啷」一声,晓风刚好端着饭後的一盅雪梨汤过来,不知怎麽,手一抖,把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言非默疾步走到她身边,看了看她的手,温言安慰说:「怎麽这麽不小心?有没有烫到了?」

  晓风有点惊慌,把人倚在言非默的身上,低声说:「公子,我有点害怕。」

  言非默搂着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两句,晓风点点头,叫来了几个仆人,把地上的碎渣收拾好走了。

  言非默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她们两个是小地方出来的,见不惯大人物,看到子裴你心里有点发慌。」

  萧子裴惊讶地说:「咦,刚才和我大打出手、谈笑风生的不就是她们两个吗?」

  「子裴难道不知道吗?你是王孙贵胄,多相处一会儿就多一分威严。」

  「啧啧啧,言弟你可真会说话,我看刚才那位小姐手里的宝剑寒气逼人,剑法空灵,步伐古怪,不知道和漠北泠谷有什麽渊源?」

  漠北泠谷是大衍境内一个神秘的地方。

  泠谷处於大衍、大楚和西凉三国交界的地方,地大广袤却人烟稀少,一年中有一半时间都是寒冷异常,只有泠谷坐落在漠北天山里的某个角落,四季如春,鸟语花香。

  泠谷的传言很多,只有漠北的人坚定地相信泠谷是一个神灵保佑的地方,那里富可敌国,人人貌美如仙、长生不老。

  年少的萧子裴机缘凑巧,曾经跟着程老将军到谷里去过一趟,出来以後程老将军就感慨说:「若能老死泠谷,人之幸事也。」

  「你怎麽会知道泠谷?」言非默有点诧异。

  「当初我中了一种奇怪的毒,目不能视,我师父去向谷主求医。」

  「原来如此。」言非默深思了片刻,笑着说:「其实传说中泠谷就是大衍的开国皇帝打天下时,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留下的一块风水宝地,登基之後,当初陪着他打天下的女人和朝堂後宫格格不入,郁郁而终,最後命自己唯一的外甥女儿避开京城所有是非,终身留守泠谷,过着逍遥快活的生活。」

  「哦?这个我倒是没有听说,我师父居然会认识泠谷里的人,回头我再去问问他老人家。」

  「老将军早就回老家颐养天年了,你还去问他什麽?」言非默淡淡地一笑,「你想知道什麽,问我吧,听云就是从泠谷出来的。」

  萧子裴略略吃了一惊,他想了想问:「泠谷里有没有一个女子,轻功卓绝,一双眼睛特别亮、特别好看?」

  言非默「噗嗤」一声乐了,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彷佛跳动着一簇火花,微小却明亮,看得萧子裴居然心跳加速,「子裴,泠谷里都是这样的女子,照你这样的说法,你一辈子都找不到你的心上人。」

  ◎             ◎             ◎

  言府的客房打扫得很乾净,一旁的茶几上点着一支薰香,带着点幽幽浅浅的香味,十分舒服。

  萧子裴双手负在後背,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知怎麽的,自从进了这个言府,他的心里就好像有个小爪子在挠,不重,轻轻地,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言府上上下下都透着一丝神秘,听云身法诡异,对他敌意很深;晓风看似娇憨,却带着一股浅浅的药香,一定是个用毒或用药的高手;而言非默,乍听起来言辞恳切,竭力打消他的敌意,但是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谁又能说得清楚。

  四周十分寂静,只偶尔传来几声鸟叫,萧子裴轻轻地推开门,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正中间那株杏花树依然静默地伫立着,他想了想,信步往外走去,绕着整个言府踱了一圈,却没发现什麽异常的地方,只得悻悻地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是大朝会的日子,萧子裴和言非默一起出现在宫门前的时候,许多大臣都眼前一亮,这两个人,一个身穿紫袍,英姿勃发;一个身着绯袍,面如冠玉,真是朝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今天朝堂上大家都十分轻松,明睿帝不惑之年的寿诞再过几天就到了,边陲已定,西凉人被萧子裴赶往大漠深处,缩在他们的老巢不敢出来;而邻国大楚向来和大衍交好,划江为界,一些小事这一阵子就不拿出来惹陛下不开心了,总之,朝堂上一派喜气洋洋。

  礼部尚书风武阳率先回禀明睿帝,「陛下,大楚的贺礼使臣已经到了,昨日臣已经安顿好了,今日等候在外面等陛下接见。」

  明睿帝饶有兴趣地问:「是谁来了?」

  「启禀陛下,是大楚的太子乾王楚天扬。」

  「早就听说楚寅这个儿子天纵英才,武功、文采、谋略无一不精,朕早就想见见了,武阳,赶快有请。」

  言非默冷眼旁观,看到前面的信王萧鸿脸色有点发僵,他上前一步,笑吟吟地说:「陛下,听说那楚天扬,自小就得楚帝喜爱,自幼天资聪颖,十岁开始就被封为太子,十五岁入朝协助楚帝处理政事,臣幼时曾到楚地游历,听他的事情都听得耳朵生茧了,真是佩服啊。」

  冯太尉轻咳了一声,笑着说:「言大人何必如此推崇楚国太子,我朝人才济济,难道会比不上楚国不成,我们言大人和萧将军就是人中翘楚,陛下您说是不是?」

  言非默假意怔了一下,朝萧鸿处看了一眼,立即低头敛眉说:「不敢不敢,冯太尉太擡举下官了,在下刚才随口说说,说起人中翘楚,当然首推信王。」

  萧子裴心里不免有些不快,就好像自己家的人,自己随便怎麽欺负都可以,可要是被别人欺负了那可不行,「言大人随口说说而已,冯太尉何必斟字酌句,这样的话,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正说着,一声「大楚国太子楚天扬见驾」传了上来,众人都忍不住往殿门看去,只见一个人影身着黑袍,上面绣着四爪金蟒,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地走上了大殿,正是那几次三番在天宝酒楼出现的高贵男子,只见他朝明睿帝萧帧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楚国楚天扬见过陛下。」

  「快起来。」萧帧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扶起了他,仔细端详了一番,笑着说:「天扬都长这麽大了,想当初我到你父皇行宫的时候,你才不过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

  「父皇一直也很记挂陛下,叫我向陛下和皇后问好。」楚天扬说着,挥手叫随从将贺礼送上。

  朝堂上一派喜气洋洋,寒暄之声不断,萧鸿也上前见礼,帮他引荐朝中的大臣。

  言非默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眼神透过眼前的人群,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忽然,他感觉到自己衣衫一紧,顿时回过神来一看,不远处楚天扬正含笑看着他,「想来这位就是名噪京城的中郎将言大人了?」

  楚天扬嘴角带笑,眼神却无比锐利,纵使他神气内敛,依然让言非默觉得好像被看透了,他看了看站在楚天扬身旁的萧鸿,脚步虚浮,眼神阴郁,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他微微一笑,上前拱了拱手,「太子殿下远在楚国都城居然能听说在下,实在是愧不敢当。」

  楚天扬心里一凛,不由得收起了存在心里的那份轻慢之心,拱手说:「言大人人中龙凤,大衍京城擂台拔得头筹,楚国的商贩回来说起来天花乱坠,让人恨不得亲眼一见。」

  萧鸿在一旁笑着说:「言大人对乾王也是赞誉有加呢,大家说是不是?」他不称楚天扬太子,而以封号相称。

  一旁的众人纷纷附和,楚天扬惊喜地说:「原来言大人居然是小王的知音,这次在京城盘桓,一定要和言大人多亲近亲近。」说着,就要上前挽言非默的手。

  萧子裴在旁边一看,不假思索地拉着言非默往後一退,截住楚天扬的手笑着说:「非默有个怪癖,只怕会惊了太子殿下。」话音一落,顿时,全朝堂的人都往他看来,惊讶、深思、恼怒、欣慰……什麽眼神都有。

  「哦,什麽怪癖?」楚天扬饶有兴味地问。

  言非默慢吞吞地拉了一下萧子裴,又出现在楚天扬眼前,慢条斯理地躬了躬身,「在下自幼习武,不习惯有人接近。」

  「没事,言大人多和小王接触接触,天长日久,习惯了就好。」楚天扬笑着说,转身朝萧帧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陛下,我在这里看到这麽多少年英才,十分心痒,想要多亲近亲近,不知道可否一起去切磋玩耍?」

  萧帧看了看殿内的这些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沉吟了片刻,说:「好,鸿儿,明天你就代朕招待天扬,叫上你弟弟,一起去上乐苑围猎吧。」

  上完朝,言非默照例到内城巡视,羽林军在他一年多来的训练下,守值、警卫、暗卫井然有序,训练营地内,右统领田仲乐正在训练几个手下,一见到他来了,高兴地迎了上来,低声笑着说:「言大人,是不是有什麽好消息?兄弟们都手痒得很。」

  田仲乐是言非默拔掉羽林军里几个飞扬跋扈的官家子弟之後,一手提拔上来的,为人机敏、心思缜密,就是有时候很喜欢多管闲事。

  「仲乐,你又到殿前去偷听了?」

  田仲乐无奈地摊摊手,「言大人,不是我偷听啊,兄弟门在殿前值勤,这声音忍不住往脑袋里钻。」

  「行了。」言非默莞尔一笑,顺手从拔出一把长枪挽了一个枪花,堪堪在他胸口上点了五点,彷若一朵梅花,「你总有一天会为了你这好事的性子吃亏。」

  一众手下一阵惊叹,纷纷调侃田仲乐,「田大人,言大人这手才叫绝活呢。」

  「田大人,什麽时候教我们这手啊?」

  「田大人,你会不会啊?要是会的话,往大街上一站,小姑娘们眼睛都直了!」

  「去去去,当我大街上卖艺的啊!」田仲乐轰开了手下,跟在言非默身边往内室走去,悄声说:「言大人,明儿千万别忘记带我去见见世面啊。」

  言非默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前方,左统领吴孟正在室内写着些什麽,他低声在田仲乐的耳边说:「仲乐,不是我不带你去,只是这次恐怕你抢不过吴统领啊。」

  田仲乐有点不服气,正想再说些什麽,只见吴孟擡起头来,一看到言非默进来了,连忙收起纸笔,走到他面前行了一个礼,「言大人。」

  言非默笑着说:「吴统领,明天陛下着信王款待楚国太子去乐苑围猎,几位王爷大臣都要随同,我们羽林军的担子很重啊。」

  吴孟恭谨地说:「言大人一定早有安排。」

  田仲乐连忙介入说:「吴统领,你在羽林军这麽多年了,围猎参加过好多回了,不如这次你歇歇,我跟言大人去,怎麽样?」

  吴孟愣了一下,犹豫地看了看言非默,「围猎责任重大,更何况这次有楚国使节,万一出了纰漏,我们都担当不起。」

  田仲乐抓着他的手臂,着急地说:「吴大人!吴大哥!小弟我这次可真想去,你放心,我跟着言大人,一定把猎场保护的滴水不漏!」

  「这个、这个,言大人,你定吧,卑职听你的吩咐就是。」吴孟朝言非默拱了拱手。

  正说着呢,一个守值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见言非默高兴地说:「言大人在,太好了,省得在下四处找你,传信王口谕,『明日乐苑围猎,小皇子萧可、萧将军萧子裴、风尚书风武阳、冯太尉冯伦、中郎将言非默随行,着中郎将言非默携左统领吴孟率羽林左军护卫,不得有误。』」

  田仲乐顿时泄了气,看看身旁,言非默正眯起了眼睛朝他乐呢。

  第三章

  把第二天的布防和吴孟商议好,言非默又来到了崇武殿去看小皇子萧可,今天是萧可习武的日子,据几个教习弓马的师傅说,小皇子天资聪颖,悟性很高,骑术和弓箭已经十分了得。

  一进崇武殿的大门,校场上空荡荡的,留守的小太监高兴地迎了上来,「言大人,小皇子听说明天去围猎,高兴坏了,练了一阵子就去找皇后了,说您来了叫您赶紧过去,有要事相商。」

  看来这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言非默心想,如果今天朝堂上在商讨军机要事,会不会也传得谁都知道?陛下如此深的城府,怎麽对这个没有好好整治一番?难道这是陛下故意把消息放出去的?

  想到这里,言非默不由得心里一凛,在别人眼里,萧帧宠爱皇后,对皇后的这个内侄自然青睐有加,只有言非默心里明白,萧帧早就怀疑他的身分来历,更有那麽一大帮视言乐之为眼中钉的後宫嫔妃和外戚,不知道在萧帧面前说了他多少坏话。

  刚刚走到长乐殿,言非默就听见里面一阵嬉闹声传来,他无奈地摇摇头,刚刚跨进殿门,就见里面一群宫女簇拥在一起,中间是一个英武的少年郎,身披银色盔甲,背上一张金色弯弓,腰上一把墨色宝剑,英气勃发,神采飞扬,正是小皇子萧可。

  言非默眼里掠过一丝赞赏,旋即便敛了起来,淡淡地笑着问:「是不是恨不得明天马上就到,对不对?」

  萧可乐滋滋地跑了过来,「非默哥哥,你看我这身打扮怎麽样?」

  「不错。」言非默点点头。

  「非默哥哥你等着,明天我一定要猎只猛虎送给你,到时候你把虎皮放在你家里,一定很好看。」萧可伸手拿下背上的弓,屏息凝神,跨步拉了一个空弦,「嗡」地一声,引得宫女们一阵惊呼。

  言非默脸上的笑脸渐渐消失了,默不作声地越过萧可,往里走去,萧可有点急了,跟在言非默後面着急地问:「非默哥哥你怎麽了?」

  言非默眼看後面的宫女被甩开了一段距离,於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小皇子,喜怒不行於色,悲欢不溢於表,方是帝王之道,你要向陛下好好学学。」

  萧可呆了一呆,站在原处,有点委屈,「非默哥哥,这不是在长乐殿吗?你不是在这里吗?」

  言非默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点不忍,摸了摸他的头,「小可,如果身为普通人,你很好,可是你是皇子,不够。」说着,推开了内殿的大门。

  这一推,把向来温雅淡漠的言非默气得差点跳了起来,只见言乐之居然也弄了一套盔甲,手上拿了一把出鞘的宝剑,剑气泠泠,惹得殿内的几个贴身宫女一阵惊呼。

  「叫什麽叫?我在江湖上跑的时候,你们都还没生出来呢。」言乐之挽了一个剑花,端得是英姿飒爽。

  「娘娘,您这是干什麽?」言非默不由得扶了一下额头,觉得自己为了眼前这个人进宫来,实在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她应该直接把她打晕了带回家去,省得留在这里被别人弄死。

  「小芷,你看我这身打扮怎样?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围猎怎样?」言乐之跑到言非默身边,乐滋滋地问。

  「这样吧,娘娘您穿着这身衣服出去围猎吧,微臣恕不奉陪,直接去天牢就好了。」言非默微笑着说。

  言乐之立刻後退了几步,眼圈一红,哀戚地说:「小芷,你又生气了,自从你进了宫,动不动就生气。」

  「微臣怎麽敢生娘娘的气,娘娘您慢慢玩,微臣这就去找陛下请罪去。」言非默说着拔腿就走。

  言乐之一把拉住了言非默,紧接着就好像被烫到了一样缩了手,「好了好了,我不玩了还不行嘛,我这就把衣服脱下来。」

  任嬷嬷陪着悻悻的言乐之到里面换衣服去了。

  萧可板着一张脸跟在言非默的身後,默不作声,不一会儿,言乐之一身盛装走了出来,牡丹绣,飞仙髻,金步摇,五凤钗,雍容华贵,艳丽无双,她矜持地看了一眼言非默,款身在上首的紫檀软椅上坐下,说:「言大人此来所为何事啊?」

  言非默啼笑皆非地看着她,答道:「娘娘,是您和小皇子叫微臣过来的。」

  言乐之有点尴尬,看了一眼萧可,问:「可儿,你叫你非默哥哥过来干嘛?」

  萧可偷偷看了一眼言非默,见他没有不悦的意思,连忙回禀说:「母后,我叫非默哥哥来讨论明天围猎的事情。」

  「围猎!」言乐之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恨恨地看着言非默,「明天你们把第一个猎到的东西敬献给我!不然你们就留在猎场不要回来了!」

  「母后,我第一个猎到的说好要给非默哥哥的。」萧可有点着急。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们出去玩,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宫里……」言乐之眼圈一红,挥了挥手里的手绢,伤心起来。

  言非默想了想,温言安慰说:「娘娘,过一阵子风平浪静了,您让陛下带您去。」

  言乐之有点怅然,轻声说:「小芷,你不要骗我了,只要在这宫里,就不会有风平浪静的一天,就算是陛下,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我不信。」言非默定定地盯着她,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

  从宫里出来,言非默心情郁郁,沿着府前的长街走了几个来回,才整理好心情往家里走去,门房言七一见他来了,立刻高兴地迎了上去,「公子,你可回来了。」

  「怎麽了?」言非默心不在焉地应着,推开了大门,不由得呆了一呆,杏花树下,一个人斜靠在他的长榻上,哼着小曲,饮着听云特意为他泡制的陈年桂花茶,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言七呶呶嘴,低声说:「公子,他来了好久了,说是等着你回来。」

  言非默大步走了过去,踢了踢他的脚,恶狠狠地说:「喂,萧将军,言府可不是茶楼。」

  萧子裴吓了一跳,支起身来委屈地说:「非默,你这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昨天还和我谈笑风生,怎麽今天就对我恶语相向?」

  「我心情不好,你别来惹我。」言非默毫不客气地说着,把他从长榻上拽了起来,自己往上一躺,眼睛一闭,沉声说:「言七,送客。」

  言七乐滋滋地跑了上来,「萧将军,对不住了,我家公子要休息了。」

  萧子裴慢条斯理地拍拍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红色的纸扬了扬,「非默,你可真冤枉我了,我这不是自告奋勇,替你的知音送拜帖来了。」

  「在这里我有什麽知音?」言非默冷冷的说:「朝堂之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恨我的,一种看我笑话的。」

  萧子裴愣了一下,这样的言非默让他心里不由得一紧,他心里有愧,轻咳了几声说:「你这是在说什麽,武阳呢?你把武阳放在什麽地方?好了好了,别说这些,看,这是楚天扬的拜帖,他邀你今晚一起去红袖楼。」

  ◎             ◎             ◎

  今天整个红袖楼都被楚天扬包了下来,言非默和萧子裴赶到的时候,楚天扬正在一楼的大堂里和风武阳对酌,一旁一个小书僮随侍在一旁。

  红袖楼里的老鸨凤嬷嬷一看到萧子裴,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悄声说:「将军,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他楚国的太子跑到我们这里来干嘛?」

  言非默冷冷一笑说:「来的都是客,你银子照收,管他是什麽来头。」

  「哎呦,这位大人说得是啊,有银子赚就行了,大人里面请、里面请!」凤嬷嬷一点就通,挥着扑满香粉的手帕把两个人迎了进去。

  虽然大衍朝民风开放,可风武阳身为礼部尚书,在这脂粉之地不免有点拘束,一看他们两个来了,不由得喜出望外,「非默、子裴,你们可来了。」

  楚天扬哈哈大笑,「言大人,萧将军,今天冒昧相邀,实在是因为一路行到京城,对二位神交已久。」

  言非默恭了恭身,「太子殿下擡爱了,其实在下对殿下也是神交已久,听说殿下勇挫贵国八王爷的叛乱,为十几年前被诬陷的二王爷平反,在楚国深得百姓敬仰。」

  「真是一团乱帐啊,皇家之事多是身不由己,言大人就不必再提了。」楚天扬不以为然,反而叹了一口气说。

  「皇家之事多是身不由己……」言非默轻轻地默念了一遍,击掌笑道:「说得好,来人,给我斟上一杯,在下要敬殿下一杯。」

  一旁的小书僮眼尖,立刻从一旁拿了个酒杯斟满,两个人酒杯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脆响,一饮而尽。

  「小王和言大人一见如故,不知是否有幸称一声言弟?」楚天扬兴致勃勃地问。

  「那在下就不客气尊称一声楚兄了。」言非默泰然自如。

  「好。」楚天扬高兴地应了一声,对着凤嬷嬷说:「还不快把楼里的头牌都叫出来,还杵在这里干嘛?」

  凤嬷嬷不敢怠慢,楼里几个头牌都款款而出,红袖楼不愧是京城第一楼,姑娘们环肥燕瘦,顾盼生嫣,尤其是领头的流霜姑娘,臻首蛾眉,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地盯着萧子裴,让人忍不住心里怦怦乱跳。

  不知怎的,萧子裴忽然没了平时来红袖楼的潇洒劲儿,左顾右盼,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偏偏凤嬷嬷不懂眼色,笑嘻嘻地说:「来,流霜还不赶紧过来,萧将军啊,不是嬷嬷说您,您怎麽都这麽多天不来红袖楼啊,我们流霜每天在这里望眼欲穿盼着您呐,您可不要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说到一半,忽然看到了言非默,不由得尴尬地住了口。

  流霜微微一笑,缓步走到萧子裴身旁,忽而眼圈一红,瞟了言非默一眼,伸出了一双纤纤素手,为自己和他各斟了一杯酒,轻声说:「萧将军,流霜敬您一杯。」这声音,彷如泫然欲泣,说话间一扬脖,便将酒倒入喉中。

  萧子裴如坐针毡,偷眼看看言非默正与楚天扬相谈正欢,心里不由得气恼,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说:「流霜,来的可都是贵客,你光敬我可不行,还不赶紧为大家都斟上酒。」

  一旁待着的几位姑娘都涌了过来,一时之间,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地热闹非凡。

  言非默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楚天扬看在眼里,笑着对凤嬷嬷说:「嬷嬷,这里就不用这麽多人了,你留下流霜姑娘侍候萧将军,别的人一概退下吧,我和言弟一见如故,正要把酒言欢。」

  「慢着。」萧子裴笑着说:「殿下此言甚合我心,最近在下刚和非默尽释前嫌,好像有说不尽的知心话,今天借此良机正好秉烛畅谈,流霜你也下去吧,我们几个不醉不归。」

  凤嬷嬷顿时傻了眼了,心想,你们几个玩我啊?来红袖楼不点姑娘,你们不会去对面的天宝酒楼去不醉不归啊?可是,眼前这一个个的都是大爷,这话是万万讲不出口的。

  她陪笑说:「好好好,我省的,孩子们都下去吧,别打扰了大人们的清净。」姑娘们一个个哀怨地下去了。

  流霜心有不甘,俯下身,在萧子裴耳边低声说:「将军,什麽时候得空了过来我这里一下?我有件东西想送给您。」

  萧子裴浑身一紧,胡乱点了点头,看着流霜走了,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言非默在一旁淡淡地说:「子裴真是狠心,没见流霜姑娘这般情意绵绵的,在下都替她难过。」

  流霜一走,萧子裴的顿时浑身自在了起来,笑嘻嘻地说:「非默此言差矣,我只不过和流霜比较谈得来,所以多捧捧她场,免得她在这里受人欺负。」

  「原来是这样,那看来是流霜自作多情了。」言非默恍然大悟,「不过,任是谁看到了花魁大赛那赏银,都会这样自作多情的吧。」

  萧子裴嘿嘿一笑,「我视金钱如粪土,千金散尽还复来。」

  「噗嗤」一声,楚天扬身边的小书僮笑了出来,又赶紧抿着嘴目不斜视。

  楚天扬忽然轻噫了一声,笑着说:「说到那花魁大赛,在下对那日唱曲的那位花魁很感兴趣,凤嬷嬷,她叫什麽?赶紧叫她出来为我们助助兴。」

  凤嬷嬷怔了一下,眼神闪烁,支吾着说:「这位大人说的是烟墨吧,烟墨她、她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楚天扬沉下了脸,冷哼了一声,不怒自威,顿时整个大厅里气氛凝重起来。

  绕是凤嬷嬷见惯了各式达官贵人,心里不免也有些惴惴,陪笑着说:「烟墨这丫头,性子糙,怕是侍候不好诸位大人们,说到这个唱曲儿嘛,我们楼里比她唱得好的人多的是,不如……」

  一旁的小书僮轻斥了一声:「大胆,我家殿下要见的人,你瞎出什麽主意?」

  风武阳打着圆场说:「嬷嬷,不如这样,叫烟墨姑娘出来见一见,如果确实身体不适,殿下宅心仁厚,自然不会怪罪。」

  凤嬷嬷擦了一把汗,喏喏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屋外想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一个女子脸蒙轻纱,嫋嫋娜娜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体态轻盈,彷如弱柳扶风,轻轻咳嗽了两声,哑声道:「诸位大人好,烟墨今日身体微恙,不能唱曲为大家助兴,还望海涵。」

  萧子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凑过去对风武阳说:「喂,那天就是她唱了你的赏春词,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啊。」

  风武阳定定地坐在那里,忽然脸上浮起了一丝可疑的粉色,支吾了一声,端起一旁的茶盅,掩饰地喝了一口茶。

  萧子裴顿时高兴起来,心想,这个榆木疙瘩终於开窍了,我可要好好帮他一把,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走到烟墨身边,笑着说:「我们几个那日在花魁大赛上听你唱了一曲,惊为天人,尤其是风大人,回家几日没有睡好,一直惦记着你啊。」

  「那是诸位大人擡爱了。」烟墨的声音稍带冷冽,萧子裴隐隐觉得有点耳熟,不由得凝神想了一会儿。

  「风大人的赏春词在烟墨姑娘的吟唱之下,意境悠远,轻灵空越,令人赞叹啊。」言非默坐在椅子上悠悠地说。

  「原来风大人今日也在,烟墨怠慢了。」说着,烟墨缓缓地走到风武阳的身边,为他斟上了一杯酒,然後为在座的人都斟满了,又从一旁侍候的小婢手中取过一盏茶,「烟墨以茶代酒,敬诸位大人。」

  小书僮在楚天扬耳边讲了几句话,楚天扬顿时皱紧了眉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烟墨,低声对言非默说:「言弟,这个烟墨只怕有点问题。」

  言非默心里一惊,问:「楚兄看出什麽名堂了?」

  「我看她虽然一副柔弱的样子,但脚步内敛,应该身怀武艺;其二,我手下有过耳不忘之能,她的声音和那天唱曲儿的声音不同。」

  「这事就奇怪了,这红袖楼在京城已经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出过什麽大纰漏,莫不是那位烟墨姑娘病得起不了身,深怕我们怪罪,就托个好友来应付一下?」言非默推敲道,食指在桌面上轻扣。

  楚天扬面色不悦,「这红袖楼也太大胆了,不如……」

  「等等。」言非默忽然轻呼了一声,凑到楚天扬的耳边,低声说:「楚兄,你说你的手下听到过她唱曲,莫不是你早就到了京城?」

  楚天扬递送的官牒是今天一早才到的礼部,而花魁大赛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这可是两国相交的大忌,楚天扬心里暗悔,正想找个什麽藉口圆过去,言非默忽然展颜一笑,「楚兄,你刚才说什麽?我怎麽忽然就忘记了。」

  楚天扬一怔,笑着说:「忘了就好,忘了就好,来来来,我们喝酒。」他一边举杯,一边不由得在心里重新衡量,这个据传深受大衍皇后宠爱的年轻男子来。

  这厢烟墨喝完了那杯茶,行了个礼,正准备退出大厅,却听见萧子裴叫了一声「留步」。

  萧子裴笑呵呵地说:「烟墨姑娘,我们这里别的人都没关系,只有这风大人,以往是从来不来这红袖楼的,那日听了你一曲赏春词後,一直念念不忘,今日托这位殿下的福,来到这里与你相见,姑娘你不觉得应该表示点什麽?」

  烟墨微怔了一下,朝风武阳走了过去,淡淡地说:「烟墨对风大人也是久仰了,风大人才华出众,编纂的诗集让人惊艳不已,小女子都一一收集了,编了好几曲,下次闲暇的时候,风大人不妨可以过来一聚。」

  风武阳脸色微红,有点紧张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好、好,不胜荣幸。」

  言非默在一旁轻噫了一声,笑着说:「武阳你这是怎麽了,怎麽看起来好像……好像……」

  「好像怀春的男子。」萧子裴在言非默的耳朵边悄声说。

  言非默噗嗤一声乐了,嘴角微微上翘,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黑漆漆的眼睛里少了平时的疏离,多了几分亲昵,使得整个人都鲜活灵动起来,萧子裴忍不住呆了一呆。

  烟墨面纱外的眼睛也微微一弯,语声轻柔了起来,「等下次烟墨病好了,再唱曲给风大人听。」

  言非默轻咳了一声,「烟墨姑娘,风大人向来不踏足烟花之地,你的好意他心领了。」

  风武阳顿时有点急了,瞪了一眼言非默,「言大人在开玩笑呢。」

  「言大人的意思是,到时候请烟墨姑娘到言府和风大人一聚,我们也好托风大人的福,烟墨姑娘不会拒绝吧。」萧子裴笑着说。

  言非默一愣,刚想反驳,萧子裴又凑到他耳边说:「喂,难得看到书呆子动了心,你这点忙也不肯帮?」

  言非默一犹豫,便听见烟墨淡淡地说:「如此甚好,能和京城四大公子把酒言欢,是烟墨的福气。」说着,便翩然出了大厅。

  言非默见来不及拒绝,不由得气恼地瞪了萧子裴一眼,萧子裴却冲他无赖地笑笑,言非默拿他无计可施,只好扭过头来,正碰上楚天扬略带探究的眼光。

  「言弟和萧将军看起来感情甚好。」

  「那是自然。」萧子裴得意地一伸手,揽住言非默的肩膀,言非默肩一沉,一手飞速地在他脉门上一弹,萧子裴吃痛,不由得「哎呦」了一声。

  楚天扬哈哈一笑,拿过酒壶为他们又斟上了一杯酒,「来来来,喝酒,酒逢知己千杯少,小王今天觉得分外快意啊!」

  这场酒的确十分快意,喝到将近亥时方才各自散去,萧子裴兴高采烈地回到王府,满脑子都是刚才言非默微醺的脸,白里透红,眼波流转,居然有股说不出的媚意。

  只是他前脚刚进王府,後脚就听见萧王爷在大厅里咆哮:「这个不孝子,居然还有心情出去喝花酒!居然和那个言非默一起去喝!居然喝到现在还不回来!」

  萧子裴灰溜溜地溜进自己的房间,慵懒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哼着小曲,回味着刚才的点点滴滴……

  萧浅打了水过来让他洗漱,笑着问:「公子今天开起来分外开心,不知道遇到什麽喜事了?」

  「那是自然,我和非默……」话音骤然而止,萧子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角含春,笑意满满,忽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天啊,你不是要找出那个小人的破绽吗?你现在这是在干嘛?难道说……

  ◎             ◎             ◎

  第二天,信王萧鸿、小皇子萧可、大楚太子楚天扬一行率着羽林军一千人,以及调拨过来的数千京卫营浩浩荡荡地往上乐苑而去,羽林军左卫骑马围在周边,这数千人军纪鲜明,鸦雀无声,个个精神抖擞。

  楚天扬、萧子裴、言非默三个人全部身披盔甲,背负长弓,胯下各自一匹宝马,互相打量了一番,策马走在队伍前方。

  不一会儿,後面传来了马蹄声,言非默回头一看,萧可骑着一匹马赶了上来。

  「非默哥哥,我和你一起走。」

  「小殿下怎麽不去马车里坐着?小心点,不然你非默哥哥吃不了兜着走。」萧子裴皱着眉头说。

  萧子裴平日里奉诏教导萧可兵法,对他有半师之谊,萧可素来对他十分敬仰,这一阵子以来却不知道为什麽忽然疏远了很多,让萧子裴不免心里有点奇怪。

  「太子殿下可以和你们一起策马,我为什麽不行?」萧可傲然说。

  楚天扬叫了一声「好」,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刚见面的小皇子刮目相看,「我们来比比骑术怎样?」

  萧可看了看言非默,见他微微颔了颔首,立即点头说:「好,太子殿下,请多多指教。」

  说着,两个人一策缰绳,两匹马顿时绝尘而去。

  吴孟在一旁看了,忧心忡忡地走过来和言非默说:「言大人,小殿下这样,只怕万一有点不测……」

  言非默淡淡地说:「无妨,出了事我担着。」

  吴孟不再说话,默默地退到一旁。

  前面只剩下言非默和萧子裴两个人,今天萧子裴有点异常,目不斜视,沉默肃然,偶然眼神掠过言非默,透着一点古怪,让言非默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默默地行了一段路,已经能看到上乐苑的山尖了,萧子裴终於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小殿下第一次出来围猎,难道你就不担心?」

  「你看到过山里的老鹰吗?小鹰长大後,就算牠们不会飞,牠也把牠们推出巢去,让牠们在急速的下坠中学会飞翔。」

  「即使有可能牠们会摔死?」

  「如果牠是鹰,那就摔不死。」言非默傲然看向前方,顺着他看的方向,萧子裴远远地能看见萧可勒马而立,已然有了一股隐隐的王者风范。

  楚天扬和他并肩而立,笑着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话果然不假,小殿下骑术高超,佩服佩服。」

  萧可却淡然地说:「太子殿下比我快一个马身,是在下输了。」

  楚天扬说:「小殿下,要知道在大楚,我的骑术如果说是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我比你虚长了这麽多年,却只领先一个马身,实在是太惭愧了。」

  「楚兄何必如此自谦,输了便是输了,小殿下方知人上有人,不可骄傲自满。」言非默说。

  萧可点点头,「是,非默哥哥,我明白了。」

  楚天扬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这两人,率先掉转马头往前走去,另三个人跟在後面,萧可走在言非默的身边,到底是少年心性,忍不住兴奋的心情,缠着他问东问西,萧子裴默默地看着他们俩,脚下一夹,追上了楚天扬。

  楚天扬有点纳闷,问:「萧将军,今天怎麽看起来形容憔悴,难道昨晚回去没有睡好?」

  萧子裴的确整晚没睡,只在淩晨十分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还梦到了言非默居然一身红衣,含羞带怯地看着他,醒来的时候不由得一身冷汗,「昨晚酒喝得太多了,折腾了一个晚上。」

  「那看来今天萧将军精神不济,该我拔得头筹了。」楚天扬哈哈大笑说。

  「在下必然竭尽所能,不会有分毫相让。」萧子裴也不示弱。

  後面的萧可也跃跃欲试地说:「我也是,我要把我猎到的第一件猎物送给非默哥哥。」

  萧子裴回头一看,正好瞧见萧可仰慕地看着言非默,心里忽然一阵不舒服,笑嘻嘻说:「小殿下莫不是要猎只野鸡、野鸭的送给非默?那个还要拔了毛吃,太麻烦。」

  言非默瞪了他一眼,温言安慰有点沮丧的萧可,「野鸡、野鸭我最喜欢,可以做叫化鸡,十分好吃,到时候我做给你吃。」

  萧可顿时来了精神,得意地瞟了一眼萧子裴,应了一声,开心地策马往前跑去。

  萧子裴勒住缰绳,站在原地,看着前面三个有说有笑的人影,摸了摸自己怦怦乱跳的心,一时五味陈杂,刚才言非默瞪他的时候,他居然有股冲动,想要把他身边的人全部赶跑,就剩他一个!

  後面的车队赶了上来,风武阳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奇怪地问:「子裴,你怎麽脸色这麽差?怎麽一个人站在这里?」

  萧子裴翻身下马,把马交给手下,一言不发地钻进了他的马车。

  马车里十分舒服,铺了一层软软的褥子,里面一个小茶几,风武阳正拿了一本书在看。

  萧子裴拿起茶杯,咕噜噜地喝了好几口,定定地出了一会神,问:「武阳,如果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会是怎样的?」

  风武阳晃了晃脑袋,说:「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子裴你喜欢上了哪家千金?」

  萧子裴烦躁地扒扒脑袋,「我只是问问,你怎麽想得那麽多。」

  「照书上说来,应该是你满脑子都是那个佳人,睡觉作梦也会梦见她,只想和她在一起,一刻不见,就会百爪挠心……」

  萧子裴的脸色更白了,挣紮着问:「其实我觉得你说的情景和仇人差不多啊,你要是有个仇人,一定也会无时无刻地想着他……」

  「此言差矣,你想到你心上的人儿,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心里会有说不出的满足和喜乐。」风武阳彷佛想到了什麽,嘴角上翘,微微笑了。

  「不可能……怎麽会这样……」萧子裴喃喃地说,忽然振作了一下,问:「那要是你喜欢上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怎麽办?」

  风武阳神色一黯,轻声说:「慧剑斩情丝,只是情这东西,不知道斩不斩得断呢?」

  「斩得断,一定斩得断!」萧子裴斩钉截铁地说。

  ◎             ◎             ◎

  不一会儿,上乐苑就到了。

  上乐苑是大衍国最大的围猎场和皇家园林,占地三四百里,内有离宫别苑一十六座,不过萧帧向来痛恶奢侈浪费,一次围猎需要花费无数,因此自登基以来,没来过几趟。

  上乐苑的另一头是连绵的群山,山势险要,杳无人烟,因此,只要扼守住三面,便可确保此地万无一失,言非默留了一大半京卫营分头驻紮,带着羽林军入了上乐苑。

  宫人们早在一处平缓的地上搭好了看台,几个文官坐在看台上,风武阳也不例外,看台下彩旗飘飘、号角铮铮,所有参与围猎的羽林军们都昂首挺胸,等待着命令。

  山地上,几只被赶过来的山鸡、野兔被惊吓得四处乱窜,萧鸿挽弓搭箭,一下射在一只野兔身上,只见血花四溅,那只野兔抽搐着倒在地上,一旁的吴孟大声呼喝:「殿下有令,围猎开始!」

  顿时大地震动,群马嘶鸣,一抹抹褐色的身影迅速地融入了绿色的丛林中。

  萧可兴奋异常,一带缰绳,正要往林子里冲,言非默忽然笑着说:「小殿下,你那匹马怎麽看起来有点紧张,不如这样,你骑我的小银吧。」

  说着,他跳下马,把自己的缰绳递给了萧可,小银马色纯白,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是言非默最心爱的坐骑,萧可想骑过好几次都没被允许,顿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深怕言非默反悔,飞速地跳下自己的马,骑上小银带着一众手下飞驰而去,远远地还听见他快活的声音传来,「非默哥哥,你等着我猎个野鸡烧叫化鸡吃!」

  楚天扬在远处冲言非默扬扬手,招呼说:「言弟,这边来!」

  言非默摇摇头,大声说:「楚兄你自己去吧,不然只怕你的猎物要被我抢走了!」

  「好,我们且来比试比试,看看谁的猎物最多!」说着,楚天扬也拍马走了。

  言非默四处看看,大坪上剩下些留守的侍卫和一些文官,萧鸿站在不远处阴冷地看着他,见他回过头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言大人看来如鱼得水啊。」

  言非默谦逊地弯了弯腰,「大殿下谬赞了,大殿下那个野兔射得才叫威风凛凛、英姿勃发。」

  一旁有人噗嗤了一声,萧鸿怒喝一声:「谁!」说着看也不看,猛地一马鞭甩了过去。

  言非默脚尖一点,飞身用手握住了萧鸿的马鞭,一看,一旁那个侍卫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他大声喝道:「大殿下和你们开玩笑呢,这点眼色也没有,还不快滚!」那侍卫倒也机灵,立刻连滚带爬地跑到後队去了。

  萧鸿用力一抽,那马鞭从言非默的手中抽了出来,言非默的手上立刻泛起了一层红雾,几滴血落在泥土上。

  萧鸿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还是言大人会讲笑话,走吧,我们大衍的威风可全靠言大人了,不能叫大楚太子拔了头筹啊!」说着,拍马率着手下走了。

  一旁的侍卫这才呼啦一声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要帮言非默包紮手,言非默摇摇头,淡淡地一笑,「没事。」说着,他翻身上马,把还在滴血的手冲着远处的萧子裴晃了晃,张嘴无声地说:「解气吗?」说完,他哈哈大笑着,策马往密林深处而去。

  萧子裴对那些野鸡、野兔的不屑一顾,原本打算着让这些人先去里面闹腾一阵,过一会儿再领着自己的几个心腹往深处去猎些野兽来,因此也不着急,正和风武阳聊天呢,哪知道刹那之间萧鸿和言非默就起了冲突。

  他远远地看着言非默的手,骤然好像自己的心脏被细细的铁丝勒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疼痛,脑子一热,什麽保持距离,什麽慧剑斩情丝,什麽断袖,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夹脚下的惊雷,追着言非默进入了树林。

  惊雷很有灵性,彷佛感受到了主人急切的心情,几个纵跃,飞快地往前面追了过去,眼看着就看到言非默一众的身影了。

  萧子裴高声喊了起来,「非默!非默等等我!」

  忽然前面的队形乱了起来,隐约可见一匹马像发疯一样乱窜,一阵阵的惊呼声传到他的耳朵里,「快拦住牠,牠疯了!」

  「大人!快,快跳下来!」

  「快,你们到那一头去设绊马索,小心别伤着大人!」

  「言大人千万别松手!言大人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顿时,萧子裴吓得魂飞魄散,嘶声叫道:「非默!非默!拽紧缰绳,我来了!」他的惊雷急速地逼近那匹棕马,只见那匹马状似疯癫,不停地撞倒在树上,碗口大的几棵树被撞得七零八落,言非默的身影彷佛如狂风中柔弱的小树,被甩得东倒西歪。

  惊雷到了惊马的跟前,犹豫着不肯上前,萧子裴又气又急,喝斥着、逼迫着牠往前,却听见言非默一声惊呼,那棕马嘶声长鸣了一声,往前一窜,飞速地往前奔去。

  萧子裴大惊失色,他对这里并不陌生,前面不到一里地便是几个悬崖,如果让这匹马跑到那里,後果不堪设想,他红着眼睛对手下说:「快,绕小道去前面,设绊马索!」说着,一催惊雷,跟在言非默後面疾驰而去。

  惊马的威力的确不容小觑,即便是惊雷这样一匹万里挑一的宝马,竭尽全力居然也只能追到离言非默一丈远的地方,近看之下,言非默彷佛受了伤,半边身子耷拉在一旁,另半边伏在马上,随着马身上下起伏,看到他过来,哑声说:「快走,小心被马伤了!」

  萧子裴充耳不闻,吼了一声:「言非默!快起来,我过来的时候把手给我!」

  眼看着前面几个手下刚刚飞速赶到,却连绊马索都还没拿出来就被惊马一下子窜了过去,前面就是一个陡峭的悬崖,对面的山林足有数十丈远,惊马毫无知觉地冲着那悬崖往前飞跃,言非默看起来无计可施,勉强直起身来,手起掌落,一掌劈在马脖子上,只看见那惊马前腿一瘸,言非默被急速地甩了出去,甩向悬崖……

  萧子裴目眦尽裂,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按马背,整个人从空中跃起,直直地扑向言非默,堪堪碰到了言非默的指尖,却眼看着他的指尖掠过他的身体,往悬崖下坠落!

  萧子裴不假思索,脚尖往山崖边的树上一借力,往悬崖下扑去,一手抓住了言非默的袖子,另一手「噌」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一把短剑,往悬崖的的石缝中一插……随着一阵金属的撕磨声,萧子裴几乎要捏不住短剑。

  幸好,短剑是把削金切玉的宝剑,一阵下滑後,终於止住了去势,萧子裴抓紧手里的衣袖往下一看,只见底下言非默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非默,你没事吧?」萧子裴大声问。

  言非默摇摇头,忽然冲着他轻轻一笑,纵使此时情势危急,那笑容仍如春花般灿烂,直沁萧子裴的心里,他定了定神,咬咬牙说:「你放心,快抓住我的手,我把你甩上去。」

  「那你呢?」言非默轻声问。

  「我没事,会有办法上去的。」萧子裴看看下面,彷佛深不见底,他心里略略胆寒。

  言非默摇摇头,整个人轻轻晃了一下,只听得一声裂帛,萧子裴抓到的那个衣袖开了一个口子。

  萧子裴彷佛明白了什麽,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吼道:「言非默你敢!快把我的手抓住!」

  言非默微微皱起了眉头,脑袋歪了歪,诧异地喃喃自语:「萧子裴,你不是恨死我了吗?不是想要把我从京城赶走吗?我掉下去了不是正合你意吗?」

  「是,我是恨你……不、不是的……我怎麽会恨你……」萧子裴语无伦次,忽然大喝一声:「言非默,你要是敢松手,我就跟着你往下跳,到了阴曹地府你也别想跑!」

  言非默有点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衣袖被一个人的重量挂着,即使言非默没有动也瞬间被撕开,电光火石之间,萧子裴松开了短剑,往下一沉,飞速地抓住了言非默的手,两个人顺着山崖急速下坠……

  言非默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身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反转,脚尖碰到崖壁轻轻一点,萧子裴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子忽然碰到崖壁上的一株灌木,重重的撞击了一下,他忍住胸口的气血翻滚,紧紧地抱住了言非默,几个连续的撞击之後,「砰」地一声,两个人落在了一个绵软的所在,顿时剧痛袭来,失去了知觉。

  萧子裴悠悠地醒了过来,浑身上下像被辗过一样的痛,他朝四处看看,只见自己身处在一个山涧的角落中,山中的树叶由於风向的关系,都堆积在这个角落里,足足有一尺来厚,他躺在这堆腐烂的树叶之中,略略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自己居然没有骨折,只是胸口闷得有点难受。

  他挣紮着支起了身子,只见言非默侧卧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绷紧的那根弦顿时松了下来,还好,还好大家都没事。

  想到这里,他屏住呼吸,忍痛慢慢地爬了过去,呆呆地看着言非默,只见他的皮肤白如上好的美玉,眼睛轻轻闭起,睫毛并不浓密,浅浅地在眼线边投下阴影,唇色苍白,却彷佛有着什麽异样的吸引力,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眼看着就要碰到言非默的嘴唇……

  言非默忽然咳嗽起来,顿时把萧子裴从旖旎中惊醒,他涨红了脸,飞速坐正了身体,又觉得有点不妥,急忙扶起言非默,想要帮他去顺胸口的气息。

  言非默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边咳边说:「没事,只是一下子有点呛住了,你呢?你还好吗?」

  「我皮糙肉厚,没事,倒是你,活动活动,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言非默站了起来,鞋子掉了,腿上蹭开了好大一块,有点见血,袖子已经撕破,露出了一节手腕,她皱了皱眉头,四处看了一下,也没发现可以遮挡的东西,只得无奈地说:「没什麽大碍,就是我们赶紧得找地方上去。」

  萧子裴忽然想起了什麽,略带气恼地说:「刚才掉下来的时候你怎麽回事?为什麽要扯破衣袖自己往下跳?你要是这样,我不是白忙一场?」

  言非默怔了一下,忽而笑了,「对不住,只是我一想到庆王爷就你这麽一个单传,要是你因为我出了什麽事情,只怕他要到阴曹地府来捉拿我。」

  和以往那些略带讥讽的笑容不同,此时言非默的笑颜灿烂,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暖,让萧子裴一下子又恍了神,良久,他忽然垂下头,闷声说:「胡说八道,我要救的人怎麽会救不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在树叶堆上坐了一会儿,山涧里鸟鸣虫叫,灌木葱郁,偶然从树丛中窜出一只野兔,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个,又飞快地闪入树丛中不见了。

  萧子裴忽然想起了什麽,问:「你的手怎麽样?」

  言非默举起了手看了看,被马鞭磨破的地方依然有点红肿,血倒是已经止住,留下了几道深褐色的血痕。

  萧子裴心里微微发疼,恨声说:「萧鸿这厮怎麽这麽小气!」

  言非默有点诧异地看着他,「你可要小心,既然知道他这麽小气,怎麽还敢直呼他的名字?」

  「这里除了你又没有别人,难道你还会去告密?」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言非默淡淡地说:「就像我们两个,正是这句话的最好注解。」

  萧子裴语塞,不一会儿,他有点恼怒地说:「谁说的!非默,只要你以後都不要骗我,我们两个就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谁的心里就没有几个不能与人言说的秘密?」言非默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处,怅然地说。

  萧子裴定定地看着略带忧郁的脸庞,心里蓦地涌起一股冲动,他紧紧地握住言非默的手,认真地说:「不,非默,就算你骗了我,我也相信你一定不是故意的,从今以後,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言非默不由得呆了一呆,看着萧子裴诚挚的神情,他的心里好像被什麽东西烫了一下,良久,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低声轻柔地说:「好,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话,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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